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笑容很淺很淡,幾乎把周圍災難一樣的環境帶來的巨大毀滅性都撫平了。Google搜索
唐夜茫然地望著他,「墨嵐……」
車身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顛簸,甚至向一側傾倒,火燒到了他身上,唐夜突然覺得可怕,想要說話,卻被他單手點住了唇,「噓。」
他的眸如夜色流光,皎皎而溫脈,「我不想聽拒絕,夜,這是最後一次了。」
餘光里,唐夜看到了後面飛速追上來的那輛車。
似乎在風裡聽到了誰撕心裂肺的吶喊:「夜夜!不要!!」
她心裡陡然沉靜下來,閉著眼,伸手抱了上去,嘴角噙著笑,眼裡卻流出眼淚,「看來老子今天是真的要跟你一起死在這了,墨嵐。」
墨嵐感受到腰身被她抱住,眉心舒展開,定定在她耳畔道:「聽起來很誘人,但是很遺憾,大約不會這樣。」
唐夜還沒來得及去思考他這句話的含義,他便用實際行動解釋了這句話的意思——
只見男人單手把她死死護在懷裡,猛地打了轉向,讓自己所在的一側擦上了欄杆外的礁石。
唐夜驀地瞪大眼睛,開始掙扎,「墨嵐,你要幹什麼,你他媽的給老子鬆手!鬆手啊!!」
她一開始就預料到他也許會這樣做,所以剛才才借著吵架的由頭扳正了轉向。
不就是死嗎,要死就一起死啊。
可是他卻說,要她抱抱他。
唐夜心裡觸動,不疑有他,抱上去之後卻被他整個鉗制住。
這一刻就算她再怎麼樂觀灑脫,或是麻木不仁,也無法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
車門在巨大的壓力下變了形,磨成的尖銳的稜角直接插進了男人後背,墨嵐喉嚨里一陣腥甜,血也順著唇梢流了下來。
唐夜徹底淚崩了,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扭曲得厲害,最後碎得七零八落,痛得她想大聲喊出來,「墨嵐,你別這樣,我求求你了,你不要這樣,你放手,放手行不行!!」
明明都決定了同歸於盡的。
明明她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墨嵐,我求求你。」唐夜崩潰地抬頭望著他,「你別再讓我看著親近的人死於非命了,行嗎,你別再留我一個人面對這些事情了行嗎,你放手,我求求你放手!」
男人眼裡有動容之色一閃而過,可是很快又化成了堅定,他薄唇一動,卻吐出一口鮮血。
車身翻覆之間擦出了劇烈的火光,在高速路上劃開一道灼燒的痕跡。
陸懷淵在後面的車裡肝膽俱裂。
大姐說,她和墨嵐離開了。
他那時本來是怒極的,可是看到這一幕,他卻突然想,離開也沒什麼不好。
比他眼睜睜看著前面那輛車車毀人亡在他面前要好得多。
他要她活著,他要她好好活著,無論在這個世界上哪個角落,唐夜這個人,必須存在。
「夜夜!!」他猛地剎車,拉開車門就大步往那邊跑。
陸遠菱的車緊隨其後,保鏢忙上前拉他,「三公子,您千萬別衝動啊!那輛車的油箱已經開始漏油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那邊太危險了,不能過去!」
陸懷淵哪管是誰在攔他,鷹眸冷厲地一掃,出手兩三下就把人狠狠砸在地上,幾乎是不留活口的力道,戾氣深重,「給老子滾開!」
肩上的傷口崩裂,他也無瑕去管,只覺得那痛苦不及他心上萬分之一,鋒利的疼痛碾過神經,他快要撐不住了。
為什麼沒有早點回來。
為什麼沒有乾脆呆在家裡陪她。
區區一個莊清時,又怎麼會比她重要。
陸懷淵,你都做了什麼啊……
他踉蹌著要上前,陸遠菱卻突然打開了車廂的後門,抱著昏迷不醒的女孩下了車,聲音散在冷風裡:「懷淵,你回頭看看這是誰!」
陸懷淵根本不理會她,卻是保鏢最先喊出聲:「小小姐!」
男人挺拔的身影驀地頓住,回過頭,果然見陸忱星在陸遠菱的懷裡沉沉入睡。
遠處的海面波濤翻滾,墨嵐的車翻覆間聲音刺耳,正常人沒道理遇見這麼大的動靜還醒不過來。
除非,有人給她下了藥。
陸遠菱在給唐夜用流產藥之前,就先用藥讓陸忱星昏了過去。
她不能讓她心愛的忱星出來攪事。
這些,都與忱星無關。
可是出門追陸懷淵之前,陸遠菱還是留了個心眼,她知道陸懷淵一定會看到這一幕,也一定會心痛不已,甚至會發瘋,所以她一咬牙把昏睡中的陸忱星帶了出來。
這種時候,也只有懷裡的女孩才能喚醒他萬分之一的理智。
就像上次陸氏大樓著火的時候,也是陸忱星的出現阻止了他上去追那個女人。
忱星在他心裡還是很重的,不是嗎?
