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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線輪迴 - 32.01字體大小: A+
     

    此為防盜章

    時間不早了,龍宋提醒宗杭該回去了:他還計劃著去街口拍張照片,以老市場區夜市為背景,就拍宗杭開酒店突突車的畫面。

    照片當然是發給宗必勝的,配什麼話也已經想好了:宗杭體驗酒店突突車司機生活,載客人遊覽夜市景點。

    宗杭飲料還剩個底,龍宋先去街口選景,讓他喝完了再過來匯合。

    買單出來,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易颯的酒吧生意大好,非但客滿,連外圍都站滿了人,也不知道在聊什麼有趣的,不時爆發出陣陣大笑。

    宗杭有點悻悻的,覺得自己被這熱鬧冷落在外,幾次回頭去看。

    最後一次,臉色忽然奇怪。

    他拽住阿帕,壓低聲音:「你看,那個人,按摩店邊上站著的那個,不就是你拍的照片里那個男的嗎?」

    阿帕扭頭去看。

    離著突突車酒吧不遠的街邊,有家按摩店,玻璃門大開,按摩躺椅一張一張,都已經擺到街面上了,其中一張按摩椅後頭站著個高大的男人,穿藍色襯衫,領口和袖口是花色紋絡。

    身材很結實,領口解了兩粒,襯衫還是有些緊繃,透著肌肉起伏的輪廓。

    阿帕說:「是嗎?」

    對他來說,中國人跟鬼佬一樣,都是外國人,他分不清外國人的臉,直覺換套衣服就是換個人。

    宗杭很肯定:「絕對是,而且你看,他一直盯著易颯看。」

    阿帕看了會,真的看出點端倪來:雖然那個男人掩飾得很好,經常低頭、轉身,或者走遠了去看街景,但總有幾個時刻,目光會停在易颯身上,難以捉摸,充滿探究。

    阿帕心裡有點毛毛的:「這人想幹嘛啊?」

    宗杭調動自己看罪案劇的經驗,覺得這人類似變態、跟蹤者、潛在的性犯罪者,總之不像好人。

    他吩咐阿帕:「你去跟易颯說一聲,讓她心裡有個數,不管這人是誰,多少有個防備。」

    阿帕不樂意:「小少爺,她坑過你。」

    宗杭說:「你做人別這麼小氣,一碼歸一碼,萬一那男的是殺人犯呢?佛祖平時怎麼教你的?如果因為我們沒提醒,她今晚被人給殺了,咱們虧心不虧心?」

    柬埔寨差不多全民信佛,佛祖比什麼都管用,阿帕立馬過去了。

    宗杭退進街邊的暗影里,不知道為什麼,不大想讓易颯知道他的存在,可能是私心裡覺得,幫人這種事,最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吧。

    他目送著阿帕一路過去、拿手戳了戳易颯的肩膀、跟她咬了會耳朵、易颯遞給他一罐柬啤,然後轉身繼續和客人們談笑風生,並沒有朝任何一個方向多看一眼。

    不管是偷窺的,還是報信的,她似乎都沒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知曉內情,宗杭會以為,阿帕只是過去買罐啤酒。

    本來還想誇阿帕懂得掩飾,人到了跟前,才發現他握著啤酒罐,一臉還沒反應過來的獃滯。

    很顯然,剛剛的場景如果是戲,他並非主導,只是被動配合。

    宗杭引著他往外走:「她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沒事人一樣。」

    宗杭不相信:「臉色都沒變?」

    要是突然有陌生人跑來告訴他,有人偷窺他,他至少也會像小說里描寫的那樣,「心裡一驚」、「臉色一變」、「手上一抖」什麼的。

    阿帕這個時候才回過味來:「沒變,她好像……早就知道了。」

    說著,遞了張折起的紙幣給宗杭:「喏,她給的,我說完之後,她壓在啤酒罐下頭一起給我的。」

    宗杭接過來打開。

    展眼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總統華盛頓那張英俊而又悲天憫人的臉。

    十美元,TenDollar。

    柬埔寨普通民眾的月收入並不高,百十美元左右,這如果是謝禮,不算沒誠意。

    阿帕很實在:「小少爺,功勞是你的,錢也該你拿。」

    ***

    第二天的白天過得飛快。

    宗杭去醫務室做了個檢查,一路接受了無數人的關懷詢問,還接到童虹一個電話。

    微信時代,親情溝通基本都靠語音了,重要的事才打電話,宗杭接得不可謂不忐忑,童虹的聲音也是火燒火燎:「杭杭,聽你爸說你在那邊蹬三輪車?東南亞那麼熱,這不是成心讓人中暑嗎?」

