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這一晚之後，海棠和沈亦霆之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特別是在清晨醒來的時候，海棠發現自己懷裡已經沒了小熊，而是抓著沈亦霆的衣角時，整個人迷糊了半天，卻又傻呵呵的笑了一下。
而且，本來和沈亦霆冷戰的海棠，也讓沈亦霆餵她吃飯了，那指揮的小模樣別提多神氣了。
我覺得這一切發生都有些太快了，也有些不可思議，於是就在海棠和董管家玩耍的時候，把沈亦霆叫到了廚房。
我問他：「這孩子翻臉怎麼和翻書一樣快？難道就因為你昨天哄她睡覺了？」
沈亦霆笑笑，看向了那一旁正在和董管家的手舞足蹈的海棠，跟我說：「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
「那這到底怎麼回事？我都被搞迷糊了。我還以為海棠還要彆扭幾天呢。」我喃喃道。
沈亦霆聽後湊了過來，問我：「你不希望海棠和我和好嗎？還是說你又吃女兒的醋了。」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理會他這麼幼稚的話，轉身過去給海棠切水果。
不過我的心情是很好的，總覺得馬上就要雨過天晴，海棠這邊和沈亦霆重拾父女關係，以後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正想著，我腰間就多了一雙素白的手。
沈亦霆從我身後抱住了我，腦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輕啄了一下我的臉。
我忍不住一笑，用叉子叉了一小塊兒蘋果，然後扭頭遞到他的嘴邊，說：「嘗嘗，是酸甜的。」
沈亦霆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然後一口咬去了蘋果。
等他吃完了以後，我作勢又要再給他叉一塊兒，就聽他說：「晚晚，我們去領證，就今天。」
我愣了一下，連帶著手裡的叉子也掉在了盤子裡。
沈亦霆見狀立刻把我的身子扭了過來，頗為緊張的問：「怎麼了？」
我低著頭，就感覺心裡剛才的某一處被填滿了，是一處在等待他的地方，也是這三年來支撐我等下去的地方。
「晚晚，你是覺得今天日子不好嗎？」沈亦霆見我不說話，馬上又問。
我搖了搖頭，眼淚不經意的掉落。
沈亦霆一怔，隨後把我抱進了懷中，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在乎這個證明，可是我到底還是讓你等了三年。」
我閉上了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說：「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我的丈夫。」
沈亦霆「嗯」了一聲，又道：「在我心裡，我的妻子也只有你。」
之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的抱著彼此，直到海棠過來討要水果吃。
我把水果盤子給了琳達，海棠仰頭看著，興奮的拍手，說自己最愛吃水果了，我捏了一下她的臉蛋，說了句：饞貓。
再接著，我們幾個人從廚房出來，琳達帶著海棠去一旁吃水果，而董管家則帶著淡淡的笑意向我們走來。
我想著她的右手不方便，就馬上迎過去扶住了她。
董管家拍拍我的手，然後走到了沈亦霆的面前，跟她說：「領完證，要去拜見一下雙方的父母。」
沈亦霆點點頭，說：「您放心。」
董管家接著又看向我，笑道：「今天不是黃道吉日，沒問題嗎？」
她這語氣了帶著幾分幽默的色彩，可我知道她說的是當年我和沈亦霆去領證，就是因為等黃道吉日才導致了這一拖就是三年。
董管家從來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裡自責，她覺得是她耽誤了這三年。
笑了笑，我看了一眼沈亦霆，然後告訴董管家：「今天不是黃道吉日，但以後就是了。」
董管家一笑，顯得很是感動和欣慰。
……
雖說今天的確不是什麼黃道吉日，但是董管家知道我們要去領證，就說抓緊時間上午去，海棠這邊她會照料著。
沈亦霆聽了就讓我趕緊上樓收拾一下，然後就給杜禮打了通電話。
我回到樓上打開衣櫃查看，雖然裡面的衣服不多，但我還是選不出來，總覺得哪一件都是不夠完美的。
想著以前的那次，我覺得我當時沒有這麼緊張，找了一件紅色的裙子，化了一個淡妝就和沈亦霆出門了，可這一次……
「還穿紅色吧。」沈亦霆不知道什麼打完電話上來了。
我看了一眼那條紅色的裙子，有些猶豫，問他：「紅色嗎？可是我現在的年齡穿紅色，是不是……」
「你才二十八歲。」沈亦霆打斷我的話。
是啊，我才二十八歲。
