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想過，只是那時候想不代表現在也想。
此一時彼一時。
沈曼曼沒在搭腔，莫紹城也沒有刨根問底。
跨國過航線都特別遠，要飛十幾個小時的航程，經濟艙的空間是真的狹窄。莫紹城的大長腿委屈在兩個座位中間沒法伸展是真的難受極了，過去了幾個小時他的腿都有些麻了。
他彆扭地調整腿上的姿勢，這一切沈曼曼都看在眼裡。
天之驕子的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心也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幾分。
渾渾噩噩下了飛機，沈曼曼一直都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國內還是夜晚，機場也顯得冷冷清清，可她卻比任何時候都急促。
莫紹城提前聯繫車接機，所以一出門，兩人就直奔醫院。
看得出沈曼曼很緊張，那種剛得知消息的恐懼再次來襲。
他握住她顫抖的手，「別怕，爸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沈曼曼是一路狂奔到ICU的，負責照顧沈嘉誠的護工一直守在門外，她急著跑上前，「我爸爸他怎麼樣了？」
「沈小姐，老沈他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醫生說這次挺兇險的，能不能挺過來要看天意了。」
轟的一下，沈曼曼五雷轟頂一般。
她一個踉蹌，若不是莫紹城扶著她一準摔倒。
足足有一分鐘，沈曼曼才回神，「不，爸爸一定會沒事的，腎源都等到了，心臟病又算得了什麼。」
她這樣安慰自己，更像是一種催眠。
莫紹城抱著她，生怕她會在一瞬間崩潰，「對，心臟病又不是什麼不治之症，不值一提的。爸就是太累了，想要偷個懶，睡一覺。」
「是呀，他就是想要偷個懶啊，你說我，擔心個什麼勁兒呢。」
沈曼曼笑了，她慌慌張張跑去玻璃窗前去看，沈嘉誠平靜地躺在病床上，他帶著呼吸機，身上還插著管子，眼睛頓時模糊成一片。
「爸，睡夠了就起來看看女兒，好不好？」
莫紹城沒去打擾，這種時候她更想要一個人吧。
護工先回了養老院，他在這裡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安靜的走廊里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天漸漸亮了，走廊里進來了陽光。
莫紹城走到她身邊，「曼曼，我去給你買點早餐，不吃東西肯定是不行了，正好爸一會兒醒了也可以吃一點。」
她輕輕地點點頭，眼神一直都沒離開玻璃窗。
H市他來的次數不多，每次也都是陪著沈曼曼一起過來，走出醫院莫紹城就點了一支煙，緩解焦慮。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我，幫我聯繫一下B市最權威的心臟科專家……」
掛了電話後，又連續吸了三根煙，他才到附近的早餐店買了沈曼曼喜歡吃的早點。
他拎著打包好的食物回到ICU病房，遠遠地就看見沈曼曼抓著牆面哭泣不成聲，情緒幾乎處於崩潰狀態。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鬆手，早餐全部掉到地上，莫紹城迅速跑過去。
視線順著玻璃窗看進去，裡面除了沈嘉誠還有醫生和護士，他們正在激勵搶救即將失去生命體徵的病人。
這意味著什麼，莫紹城不會不明白。
而此刻，他竟然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話。
明明才短短的五分鐘而已，對沈曼曼來講，比一個世紀都要久。
醫生推門出來，神色凝重。
「病人的身體機能在迅速下降，不單單是心臟問題，就連之前換的腎臟也出現了排斥反應，家屬有什麼想說的儘快吧。」
沈曼曼的手一緊，扶著莫紹城的臂彎指甲幾乎陷入他的皮肉，偏偏這一刻她要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堅強。
「……好。」
醫護人員離開搶救室，沈曼曼胡亂地擦乾眼淚，扯出一個微笑出來然後才走進去。
沈嘉誠的虛弱肉眼可憐，好像隨時隨地說走就走。
沈曼曼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爸，一定會沒事的，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等你好了我們就一起回家，我給你做飯吃好不好？我的手藝特別好。」
「我的女兒是被我寵大的，嫁給他三年，卻連做飯都學會了，我應該開心嗎？」沈嘉誠蒼白的臉陰沉，「曼曼，你告訴爸爸，你過得是不是不幸福？」
她一頓，然後笑著說，「爸，我很幸福啊，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臉上微弱的變化瞞不過沈嘉誠，「看來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曼曼，你是因為我的病才嫁給莫紹城的，也是因為給我看病，才會給別的孩子當後媽對不對？」
沈嘉誠沒什麼力氣說話，但這一句卻是喊出來的，足以見得他的心情。
「你們一直不肯要孩子，是因為莫紹城壓根就沒打算和你生。他要等待澤乾的親媽回來，是不是？」
一直站在門外沒去打擾他們父女的莫紹城聽到，直接起身也跟著進去。
只見沈嘉誠的情緒更加激動，他瞪著眼睛顫抖著指著他，「莫紹城，曼曼是我從小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寶貝，你竟然這樣對她？你怎麼敢，怎麼敢啊？」
吼完，沈嘉誠就不斷地咳起來，呼吸也失去節奏。
沈曼曼都來不及解釋，「來人啊，快來人啊……」
窸窸窣窣，剛離開的醫護人員再次趕回來，沈曼曼被關在門外，眼淚像是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她看到電流明顯加大，沈嘉誠的身體被電擊的拱起，一下一下又一下。
又一輪的搶救結束，他的狀況更差，沈曼曼知道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當她再次踏進搶救室，莫紹城也想跟進來，可是被她制止了，「你別進來了，爸爸他應該不想看見你。」
莫紹城止步不前，「我想和他解釋一下。」
「不必了，難道這不是事實嗎？」說完，沈曼曼一個人進去，順手關上了門。
莫紹城煩躁，他摸了一根煙，因為是在醫院不准吸菸，他只能叼在嘴裡。
他聽不見裡面說了什麼，也看不到沈曼曼的表情，只有一抹纖細的背影，薄薄的，一陣風都能吹跑。
幾分鐘後，沈嘉誠閉上了眼睛。
永遠的，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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