    宗杭覺得童女士真該走出大觀園,去看看外頭的世界:「不是腳蹬的三輪車,摩托車的那種!跟開車一樣,還更簡單!」

    童虹鬆了口氣,然後大驚小怪:「呦,他們還有摩托車啊,挺發達嘛。」

    ……

    傍晚時分,宗杭蠢蠢欲動,想再去老市場,又怕一連兩天造訪,會引來阿帕更多的調侃猜測。

    本來就猶豫著,阿帕還火上澆油,敲開他的門,問:「小少爺,你今天還去不去看賣酒的美人了?」

    宗杭憤然:「我很閑嗎?就這麼想看她?不去!」

    阿帕喜出望外:總算有一天可以正點下班了。

    晚飯是菠菜雞蛋面,宗杭閑到發慌,喝光麵湯之後,還拿肥皂把碗和餐具給洗了,拿紙巾擦得光亮可鑒,連餐盤一起放到門外,擺得齊齊整整,然後埋伏在門后,眼睛湊著貓眼,等著看服務員收餐時那一臉的讚歎。

    服務員或許會稱讚他素質很高:人在海外,個體代表祖國,這就意味著中國人的素質很高——所以他不算無聊,他也是在特殊戰線上為國人爭光。

    埋伏到一半,沒等來收餐員,反而等到了隔壁露台上井袖的呼喚:「宗杭?宗杭?在不在?出來一下。」

    房間里亮著燈,也沒開電視,不好裝作沒人或者沒聽見,而且,根據井袖聲調的強弱和聲源來向的角度變化,宗杭懷疑,她正手握欄杆,上身不斷往這頭傾斜。

    可別沒輕沒重,一頭栽下樓去。

    他應了一聲。

    上了露台,井袖遞了本書過來:「喏,送你的。」

    禮物?

    宗杭猝不及防,接過來一看,是她提過的那本《吳哥之美》,封面花花綠綠,又是佛頭又是佛塔,內容也像盜印的,但這無關緊要。

    他結結巴巴:「這……這怎麼好意思,還專門給我買本書。」

    井袖說:「不是專門,順手,樓下旅遊商店就有,你去吳哥逛,有些小孩拿籃子提著這書,專找中國人買。」

    「順手」也怪不好意思的,加上自己思想狹隘,這兩天一直有意無意迴避她……

    宗杭汗顏,覺得兩相對比,誰磊落誰不大氣一目了然。

    他找話說:「你告訴我地方,讓我去買不就行了……」

    井袖興緻不高:「沒事,也不貴,我這兩天就走了,想著認識一場,看到了就買了。」

    走了?

    也是,她一舉一動由客人決定。

    宗杭探身向她身後的房間看,看不到什麼,但客房裡明顯安靜,落寞冷清的那種安靜。

    宗杭說:「你的……朋友,又不在啊?他來找什麼人啊?找著了嗎?」

    「不知道,白天讓我幫忙,租了輛摩托車。說臨時有事,酒店是續到明天的,晚上他如果不回來,應該就不回來了,讓我自己退房走。」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不哭不鬧,但語氣里洶湧著所有情緒,恰如其分傳達給他,讓他即便不十分理解,也能窺得三四分。

