第二天，當陳珺可拿著空白的報名表回到學校時，白羽、王丹和陸謹奇都沉默了。Google搜索

  操場裡的大榕樹下，四個小腦袋瓜湊到了一起。

  「一千塊也不算多，要不我問我媽，拿回放她那兒的壓歲錢得了。」陸謹奇說。

  「不要。」陳珺可搖頭。

  白羽也說：「這種事儘量不要讓大人摻和，一旦拆穿，他們會以為珺可騙你的錢。而且游泳隊還要買保險，需要戶口本、家長聯繫方式這些，能瞞得過嗎？」

  大家都不吭聲了。

  末了，白羽微一沉吟：「下午我請冷教練一起，去你見見你媽，只能先勸勸她了。」

  等到下午游泳隊下課，冷教練領著換好衣服的白羽一起走向等候在旁的陳珺可。

  四人一起走在了回春風巷東頭的青石板路上，夕陽已經化作了西邊一點點蒙蒙的橙黃色光亮。

  陳珺可的心無比忐忑，她不想用教練和白羽來給母親施壓，可是她內心又隱隱地渴望母親在聽了他們的勸說後，能想想辦法送自己學游泳。

  懷著這份複雜的心情，她帶著他們來到了母親工作的糕點店前。

  這是一個不到二十平的店面，店門口由一個長條形玻璃櫃檯擋住，裡面擺放了各種的蛋糕、麵包和各式點心。在櫃內黃暈燈光的照射下，那些或白或黑的糕點，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特別是後方烤爐里正烤著的麵包，更是讓空氣里瀰漫著滿滿的香甜味兒，讓人忍不住想咽口水。

  「你怎麼來啦？」高秀玲很奇怪。

  陳珺可不敢直視母親，低頭簡單介紹了一下白羽和冷俊，然後再不敢吭聲。

  在冷俊和白羽的唾沫橫飛中，高秀玲充耳不聞，只是帶著微微的笑意為顧客服務。

  「李姨，好咧，還是一盒海苔味肉鬆小貝。」

  「張哥，今天的豆沙麵包剛出爐，你家小子最愛了，買幾個回去當早餐吧。」

  任由那二人將陳珺可誇成游泳界的天造之才，說著各種關於學好了游泳，只要能拿到市級獎牌就會在中考和高考加分的優惠政策，她也只是在忙完後，淡淡道：「冷教練吧，你說的我會考慮的，不過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覆。至於白羽同學，我聽我家珺可說，你就是曾經在沙灣小學那邊游泳俱樂部救過她的人。阿姨感激你，不過關於同意珺可去學校游泳隊培訓這事，阿姨還有待斟酌。這樣吧——」

  她從櫃檯里裝出兩盒蟹黃味肉鬆小貝，又裝了兩包蔓越莓味的麻薯，分成兩個紙袋裝好，過稱後，自己付了款。

  然後分別將紙袋往白羽和冷俊手裡各塞一個，道：「這些給你們拿回去吃吧，感謝你們對珺可的照顧。不過就我們加目前的情況，我真沒條件送她去報這個培訓，希望你們……」

  白羽臉皮本就薄，被有點兒嗆的話一堵，就有些不知所措。

  冷俊倒是冷靜，將紙袋接過拿手上，神情卻嚴肅認真地道：「珺可媽，我想你真是誤會了！雖然我是游泳隊的教練，平時我們的獎金也會以隊裡人數多少來定。但對於珺可，我真沒有這個想法！我們濛鎮四小的游泳隊全省有名，每年從這些走出多少人才。甚至還有14歲進入國家隊的蘇芮可！珺可的自身條件非常好，她游泳時的水感也好，我可以肯定，她是顆游泳的好苗子！請您相信我，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權利減免她的培訓費，可是我願意自己補貼一半，也就是說只要您家裡承擔一半的培訓費，她就可以參加游泳培訓了。難道您願意看著女兒的才華得不到施展嗎？」

  這番話讓高秀玲一怔，恍惚想起了丈夫生前也說過——珺可合適游泳，只是女兒這樣的懼水，她一直以為是丈夫看走眼了。如今有一個游泳教練這樣說，她原本靜止如水的心境也不由泛起層層波浪。

  「行，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她望一眼滿臉期待的女兒，朝冷俊說。

  「嗯！」冷俊點頭，他拿出一百元放櫃檯上，才和白羽一起拎著紙袋離開，就當點心是自己買的了。

  「餵——」高秀玲在後喊，想要把錢還給他，但他只是笑著回頭揮了揮手。

  那一晚，珺可是在母親工作的糕點店吃的晚飯，吃了一塊豆沙麵包和兩個肉鬆小貝，都是她頂喜歡的。

  高秀玲閒時問了她一些關於游泳的問題，還怕不怕水？為什麼想要游泳？

  「原來我喜歡水，」女孩櫻桃小口裡塞滿了麵包，兩頰被撐得鼓鼓的，說：「爸爸以前帶我學游泳，好幾次我都沒能學會。現在白羽哥教會了我，我想爸爸知道了也會很高興吧……」

  高秀玲沒再問什麼了，紅紅的眼睛裡滲出淚花。

  第二天下午放學，她領著陳珺可進了游泳隊，親自將滿額的培訓費交給了冷俊。

  冷俊望著手裡的一千零八十塊有點詫異：「這……」

  他說好只要對方出一半的，自己負擔另一半。

  高秀玲沒等他開口，搶先道：「孩子是我自己的，她如果真有游泳的天賦，我身為母親會全心全意支持的！」

  那聲音擲地有聲，讓珺可感動一種在失去父親後，從未有過的安心。

  隔了兩日，在一個母親上夜班的晚上，她和珺宇兩人在家吃飯。飯桌上只有中午剩下一個青辣椒炒香乾和一個蔬菜。

  飯上了桌，珺宇卻沒胃口。

  「我明明前天還見媽媽跟舅舅借了一千塊錢，為什麼她都沒給我們買點好吃的呀？我想吃烤鴨。」珺宇用筷子扒著白米飯說道。

  「什麼？」珺可吃驚道：「媽問舅舅借錢了？還是一千塊？」

  「嗯。」五歲的珺宇點點頭：「是一千塊，說是要給你交遊泳費的。」

  陳珺可的心一下子跳得劇烈——那天，她其實是知道母親會被說動的，而她為了游泳也故意提起了父親。卻沒想……

  家裡已經困難成這樣了，我卻只想著自己。

  那一刻，她無比厭惡這樣的自己。

  珺宇的話卻還是繼續：

  「姐姐，媽當時好高興，她跟舅舅說，教練誇你是天生學游泳的好料子，說你會有出息的！」他稚嫩的聲音說得有板有眼。

  陳珺可心裡一酸，撫了撫弟弟的頭：「乖，你先吃飯，姐姐去給你煎一個荷包蛋。」

  晚上，高秀玲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時。陳珺可給她拿來了拖鞋，又給她打來洗腳水，蹲在水盆邊幫她洗腳。

  黃暈燈光下，她看母親的容顏憔悴多了——從前的她是那麼的從容美麗，而如今生活的重負壓得她喘不過氣。

  「對不起，媽媽。」她流下淚來。

  高秀玲一怔，詫異地盯著女兒的眼睛：「珺可，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抿抿嘴，目光堅定地道：「謝謝你送我去學游泳，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將來長大了保護你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