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一進門就驚訝地長張大了嘴巴,眼睛都看直了。
這飄渺鄉不愧是專供富家子弟的地方,竟裝修得如此富麗堂皇。紅帳高掛,燈火長明。
四處煙爐焚香,香氣旖旎,不由分說地鑽進胡七的鼻子,叫她頭暈目眩。
大廳里有個戲台子,台下是擺放了數十張雕花的紅木座椅。
此時正是中午,飄渺鄉里的人不多,只有一桌客人正用飯。那客人不知是誰家的大家閨秀,身側有三個男妓侍奉著,一個斟酒,一個布菜,一個在旁邊陪笑。
周邊的雕欄上嵌著玉石貝母,就連栽花的盆子都是成套的古董瓷器。
自從胡七進了屋子,那迎客的男子就把她交給了一個中年婦人。那婦人也是穿金帶銀,看起來珠光寶氣,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應該是店裡的老鴇。
老鴇先是上下打量胡七,絲毫不掩眼中的嫌棄。她似乎是看胡七穿得窮酸樸素,還張大著嘴,完全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不過這老鴇到底是個明白人,即便打心眼裡瞧不上胡七,可她還是陪著笑對胡七說:「姑娘是頭一會來,不曉得店裡規矩。咱們這啊,中午只能用飯,晚上才能點花。姑娘若是要點花,得等到晚上再來。」
點花,就是點男妓的意思,也是飄渺鄉獨有的規矩。
胡七聽到「點花」才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道:「我是想來打聽一個人……」
「哦?」老鴇警惕地瞥了一眼胡七,「姑娘想打聽誰?」
胡七剛想把上方吟的樣貌描述一番,卻轉念一想,她不能這麼直接地說出自己的目的。
若這老鴇真的撿到了上方吟,且覺得上方吟可以賣個好價錢,必然不會輕易地把上方吟交給她。她萬一打草驚蛇,關上方吟唯一的線索可就斷了。
胡七轉了轉眼睛,胡謅道:「我聽聞飄渺鄉的頭牌風度絕倫,便想打聽打聽,這位頭牌一晚上多少價格?」
老鴇的眼裡掠過一絲譏諷,話中有話道:「我們這位頭牌可是難定得很哦。我們青蓮向來是賣藝不賣身,可即便如此,還是有無數慕名而來的姑娘排著隊,花重金只為聽他撫琴一首。」
胡七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道:「那我今夜就要定他,無論多少價錢,我出雙倍。」
老鴇聽多了這種話,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五倍。」
老鴇的眉梢一挑,神情有所鬆動。
胡七見有戲,趕緊乘勝追擊道:「十倍。」
老鴇沉思半晌,再次打量胡七,戲謔道:「你可知他一夜的價格就可買下一顆上好的夜明珠,十倍的價格就便可盤下半個飄渺鄉。」
胡七想了想,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甩到老鴇面前:「這些夠嗎?不夠的話,我還有。」
老鴇眯著眼看銀票上的數字,頓時喜笑顏開,趕忙接過銀票,連聲應道:「夠了夠了,我這就去幫您安排!」
看看老鴇諂媚殷勤的笑,胡七從胃裡翻起一陣噁心。她擺擺手,就要往門外走,卻被身後的老鴇忽然叫住:「敢問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千金?」
胡七先是皺眉毛,然後努力想了想,最後誠實地朝天上指了指。
她當然不能真的自報家門
在老鴇看來,胡七如此大手筆的點花,給錢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豪邁,皆透露出她出自豪門貴宅。而在自報家門時,胡七這副糾結的神情和諱莫如深的態度,更顯露她身份的不凡。
胡七所指的天上,必然是指朝堂之上。
這下老鴇更不敢怠慢,她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目光更是殷切。
胡七不知道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是無論如何,她現在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胡七走出飄渺鄉的大門,終於從那旖旎的香氣中解脫。她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又走遠了幾步,將理兒從袖子裡放出來。
理兒踉蹌幾步,隨後睜大眼睛怒道:「不是說好要去找大哥哥的嗎?你怎麼自己先去找快活了?」
「理兒,我這是先打入敵方內部,」胡七彎下腰,對著理兒認真道,「我若是直接問她上方吟的下落,她準會起疑心的。」
「真的?」理兒半信半疑。
胡七輕彈了一下理兒的腦門,嗔道:「自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那種沒底線的人嗎?」
理兒若有所思道:「那你這番打入敵方內部,到底花了多少錢?」
胡七一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那銀票是你用法術變的?」
「不是啊。」
「那是從哪來的?」
「這是我的月錢。」
胡七對錢向來沒什麼概念,可她在取酤堂幹活的時候,書度總是準時給她發月錢。
書度開的取酤堂,好歹也是開了三百年的百年老店。書度釀酒的手藝名聲在外,光一種醉春釀就叫人品盡春色,攬客人無數。更別說每次出了新酒單,新老客人們口口相傳,紛紛前來捧場。
總的來說,取酤堂的收益是可觀的,而書度向來不會虧待她。
胡七在凡間時,沒什麼花銷,書度給的銀子攢到一定數量,她就去換一張銀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錢,只知道這樣的銀票她還有五六張。
胡七領著理兒去了臨近的一家客棧住下,打算吃些東西,稍作休整。
胡七點了一桌子菜送進客房,她還沒動筷子,只見理兒風捲殘雲般將一桌子菜席捲一空,胡七忽然覺得自己上當受了騙。
可一想到理兒不過五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胡七便訕訕丟下筷子,坐到一旁看玄清鏡。
玄清鏡上仍舊是一片漆黑。
就這樣,胡七時不時地拿起鏡子,她一直期待鏡子上的畫面能有所變化,可沒有就是沒有。胡七盯著鏡子一直到晚上,心裡的期待慢慢落空,心裡懸著的那塊石頭也始終沒能落地。
胡七看窗外明月高掛,知道是時候前往飄渺鄉了。
可鏡子上的畫面沒變過,照舊,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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