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他孫兒結婚時,他就見過這個新娘子。
不過陸家人生來就有一種迷之矜貴倨傲,不太愛低頭研究腳下人的身世背景。陸老爺子當時也是這種心態,覺得無非就是哪個大戶人家家裡的千金小姐罷了,反正放眼榕城也沒人比陸家更有權勢,娶誰都是將就,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加之他平時都生活在四九城裡,婚禮過後第二天就直接專機飛回了四九城,所以沒怎麼和這個孫媳婦兒打過交道。
眼下這麼一看,似乎也不是什麼池中物。
不怪懷淵會喜歡,若是再早個五六十年,估計他也會覺得這樣的女孩有意思。
「你懷了懷淵的孩子?」陸老爺子淡淡問。
唐夜不想對長輩不敬,可是陸遠菱就在老爺子身後站著,她實在給不出什麼好臉色,「嗯。」
陸懷淵也從樓上下來,順勢攬住了她的腰,無形之間仿佛做了她背後的靠山,「爺爺,見也見過了,沒什麼事我就讓她上去休息了。」
「這麼瘦,她怎麼能把我重孫兒生下來?」陸老爺子冷笑,「別是你真隨口拿來誆我的。」
陸懷淵同樣皮笑肉不笑,「爺爺如果在這裡多耽誤一會兒,她明天早晨起來精神頭會更差。」
「合著還成我的錯了?」陸老爺子問完這一句,停頓了很久,忽然就揚起手裡的拐杖重重打了下去。
唐夜大驚失色,第一反應是護住了肚子。
陸懷淵也眸色一厲,猛地把女人整個抱進懷裡,那拐杖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後背上。
不知是不是唐夜的錯覺,她竟好像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緊接著就看到了男人面色寡淡、不停滲著冷汗的臉,她嚇得愣住,一時不曉得該如何是好,「陸懷淵,你沒事吧?」
男人緊抱住她,緩了兩秒鐘,眼前發白的景象才逐漸褪去。
他回過身,嗓音比方才沉篤鋒利了許多,連表面上的恭敬都被燒起來的怒火和陰鷙蓋過,「爺爺,她懷孕了,您這是什麼意思?」
陸老爺子面色不改,同樣迎上他的視線,厲聲道:「我打的就是你個混帳東西!」
老人從沙發上起身,沉沉地看了唐夜半晌,「小姑娘,你先回去,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們陸家會給你個交代,該有的補償一樣不會差你。這個混帳東西我會親自教訓。」
唐夜聞言愣了片刻,竟從老人的言語裡品出了另一種味道——
他這好像是,要拿掉她肚子裡孩子的意思。
陸懷淵眉頭緊擰,聲線冷得能結冰,「爺爺,我尊您敬您,不是因為您年紀大,是長輩,不過就是活得時間長一點而已,沒什麼比普通人更值得尊敬的!我敬您是因為您德高望重,無論是為國為家都立下了汗馬功勞,敬的您一身的德與行。但是您今天對孕婦下手,實在讓我難以恭維。」
「我對孕婦下手?」陸老爺子氣得鬍子都在抖,清癯削瘦的臉上五官好像要扭曲在一起了,「少拿這話來激你爺爺我!是誰讓她懷孕的?你做這些混帳事的時候怎麼不考慮考慮後果?現在跟我說什麼倫理道德,她懷孕了,你打算怎麼和你的未婚妻交代!」
未婚妻。
唐夜喉嚨一澀。
陸懷淵卻已然凌厲開口,擲地有聲:「別再往我身上安什麼莫須有的婚約,除了她我誰都不會娶。」
「我也懶得管你們這些破事!」陸老爺子一甩手,比他還不耐煩。
真當他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還是四五十歲的長舌婦了?
陸德勛三個字拿出去也是威震四方的,天天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一群小輩計較,還不夠鬧心的。
他之所以會來榕城,是因為方老將軍病故以後,上面局勢動盪,他有意想把自己當年的左右手厲家那個年輕有為的孫兒厲東庭提上去,結果方家私下裡給他使絆,逼迫厲東庭接手了一樁國際大案。
他是為了這樁牽扯甚廣的案子才親自飛來一趟。
沒想到到了家裡,就聽孫女陸遠菱說了一堆陸懷淵的「光輝事跡」。
聽得他腦門上火冒三丈,直接派人把陸懷淵這個孽障押回家裡一通教訓。
好巧不巧,當天深夜,他未來的「孫媳婦」又失蹤了。
陸遠菱急得發瘋,差點在他面前眼淚都流幹了,非要向他借人親自去找一找。
陸老爺子也不願意,畢竟他手底下的人,都是軍方的人,哪裡是能隨便借的?
可是他向來就最疼家裡的女孩,老大家裡的陸七七,老二家裡的陸遠菱,都是他的掌中寶。陸七七性子頑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所以在陸老爺子心裡,陸遠菱從小是最讓他省心的女孩子,一見寶貝孫女掉眼淚他就心疼,想著遠菱做事有分寸,他才不得已點了頭。
哪知事情竟然搞得這麼複雜。
綁架他未來孫媳婦的居然是他曾經的孫媳婦。
而且這女人現在還懷了他的重孫。
本來他想做一回壞人,逼這個女人把孩子打掉,實在不行,給她些補償就是了。
可是唐夜還沒什麼反應,他自己的孫子先炸毛了。
什麼「非她不娶」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看不出他這個孫兒還是個情種呢。
種種思緒纏繞在腦海里,當年征戰一方的陸老爺子現在被這些家長里短逼得很頭疼。
很想直接轉頭就走,可是到底長輩的身份還在,他只能又坐了下來,沉著臉,「行了,廢話也少說,你們之間的事情,留著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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