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瓊見敵方大亂,他趕緊帶著剩餘的將士往小路跑了。
許清凝當然不會放任楚瓊逃走,好不容易等到這次機會,如果讓楚瓊逃了,後患無窮。
「寧安,他沒多少人了,讓我的暗影衛追過去!」
說罷,許清凝還是不放心。
「不,我要親自追殺他!」
許清凝找了匹馬坐上,寧安跟在她身邊,他們往楚瓊的方向追過去。
楚瓊大概沒想到,許清凝竟然也私自養了一批死士。
現在,這些人堵住了他的前路。
今天一系列的動作,讓楚瓊胸口舊傷復發,他終於支撐不住摔了下來。
餘下的親信圍在他身邊。
楚瓊擦了擦嘴角的血,他逃不動了,乾脆轉身面朝許清凝。
沒想到一個月時間,境遇完全顛倒過來了。
今天,他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她成了持刀的人。
許清凝勒住了馬匹,停在不遠處。
她問他:「首輔大人,對這個場景是不是似曾相識呢?」
周圍四面環山,楚瓊想從山間小路里逃走,只要逃出京城,他就有機會東山再起,可惜算漏了件事。
「我沒想到,你私底下豢養了這麼一群死士,就為了今日殺我嗎?」
許清凝不打算和楚瓊多說廢話,她做了個手勢。
「動手吧,別留活口。」
楚瓊的人已經負傷累累了,自然不是死士的對手,眼看著身邊人一個接一個死去,他知道自己窮途末路了。
這半年來,他和她之間像是對弈雙方,一人拿白子,一人拿黑子。
有時候白子勝了半步,有時候黑子勝了半步,但他從來都認定最終贏家是自己。
或許是低估她了,又或許是他被什麼迷惑了心智。
走到今日,滿盤皆輸了。
楚瓊反而淡然從容了,「許清凝,我今日即便身死,你也不會一直贏。」
話音落下,他突然從袖裡掏出了個火摺子,往那些死去的人身上一扔。
寧安忙拉著許清凝往後避開。
「他們身上綁了火藥!」
許清凝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些人衣服裡面都捆綁了一圈火藥。
楚瓊事先就讓他親信隨身綁上火藥。
也就是說……人肉炸藥!
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事。
但楚瓊是個瘋子!
看到許清凝面色慌亂,楚瓊終於釋然了,她也會恐懼、也會有意料不到的時候,他心裡那些被刻意壓制的本不該存在的東西,再也無法掩飾。
如果不是敵對立場,或許也能做個朋友吧,棋逢對手可惜了……
楚瓊在火光中對著許清凝遙遙相望,唇角牽起了微涼笑意。
生平至此,難得一回坦誠。
他說:「路上不會孤單了。」
轟然間天崩地裂。
許清凝知道楚瓊想讓她陪葬,他這個人啊,哪怕自己死了也還要算計。
即便寧安護著許清凝往後撤退,也還是蓋不住無數亂石因火藥而炸裂滾落,將一切埋得嚴嚴實實。
……
此時天光散去,蕭嶼已讓夏冰帶人包圍了皇宮。
他望著眼前飛龍雕刻的九重台階,再上一步,便是金鑾殿,好似已經看見了那張龍椅。
可不知為何,蕭嶼卻停步不前了。
他驀地回首望去,後面儘是自己的人。
暮色已至,晚風蝕骨寒冷,高牆堪堪攔住了那輪即將升起的明月,只令他窺見一半。
真礙眼。
他心裡想。
賀成見蕭嶼似在沉思什麼,便上前來了,他提醒道:「將軍,只差最後一步了。」
蕭嶼知道賀成這話是什麼意思。
今日,榮王與楚瓊已經斗得兩敗俱傷,他們都是棋盤裡的棋子。
真正的執棋者是蕭嶼,他趁亂而入,以平亂之名,率先占領了皇宮,正義之師誰敢不服呢?
賀成口中的最後一步,便是逼皇帝寫下禪位詔書,蕭嶼登基自然能平天下悠悠之口。
可蕭嶼卻在想,若他困於此間,日後還能看見那輪圓滿完整的明月嗎?
大概是不能了。
賀成為今天已經籌謀了許多年,決不能放棄。
他沉聲喚了句:「將軍。」
蕭嶼:「賀成,我且問你,你真的希望我當上皇帝嗎?」
一貫精明、善於謀算的賀成,此刻聽見蕭嶼的話,竟參不透他心裡想什麼,反問:「將軍這五年來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當上皇帝嗎?」
蕭嶼冷然啟唇,「不是。」
賀成:「那是為了什麼?」
蕭嶼眼中幽芒閃過,沒有回答。
他自己都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背棄了蕭家世代忠烈的名聲,苦心鑽營五年之久,是為什麼呢?
硬是要找出一個理由,那便是恨吧。
蕭嶼記得五年前,十五歲的自己站在金鑾殿中。
父親戰敗的消息傳來,連帶著十萬將士的死訊也傳來了。
祖父年邁,受不了打擊,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蕭嶼作為唯一還能站起來的蕭家人,在這群臣環繞中,成了他們口誅筆伐的罪人。
是啊,蕭家軍敗了,這是事實。
蕭嶼沒有反駁,他默然聽著他們的指責唾罵,聽著楚瓊將戰敗的原因盡數歸於他父親身上。
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想著,乾脆同十萬將士一同死去好了,也當是成全了蕭家最後的體面。
可蕭嶼抬頭往上看了眼,見龍椅上的那人對邊關戰事並無憂慮,反而更在乎要不要處死他。
也就是看了眼,他心中萌生了一絲不甘。
這絲不甘在群臣的口誅筆伐中迅速燃燒,淪為烈火。
他不甘心這樣死去。
不甘心永遠頂著戰敗的罪名。
不甘心連收斂父母屍骨的人都沒有。
也不知何處湧出了股強烈的戾氣,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句。
「蕭家失去的顏面,我會親自拿回來!」
因為這句話,喋喋不休的群臣驟然停住了,紛紛看向他,只覺得這個少年在痴人說夢。
但皇帝卻終於有了幾分認真。
大殿寂寥無聲,蕭嶼記得自己心跳如鼓。
皇帝可能是覺得找到了樂子,應下了蕭嶼的請求,同意讓他帶著殘餘的人馬遠赴邊關。
這一去,五年之久,期間辛酸不必多說。
可是……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蕭嶼沒有說話,緩步走入了殿中。
……
皇帝猜到了蕭嶼會來,也沒有多意外。
他已經把傳國玉璽擺在了桌前。
掌玉璽者掌天下,意思不用明說了。
皇帝眯著眼,看著從殿外走進來的人,不知為何想起了五年前,少年義無反顧的背影,那樣的鋒芒畢露啊!
今日亦是一樣。
五年前,他是罪臣之子。
五年後,他手可覆天下。
皇帝抬了抬手,「你想要的東西,朕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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