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啞著聲音,宛如乾涸得快要枯死的樹根,蒼白,又寂寥,「我該放棄嗎,舅媽?我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嗎?」
段子矜心也疼得厲害,「來得及,就算回不到你父母身邊,你跟我走也是一樣。有我和你舅舅在,誰都動不了你一根手指。」
唐夜低著頭,琢磨著舅媽的話。
她不知道江臨與段子矜究竟是何種身份。
但後知後覺地想起,能從陸懷淵嚴密封鎖的醫院裡將她劫出來——那必然是不簡單的身份。
唐夜垂著眼帘,「讓我想想,舅媽,讓我想想。」
放在以前,她是最鄙視這樣的膽小怕事的縮頭烏龜的。
可現在,真應了那句話,不肯放手,是因為杯子裡的水還不夠燙。
房門被敲響。
年輕英俊的男人推門進來,表情內斂又持重,「媽,吃飯了。」
唐夜認得這道聲音,是她剛醒來時那個男人——
她的,表哥?
一天之內多了好幾房親戚,胸中的情緒還真是,古怪得一夜難盡……
段子矜扶著唐夜往樓下走,卻發現她走得不慌不忙,腳步也很穩。
竟似乎是眼睛上的缺陷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事,或者,她早就習慣了?
坐在首位上的男人眸光一深,不動聲色地睨著這一幕,忽而開口,嗓音低沉,靜中含威:「你的眼睛受過傷?」
唐夜向來是個欺善怕惡,捧高踩低的主,對周圍人身上的氣場最是敏感。
不必看清那人的臉,光是聽聲音,也足以被嚇得規規矩矩的。
「舅、舅舅。我……前兩天眼睛被煙燻的,受了點輕傷……」
段子矜不高興了,瞪著江臨,「你嚇著她了。」
男人眉峰輕攏,被愛妻訓得下不來台。
正當唐夜思忖著他大概會端著長輩架子不說話了的時候,卻忽見男人攬了妻子的腰身,淡淡一句:「是我態度不好,我給她道歉。不生氣,嗯?」
唐夜下巴快要磕在桌子上。
寵妻無度四個字,原來是這樣寫的嗎?
對面盛湯的江一夜卻滿臉習以為常。
唐夜坐在椅子上,與一桌教養良好的世家子弟吃飯,她也不好太無禮。
段子矜時時刻刻都想給對面傅靖笙與江一夜拉拉紅線,要麼就逗唐夜開開口,飯桌上就聽她有的沒的一直在說。
那最注重禮儀的男人卻含笑聽著,覺得她說累了,還會遞上水去。
唐夜垂著眼帘想,若是陸懷淵肯這樣對她,大概,她死了也甘願吧。
……
陸氏。
這幾天,陸懷淵在公司里半點沒閒著。
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到數不完,連莊清時都不敢輕易打擾他。
整個集團沉浸在某種緊繃又壓抑的氣氛里,例會開得人心惶惶。
散會後,宋井跟在男人身後進了總裁辦。
眼看著那一貫冷靜沉穩的男人竟氣到揮手將桌子上的東西砸了個稀爛,宋井硬著頭皮,「陸總,這事情怕是拖不下去了。」
今天陸氏的元老、股東,大小懂事紛紛到場,以不容置疑地姿態對他這個CEO層層施壓。
宋井頭埋得很低,掂量著開口勸道:「其實,您不如就暫時順了他們的意,省得他們總派人盯著,害得我們也束手束腳的,不好辦事。」
「順了他們的意?」男人聽到這句話,寒凜如刀鋒的眼風突然割過來,俊眉沉得可怕,「怎麼才叫順了他們的意?」
「就讓唐小姐出庭……」
「不可能。」男人想也不想否決。作者微博:喵喵叫的toki
「只是緩兵之計呀,陸總。」
宋井有時候真不大明白這個男人,他明明最是沉穩老練,通曉權術,可在某些事情上,卻又固執得可怕。
那些事,無一例外的都與同一個人有關。
「您想,暫時讓唐小姐先進監獄裡呆幾天,等那些人放下防備,我們也好查得容易一些……」
「我說了,不可能,聽不懂?」男人不容置喙地開腔。
「監獄那種地方,我不會讓她進第二次,絕不會。」
這話,宋井聽他說過很多次,也知,他的心意如磐石,不可動搖。
「那……我讓醫院今天再『搶救』唐小姐一下?」
就像前幾天晚上那樣。
為了不讓唐小姐出庭,陸總特意私底下吩咐院方,將她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消息散布出去,還假意製造了一場急救。
她沒事,可全天下除了陸懷淵、宋井和她的主治醫師,誰都不知道她沒事。
陸總派人封鎖了病房,一天一天地拖著。
他不是個很會表達的男人,一番苦心,總是藏得太深,太深。
宋井掏出了手機,剛要給醫院打電話,醫院的電話就進來了。
他接了電話,臉色一變。
「陸總,有人把唐小姐劫走了!」
「你說什麼?」陸懷淵猛地回頭,怒道,「誰?」
「是、是郁城……江家大公子,江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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