    宗杭小心翼翼:「你沒事吧?」

    然後開玩笑:「幹嘛啊,不是處出感情來了,捨不得他吧……」

    井袖沒吭聲,臉色有點難看。

    宗杭緊急把話頭剎住。

    這才幾天啊,按說她閱盡千帆,經歷應該豐富,皮肉買賣里沒真情,不該做動心動情這種事啊,而且之前接觸,覺得她挺瀟洒通透的……

    宗杭十分尷尬,低頭看看腳,又伸手摸摸欄杆,欄杆是鐵質的,掉漆的地方有點銹。

    最後抬起頭,看向遠處。

    那一處的燈光比周遭要亮,半天上的雲都映上了彩,朦朦朧朧,光影流轉。

    宗杭正看得入神,井袖說了句:「那是老市場區。」

    謝天謝地,終於有新的話頭了,宗杭趕緊抓住,生怕又溺回剛剛尷尬的境地里。

    「你怎麼知道?」

    井袖笑笑,說:「因為熱鬧唄。」

    ***

    嚴格說起來,去掉周圍的那些遺址、藤蔓叢生的密林,暹粒市區的面積,也只幾平方公里。

    老市場區,是這不大的市區里最熱鬧的那個「磁核」,而只要稍稍遠離這區域,一切就會歸於本來面目,如同這個還不發達的國家本身:寥落的街道、低矮的房屋、連電燈的光都稀疏難得。

    所以場內人磁屑般被牢牢吸附,像無數翻飛的蛾裹一盞明火,不到夜深曲終燈花盡,不願散。

    當然,總有提前退場的。

    丁磧跨坐在摩托車上,等在岔道街口處的陰影里,看主街人來人往。

    這是天然的窺視處:離主街的熱鬧一線之隔,卻人煙稀少——遊客們大多只是抬眼朝這裡看看,覺得巷窄燈暗,於是當它不存在。

    就算偶有一兩個誤入的,看到摩托車手,也會覺得再正常不過:摩托車是這兒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其普及率,類似於中國八-九十年代的自行車。

    丁磧從小在黃河邊長大,看什麼都像河:主街是幹流,水來潮湧,岔道是支流,脈細浪平。

    至於他什麼時候驅車匯入幹流人潮,要看易颯什麼時候動身。

    他的目光看似橫掃漫盪,其實從沒離開過那一處——

    那輛突突車酒吧前頭,橫著另一輛半舊的摩托車,車把手上掛了個全盔的珠灰色車手頭盔,鞍座前端,立了個很老很舊的手提式錄放機——擱在中國,應該是值得出錢收藏的老貨品了,但在這兒,依然在使用,再老再舊也不顯突兀。

    易颯挨著車站著,正跟包租的人交代事項:指指酒水,大概要他注意臨期貨,又示意繞車周一匝的彩燈,有幾處瞎了火,需要更換。

    丁磧耐心等著,他打聽過,她今晚要走。

    果然,沒過多久,她跨上摩托車,罩上頭盔,熟練地搭上襻帶,盔鏡上映滿街面上的光怪陸離。

    然後發動。

    丁磧隨即掛檔,車子從陰影的胎體里鑽出,直入燈光大亮的主街。

    跑起來了才緩過味來:誰他媽是你兒子?

    不該跑的啊,一跑就說不清了!

    晚了,那兩個柬埔寨人先還了了,陡打聽到「報警」二字,神經立馬緊了,又見宗杭飛跑,那還得了?一時間腎上激素猛增,顧不上其它,拔腿就追。

    馬老頭就覷著這空子,連滾帶爬,一路消失在反方向的夜色之中。

    宗杭叫苦不迭,別看他人高腿長,但素來沒鍛煉底子,眼見就要被人攆上,又後悔自己英語不過關,關鍵時刻大腦一片空白,組織不出簡短精確的句子來解釋……

    忽然瞥到牆邊堆著不知哪家裝修剩下來的廢料板材,想起電視上演的,主人公逃跑時要給追趕的人製造障礙,有瓜扔瓜有攤掀攤,趕緊有樣學樣,百忙中衝上去一撥……

    勉強堆立住的廢料板材再立不穩,紛紛砸下,追在前頭的那個人收步不及被砸個正著,一聲大叫。

    宗杭惦記著遵紀守法,不能傷人,這時候還不忘回頭去看,怕真砸出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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