雖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最寶貴的那幾年已經過去了，可是二十八歲也不老，甚至也可以說是正當年，但我怎麼就是覺得自己好像很老了呢。
沈亦霆走過來，伸手拿出了裡面的那條紅裙子，跟我說：「在我眼裡、心裡，每一個階段的你都會刻入我的腦子裡，不能說都是那樣的美，可卻是我最愛的。」
我看了看他，伸手接過了那條裙子，卻和他說：「可你一直看起來都那麼英俊迷人。」
他笑笑，湊到了我的耳邊，說：「那是因為你在看我的時候，用了愛。」
韓奶奶之前和我說，兩個人在一起靠的是感情深不深，真不真，因為等我們老了，眼睛都花了，誰還會在乎美醜？
到這一刻，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攥著紅裙子的手緊了緊，我看著沈亦霆說：「我要你和我白頭偕老。」
沈亦霆一笑，上前握住了我的手，鄭重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等我和沈亦霆出門的時候，已經快要到中午十點了。
我穿著紅裙子下樓，海棠見到了我，就跑過來一直說媽媽好漂亮，還說自己也要穿著紅裙子，和我一樣。
我摸摸她的腦袋，跟她說我要和爸爸出去一趟。
本想著如果她不高興，又或者有些彆扭，我就帶著她一起去，可誰知她只是快速的看了沈亦霆一眼，然後就乖巧的點點頭。
她這反應稍稍出乎了我的意料。
而反觀沈亦霆，他就沒什麼表情了，只是告訴海棠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然後就牽著我的手離開了。
車子照舊停在前院裡。
杜禮站在車前，西服的口袋裡又是別了一朵花，他笑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為我們打開車門，接著就馬上上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沈亦霆握著我的手，我看著窗外。
現下，我的心情算是平靜如水，只曉得一會兒要去做一件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那些情緒都已經淡化了。
「等我們領完證，海棠的戶口也會先遷過來。」沈亦霆忽然說。
我扭過頭看向他，笑著說：「這一下，海棠就是真正的沈佩萱了。」
沈亦霆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我知道他明白我看出了他的那點兒小心思，可我們誰也沒說，只是這麼看著彼此，就是心中明了。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選這個名字吧。」
沈亦霆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心裡很清楚。
當年，他除了留下了那一封信意外，還附帶了十幾張紙，全是他都用毛筆寫的名字，為我們的孩子想的名字。
我看了好多遍，卻是第一眼相中了「沈佩萱」。
因為我知道萱草除了是忘憂草以外，它更是中國的母親花。
佩戴萱草，這不僅僅是在紀念顏嫮，也是在紀念我的母親，陸春巧，是這兩個偉大的女人造就了我們，也才會有海棠。
抬起頭，我看著沈亦霆，問他：「這些名字你都是什麼時候想的？怎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哪裡能都讓你知道。」沈亦霆笑著道。
……
在我們領完證的第二天，按照習俗，就是新娘回門的日子。
昨天下午，我和沈亦霆已經去了顏嫮的墓地，當時沒有帶著海棠，而今天，海棠也被我帶了過來。
「媽，翠姨，麗兒，我結婚了。」我一上來說道。
海棠正被沈亦霆抱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三個墓碑，最後縮在了沈亦霆的懷裡，沒有言語。
我上前一步，又說：「我有三年沒來看你們了，希望你們不要怪罪。」說完，我把手裡的百合花放在了她們的墓前。
這時，沈亦霆放下了海棠，跟她說：「這是外婆和姨外婆，還有小姨。」
海棠點點頭，然後走到了我的身側，挨個喊了她們一遍，然後便問我：「媽媽，她們在哪裡啊？」
我看著孩子純真的面容，心裡隱隱約約的痛著，只能說：「她們在一個很快樂的地方。」說著，我看向了我的媽的墓碑，又道：「媽，您看看，這是您的外孫女。來，海棠，再叫一聲外婆。」
海棠看著墓碑上我媽的照片，又喊了一聲。
這一聲「外婆」，聲音不是很大，但我想傳達給在天堂的我媽，她一定聽得到，也一定又會像以前一樣，咧著嘴直樂，然後說一句：好樣的，我給你煮雞蛋去。
「媽媽，你怎麼哭了？」海棠問道。
我擦了下眼淚，然後看向了身後的沈亦霆，他微微點頭，抱著海棠離開了墓地。
等這父女倆走後，我靜默的在墓前站了許久，看著秋風把百合花吹動了一次又一次，最後跪在了墓前。
