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直到夜晚,許清凝才看見蕭嶼回來,他一身風塵僕僕,眼裡有幾分疲態。
許清凝問:「出了什麼事?」
蕭嶼取下佩劍擱置在一旁,才對她說:「北涼人尋滋生事,意圖再起干戈。」
許清凝想到了朱罕,「可是北涼使臣不是剛來朝貢嗎?他們這麼快就變卦了?」
朱罕在京城的那段時間,除了對她有過無禮的舉動,也還算老實,沒感覺他們有想打仗的心思。
蕭嶼:「北涼王室一直內亂不休,北涼王上個月去世了,底下幾個王子互相廝殺,原本是該由大王子繼位,可是掌權的人成了四王子。」
許清凝對於北涼王室也是略有耳聞的,北涼人奪權比別的國家更直接兇狠。
兄弟相殘已經算輕的了。
兒子可以當眾殺了老子,老子也能毫不猶豫斬殺兒子。
即便是成功坐上王位,也得時刻提防被身邊人拉下去。
誰能活到最後才是贏家。
許清凝:「北涼王死得也太突然了。」
蕭嶼眼裡閃過些怪異,道:「他是被四王子殺了。」
這件事奇怪的點就在於,從前根本沒人注意到北涼四王子。
北涼四王子是庶出,他生母是個餵養馬匹的女奴,女奴偶然被北涼王寵信了一次,才有了四王子。
北涼看中血統,也就沒把四王子母子當回事。
沒有父親的庇護,所有人都將四王子視若野草,想踩就踩,想打就打。
據說四王子二十多歲了,還被關在馬廄裡面。
可就是一個多月前,這個任人欺凌的四王子,突然就砍下了北涼王的頭,帶兵包圍王宮。
當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卻又親眼看見,那個提著北涼王頭顱的人,的確是四王子!
許清凝聽完蕭嶼的敘述後,不免感嘆。
「四王子隱忍蟄伏二十多年,任人打罵羞辱,性格倒是堅韌。」
許清凝不禁想起了楚瓊。
從某種程度來說,楚瓊和這個北涼四王子有相同之處。
許清凝繼續分析,「蕭將軍,你打退了北涼那麼多回,他們最恨的人就是你。」
「北涼王在世的時候,對你多有畏懼,每年老老實實派使臣朝貢,也不敢做什麼,可北涼人心裡未必服氣。」
「四王子現在掌控了北涼,他想穩固政權的話,就得拿出點功績,讓北涼人心服口服。最好的方式,就是對東齊出兵,一雪前恥。」
「此次先且不談勝負,四王子已經借用北涼人對你的恨意,迅速凝聚起了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許清凝最後評價了句,「這個四王子,很不一般啊。」
蕭嶼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許清凝的話。
似乎她說什麼,他都會認真聽進去。
相識這麼久,他知道,她從來不是困於宅院爭風吃醋的金絲雀,她的智慧謀略、心機手段都遠勝旁人。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時刻都在被她吸引。
許清凝側臉過來,正好對上蕭嶼深邃的眼神,內心不由一顫。
「我是不是哪裡說錯了?」
蕭嶼笑了笑,搖頭。
「我的阿凝果然很聰明,四王子是有這個意思。」
許清凝臉頰微微一紅,轉移了話題。
「那……你是怎麼想的?」
蕭嶼:「我和北涼人打了幾年,他們不足為懼,只是這段時間不能常陪著你了。」
許清凝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
這些年裡,要不是蕭嶼守在涼州,東齊的疆土早被敵國鐵蹄踐踏。
可她知道,蕭嶼的願望從來不是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他只是想做回當年策馬西風、醉臥聽雨的小公子。
他和她,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從來沒有擁抱過自由。
「不必陪著我。」許清凝輕輕拉住了蕭嶼的手,「你要好好活著,無論發生任何事。」
蕭嶼調侃道:「這話怎麼聽起來像生離死別?北涼人還不至於要了我的命。」
許清凝望著蕭嶼的眉眼,她說。
「我會擔心。」
蕭嶼永遠不會知道,從他遠赴涼州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擔心了。
她從十歲開始,就常去寺廟裡給他祈福獻花。
一年又一年過去,最終等到了他的死訊。
那段時光是屬於許清凝自己一個人的暗戀,孤獨而忐忑。
蕭嶼反握住許清凝的手,他問:「那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他父親戰死沙場後,母親就隨之殉情了。
如果他註定也要死在戰場,他希望許清凝能繼續活著。
當然,他知道許清凝和他母親不一樣。
對許清凝而言,愛情固然重要,可並不會占據生命的全部,為男人尋死覓活不是她的作風。
這也是蕭嶼很欣賞她的一個點,她活得獨立而勇敢,不會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他。
許清凝聽到他的問題,先是微微沉思。
其實她上輩子就經歷過了,只不過前世她並沒有得到他,他之於她只是仰望的明月。
此時此刻,他們相依相偎,得而復失比從沒得到更為難受。
許清凝扯出笑容,說:「我啊,當然是回京城當我的太子妃了,你放心,我才不會為你殉葬呢。」
皇帝有意將許清凝嫁給齊穆,雖然還沒有下旨,但以蕭嶼的人脈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心裡才有個疙瘩,總擔心她會成為太子妃。
果然一提到這事,蕭嶼的眼神就冷了幾分,他捏她手的力氣也大了些。
「許清凝,你要是敢嫁給那個廢物太子,我就算做鬼也會殺了他,然後夜夜入你夢中,讓你不得安眠。」
許清凝莫名感到後背發涼,哪有蕭嶼這樣的人,就知道威脅她?
「所以你最好別死。」
兩人相視許久,忽然同時笑了。
……
接下來的日子,蕭嶼變得忙碌起來,許清凝很少看見他,雖然他口頭上說沒什麼大問題,可她能感覺到,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
蘇迎也跟在新兵隊伍里,日日按時鍛鍊。
許清凝常常去找羅萌萌散步聊天。
漸漸地,羅萌萌對許清凝不那麼抗拒了,反而很是依賴她。
這天下去,羅萌萌學著許清凝的動作,也編織了一個花環,「給……給你。」
許清凝接過花環:「謝謝,你編的很好看。」
「我給你戴上。」
羅萌萌站在許清凝身後,將花環戴在她頭上。
忽然間,刀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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