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欲擒故縱……?
明知是揶揄,林枝春還是無措地紅了臉,熱意似潮水蔓延,原先白玉似的耳垂悄然惹上嫣紅。Google搜索
望著前方陸在野寬闊的脊背,她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少年背對著自己的姿勢,成為了林枝春心裡唯一慶幸的事。
至少,她這幅模樣沒讓人給看見。
「又不是不讓你碰,想扶哪直接說就好了。」
可林枝春慶幸不過三秒,空氣里懶洋洋的嗓音就再度響起。
陸在野指節清晰分明的手指搭在漆黑把手上,餘光掃過側視鏡,一眼就瞥到了鏡面中女生帶著羞怯意味的臉。
原先瓷白的面上像是被粉刷輕輕掃上兩筆腮紅,暈染出的顏色連傍晚天邊最絢麗多姿的晚霞也比不上。
很漂亮,特別漂亮。
感受著腰上那隻輕柔得恍若沒有骨頭的手,傳來的點點溫度,陸在野扯了下唇角,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要不你直接兩隻手都放上來,有便宜別不占啊。」
許是風聲作祟,林枝春沒感覺出他話里,平日那股若有似無的冷淡意味。
反倒現在說的一字一句里像是藏著許多小勾子,一下一下勾人心弦。
他好像隨便說點什麼,都能讓人不由自主地陷進去,哪怕棄械投降,哪怕一無所有。
但林枝春壓下心底因他所說的話而起的暗潮,白皙的面容恢復了鎮定,纖細的右手報復性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你,你胡說什麼,誰要占你便宜?」
……
旋即,林枝春聽見了「嘶」的一聲。
似乎是陸在野在倒吸冷氣。
她下手很重嗎?
林枝春眉心微微皺了起來,趕忙往前湊了湊,貼著他的耳邊問詢道,「很痛嗎,不好意思,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散漫的腔調打斷,低低徐徐的笑聲自陸在野唇邊溢出,「林枝春你怎麼這麼好騙啊。」
「你……」
簡直是無賴……
林枝春杏眼圓瞪,想瞪他,卻發現他看不見她的臉,瞪了也是白瞪。
她只得氣鼓鼓地抿著唇,也不說話。
……
轉了個彎後,陸在野駛入高速公路。
黑白相間的筆直大道寬敞地延向遠方,延向好似沒有盡頭的天際。
儘管林枝春沒說出口,可他透過側視鏡里的嘴型就猜到了她要說的兩個字「無賴」。
小姑娘怕是被逗急了,平日裡連句重話都沒說過,陸在野眼尾上揚,輕微的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
嘖,得哄。
……
轟鳴的機動車聲里,林枝春聽見他說,「好,我們林姐才不占人便宜,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是無賴,原諒我行不行?」
語調散漫得不像話,仿佛永遠也沒個正形,可若是細究,就會發現其實每個字都把握在分寸之內。
林枝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輕聲重複道,「你就是挺無賴的……」
陸在野贊同地跟著「嗯」了聲,可尾音還沒收回來,就聽見輕輕軟軟的聲音繼續說道,「但是除了這一點,其他都很好。」
林枝春又補了句。
這是實話,她說這話時眉眼彎彎,似新月皎潔。
……
在誇他?
陸在野頗為矜持地挑了下眉。
心下卻不住想到,既然人都這麼說了,那他可就當真了。
利落凌厲的肩頸線條好似在一瞬間鬆緩下來,眉眼不自覺地消融,陸在野低頭嘲了自己句。
還真是沒出息,人隨口一句話就能高興得跟什麼樣的。
但一瞥見鏡面里那張被風吹得凌亂,卻仍然不失淡然的素靜臉龐時,忽又覺得,沒出息怎麼了。
——還不許人沒出息啊。
……
后座,林枝春手扶在他腰上,不由自主地就感受到了隔著薄薄一層衣料後輕薄的肌理。
她閉上眼,鼓足勇氣開了口,「陸在野,很多人都喜歡你。」
「嗯?」
她這話一出,陸在野的第一反應是以為她要表白,他還花了三秒時間考慮自己要不要答應這件事。
答應吧,也不是不行。
但小姑娘還在高考關鍵期,他不能平白毀人前途啊。
要不還是算了,高考之後也行,他能等……
「但你沒必要覺得這是一種負擔,也不必為他們的喜歡而苛求自己……」
陸在野擰了下眉,覺得她這話有些不對勁。
不是要表白嗎,說這些幹什麼?