「媽，翠姨，當年是我害了你們。就連麗兒的死，我也是難辭其咎。」
若不是這一張相似的臉，可能所有的是是非非都不會存在，我只是那個平凡而普通的陸晚之。
「我見到了葉清瑜，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來所有的所有不過是她爭權奪利的一盤棋而已，但是我們為此都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媽，您怪我嗎？」
回答我的，只有風聲。
又是過了許久，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乾，我看著我媽的照片，卻又是笑了。
我和她說：「媽，我現在很幸福。有愛我的丈夫，還有懂事可愛的女兒，我想您的一顆心終於踏實了吧。您不就是希望我讀好書，找一個好男人嫁了嗎？現在我都有了，獨獨缺了您。」
話音落下，依舊是風聲四起。
「不過我不難過，因為您在我心裡，一刻也沒離開過。以後的日子，我會更加的幸福。因為我知道只有我足夠的幸福，在天堂的您才會看到。」
媽，我知道您不會怪我。
當年，您若是有一丁點兒的後悔，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也許成了有錢人的玩物；也許成了沒有文化的野丫頭；還也許，我可能早就死在了豪門恩怨之中，成為一個犧牲品。
是您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我的未來。
如今，我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
我會死死的抓住，絕不讓它們溜走，我更會用盡一切的力量將它們保護住。或許作為一個女人，我的人生太過單調，也太過渺小，始終在為一個男人打轉，但是誰又能說一個這樣的一個過程是輕而易舉，一文不值的呢？
我的人生，我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我的幸福，我要自己打拼爭取；
我的家庭，我要永遠守護。
媽，您就放心我吧，我會一直好下去，幸福下去。我只盼若有來生，我還能做您的女兒，伺候您到老。
風中，我媽的笑容永刻我心。
……
回到諾瀾公館的時候，大門口正停著兩輛車子。
我沒顧得上仔細看，就聽海棠驚呼道：「是文姨！是文姨！」
原來，沈亦霆之前命杜禮把韓奶奶和婧文，還有萌仔都接過來，只不過前幾天玲江鎮陰天，韓奶奶的腿腳不便，這才耽誤到了現在。
「奶奶都這麼大歲數了，把她接過來做什麼？」我問沈亦霆。
他沒有回話，牽著我下了車。
我們一行人進了諾瀾公館，海棠和婧文還有韓奶奶到了招呼，就抱著萌仔顛顛的跑進了後花園，琳達見狀跟了過去。
進入客廳後，董管家立刻上前迎接，對著韓奶奶就是深鞠一躬，說道這三年多虧了有她老人家在，沈家感激不盡。
韓奶奶擺擺手，也說不出來什麼漂亮話，只是說為了我，這都是應該的。接著，她就在董管家和沈亦霆的攙扶下，坐在了客廳沙發的正座上面。
「奶奶，這一路您辛苦了。我已經吩咐傭人把……」董管家話沒說完，就被韓奶奶給打住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沈亦霆，隨後嘆了口氣。
「您這是怎麼了？」我連忙問道。
韓奶奶沒理會我，抬頭又看向了沈亦霆，沒前沒後的跟他說了句：「我同意了。」
我疑惑的看向沈亦霆，卻見他笑了笑，然後便也是深鞠一躬，說：「謝謝您。」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
「奶奶您看，到底還是咱們讓了步。只要看著小輩幸福，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別的渴求了。」董管家說。
韓奶奶聽了以後，不住的點頭，呢喃道：「他們過得好就成啊。」
我聽得雲裡霧裡。
隨後，等把韓奶奶安排在一樓的一個房間，我才抓住功夫好好問一問沈亦霆，「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啊。」
沈亦霆思忖了一下，然後說：「我決定讓韓奶奶和董管家生活在諾瀾公館。」
「什麼？」
他點點頭，接著道：「我們馬上就要去美國了。老人家一把年歲，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的，更不必說到了外國生活。而杜禮會留在津城幫易康打理公司，董管家自然也是不會離開。所以最好的辦法……」
「我懂你的意思了。」沒等沈亦霆把話說完，我就打斷了他。
其實自從董管家和我說沈亦霆安排了我們一家人去美國生活，我就料想到了分別的日子就要來臨，也做了心理準備，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沒那麼豁達了。