但,她錯了。
眼見著陸懷淵的背影只是僵了短短几秒,連頭都不打算回,就繼續大步往那邊去,陸遠菱難以置信地大喊:「懷淵,你連你女兒都不要了嗎?!」
男人雙眉如刀刻,沉冷駭人,倏地一回頭,眼裡的陰鷙能擊穿誰的心臟,「陸遠菱,你我的帳回來再算。以前你無論做了什麼,我當你是陸家人、又對忱星有養育之恩,所以能恕則恕,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念頭動到我的女人頭上。」
「你我姐弟情分到此為止,今天夜夜若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必要了你的命!」
最後一句落定,活活震住了周圍一片人。
連陸遠菱都在他淬了毒的刀鋒般的目光里哆嗦起來。
手一抖,差點保不住懷裡的女孩,她搖頭喃喃道:「懷淵,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她垂下頭,眼中閃過深深的悽苦和受傷,「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對著男人的背影咬牙道:「你要是再敢往前邁一步,我就視作你放棄了你的親生女兒陸忱星!」
親生女兒。
這四個字被海風卷進了男人的耳朵里。
陸懷淵緩緩睜大了眼睛,闃黑的眼眸里似有什麼東西逐漸裂開,他回頭,眸光如繩索,死死絞住陸遠菱的臉,慢條斯理地開腔,「你再說一次?」
陸遠菱在他沉甸甸的視線中差點喘不過氣,卻仍提起唇角,笑道:「反正唐夜也死了,我告訴你又何妨?」
她一字一字道:「當年那份DNA鑑定書,用的不是你的DNA,所以鑑定出來的結果才是你和陸忱星沒有父女間的血緣關係。」
陸懷淵忽然在這劇烈的寒風中顫抖起來,皮膚上插滿了細細密密的針,掀起不可忽視的驚痛,「不可能!」他低吼道,「來自父親的基因樣本和你是姐弟關係——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和你是姐弟關係?」
話音戛然而止,他自己都愣住了。
陸遠菱笑望著他,眼中含淚,卻分明是悲憫。
或許是時間太久遠,或許是從未有人提起。
她是陸家的大小姐,而他是陸家的三少爺。
這中間,還有一個人。
——他素未謀面的哥哥。
與陸遠菱是姐弟關係的,另一個人。
陸家人都說陸二少爺早年夭亡了,所以陸懷淵從始至終就沒把自己的「哥哥」算成是一種可能性。
但是這樣看來……
「懂了嗎?」陸遠菱道,「我當年拿的樣本不是你的,而是我另一個弟弟的,所以他的基因樣本和陸忱星才不成父女關係,並且和我是姐弟關係。你以為他死了,其實他一直活著!」
陸懷淵如同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身形似玉山之將崩,一貫沉穩的步伐竟趔趄了下,運籌帷幄的眼眸中,寫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陸遠菱的話無疑是顛倒蹂躪了他全部的世界。
忱星不是別人的女兒,忱星是他的女兒?!
所以說幾年前唐夜她根本就沒有背叛過他?!
所以他心裡那些狗屁的隔閡和介意,還有他對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懷疑,都是什麼?!
他以為胸襟開闊的那個人是自己,他以為是她做錯了事情在先。
陸懷淵,你可笑的自尊和驕傲快要把她害死了,你快要害死了你最愛的人!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眸赤紅,如果不是礙於她懷裡還抱著陸忱星,他肯定已經揪著她的領子狠狠扇她一巴掌了,「陸遠菱,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他媽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陸遠菱平靜地闔上眼眸,藏了五年的秘密終於被她和盤托出,每分每秒的愧疚和恐懼在這一刻全數歸於塵土。
「為了你,陸懷淵,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你!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忱星是你的女兒、是我陸家的血脈,你以為我會同意唐夜生下這個孩子來侮辱陸家門楣?你以為我會把她視如己出帶在身邊養育這麼多年?」
「我不是搞慈善的,懷淵。」她一語落定,「但是我愛你,我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
海面上怒濤呼嘯,氣勢磅礴。
身後寂寥的天地間,突然毫無徵兆地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
男人似有所覺,猛地變了臉色,向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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