扭過頭，我看著傭人們在韓奶奶的房間忙前忙後的，心裡很是難受，便問：「亦霆，我們真的要去美國嗎？留下來不也挺好的。」
沈亦霆聽後沉默了片刻，然後過來擁住了我的肩膀，說：「晚晚，人生沒有十全十美。或許你會覺得我很自私，總是要獨占著你，可是許多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無奈之處。我想給你你要的生活，也想海棠可以無憂無慮的成長。留在津城，過去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會再起波瀾，只有徹底拋下這裡的一切，我們才可以擁有嶄新的生活。」
我把頭輕輕靠在了他的懷中，明白他的顧慮與擔憂，更明白他全心全意為我付出的真心。
正如他所言，人生沒有十全十美，而我不再是那個太過敏感和多愁的陸晚之，我是一個妻子，也是一個母親，總要有該有的決斷。
「亦霆，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這便是我的決定。
……
一周後，沈亦霆打點完了玲江鎮的事宜。
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沈顏，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連帶著那些曾經留下的痕跡，也被沈亦霆處理的乾淨。
我們一家三口也在此之後，踏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
候機室里，跟過來的只有杜禮和琳達，沈易康、薛紫安、董管家、韓奶奶、婧文，他們都沒有來送我們。
昨晚，我們一起吃團圓飯，大家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分別，而是為了下一次重逢積攢的思念，沒什麼值得傷感的。
「到了那裡如果有什麼缺的，就和我說，我從這邊寄過去。」琳達囑咐杜禮道，因為杜禮要親自把我們送到美國。
杜禮點頭，看了一眼手錶。
琳達見到他這個動作，還是瞬間紅了眼，衝過來給了我又一次擁抱。
我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說：「別哭啊，這次你應該是為我高興。」
她點點頭，說：「對！這次你是去幸福了，我該為你高興！我只是捨不得你而已，還有海棠！」
「姨姨，你不是說要來看我嗎？」海棠忽然問道，拽了拽琳達的衣角。
琳達鬆開我，擦了擦眼淚，然後蹲下來和海棠說：「是啊，姨姨還要去美國找你呢！等著喝你爸媽的喜酒。」
「不是喝過了嗎？」海棠又問。
孩子說這話是因為三天前，我和沈亦霆商量著準備了一個小的酒宴，請的也都是家人和朋友，比如曾經幫助過我們的程立剛以及孫梁達和他的妻子。
其實所謂的「喜酒」，我根本就不在乎，大家湊一起吃頓飯就是好的。從前可能想著穿婚紗，走紅毯的，在每一個人的見證下和沈亦霆宣誓，而現在的我只要能每天陪著沈亦霆和海棠，我就覺得幸福滿足了。
不過，沈亦霆說要給我一個婚禮，就去夏威夷辦。
「那個算是一次，可是還有一次呢。姨姨還要過去。」琳達對海棠說。
海棠聽了以後很高興，反正小孩子也不懂裡面的意思，只想著有人陪她來玩就好，於是就跟琳達約定下一次見面，兩個人勾了勾手指。
「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沈亦霆說著，然後就抱起了海棠。
杜禮點點頭，拍了一下琳達的肩膀，說：「照看好這邊，我一周後就回來。」
琳達又看著我，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是有很多的話，可最終只是道：「一切有我們。」
「謝謝。」我鄭重說道，心底鬆了口氣，然後看向了沈亦霆。
他沖我點點頭，一隻手抱著海棠，一隻手牽著我，轉身離開。
「媽媽，萌仔會跟著我們的，是不是？」海棠問道。
我一笑，心想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無數遍了，於是便道：「問你爸爸，是他說允許你帶著萌仔的。」
海棠看著沈亦霆，湊過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甜甜道：「萌仔是海棠的好朋友呢。它會跟著我們是吧？」
沈亦霆帶著笑意看了她一眼，逗道：「海棠，你在和誰說話呢？」
「爸爸啊。」海棠不假思索的回答，照著沈亦霆的臉就是親了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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