「張婷婷跳樓錯不在你,也跟你沒有關係。」
……
是他想多了啊。
聽到這陡然轉換的話題,陸在野斂了眉,握著把手的左手鬆了松,將速度減了下來,語氣沒什麼變化,只是語調淡了些,「你知道了?」
林枝春輕輕點了下頭。
張婷婷就是陸在野原來在帝都上學時鬧著要跳樓自殺,最後卻摔折了腿的那個女生。
也是淞城一中現在正傳得火熱的驚天八卦故事裡的女主人公。
當然了,其實那些吃瓜的人並不在意張婷婷跳樓後是死是傷,他們只是在給譴責陸在野這個人的正義天平上增加籌碼。
「你看長得帥有什麼用,私生活亂得一批。」
「仗著一張臉欺騙女生感情,還害得女生為他跳樓自殺!」
「聽說人品根本就不行,跟女生好上後又始亂終棄,難怪整天冷著一張臉,拽得二五八萬的。」
……
有些人不敢當面說,但私下議論時,話說得一個比一個振振有詞。
仿佛他們都是親眼見證過的旁觀者。
林枝春之所以知道得比流言更多,還要多虧了錢大校花。
今天早上,她才到教室,就看見錢藝雅站在五班門口等著她。
林枝春不躲不避,徑直走過去,「是不是又有話要和我說?」
「還真是。」,錢藝雅怔了一瞬,但很快面色恢復如初地說道,「不愧是學霸呢,連我來幹什麼都猜得到。」
林枝春不理會她這番陰陽怪氣。
放下書包就跟著錢藝雅往樓道中沒人的消防通道走去。
事已至此,錢藝雅也不跟她繞彎子,開誠布公地說道,「學校群里的那些截圖你應該都看到了吧?」
「你今天特意等我應該不止是為了,把已經流傳開的事情再跟我複述一遍吧?」
林枝春淡淡說道,語氣里是無懈可擊的鎮定。
「當然,我來告訴你一些更特別的東西。」
錢藝雅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畢竟,你可遠沒有我了解你這位同桌。」
「你還不知道吧,陸在野在帝都的時候其實成績很好,在帝都卷得厲害的天河高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他成績這麼好,長得也好,家世也好,你說怎麼可能會有女生不喜歡他?」
錢藝雅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無辜地說道。
林枝春沒說話,一言不發地等她說完。
黑白校服在淞城一中的藍天映襯下,顯得格外熨帖齊整。
瞧見她這幅模樣,錢藝雅語氣不善地「嘖」了聲,「你還真是會裝模作樣。」
無論何時都是這麼一副乖到不行的好學生模樣。
她撇了撇嘴,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個叫張婷婷的女生不過是喜歡他的諸多女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就是手段太低級了。」
「竟然妄想用自己的命去威脅陸在野,結果你也知道了,她自己落得個半殘的下場,而陸在野……」
說到這,錢藝雅的話故意頓住了。
她沒說下去,反而問道,「你說陸在野該不該為這件事負責?」
林枝春視線清凌凌地朝她望去。
「誒,你可別這樣看我,我可沒說他做錯了什麼。」
錢藝雅笑著否認道。
對,她從始至終都沒說過陸在野一句不好。
她只是惡劣而又毫無憐憫地批判那個女生跳樓威脅的「低級手段」。
……
風吹起林枝春衣服下擺,她眯起眼睛,忽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下,「你確實從來沒說過他的壞話,可那些截圖難道不是從你手裡流出來的嗎?」
「或者說,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些事情?」
不顧錢藝雅眼中的震驚,林枝春繼續說道,「你又憑什麼指責那個女生,至少人家是真的喜歡過。」
雖然頭腦不清楚,用錯了方法。
「但是也總比你壓根兒就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或許喜歡的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空殼要好吧。」
「你胡說八道什麼?」
錢藝雅掩下震驚神色,滿臉的憤怒。
不奇怪,饒是誰被這麼揭穿也不會還能若無其事地站下去。
林枝春一臉淡定,「你喜歡的根本就不是陸在野。」
你只是在他身上找尋一個寄託。
也是昨天晚上,林枝春才知道錢藝雅的家庭背景,她父親是學校副校長,從小對她要求就特別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錢藝雅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她是單獨跟著父親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林枝春忽然很能理解錢藝雅,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有一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
他們這類人,囿於各種條條框框,卻缺乏必要的情感交流,所以心理上其實或多或少都有那麼一點缺陷。
像她,很多時候不愛說話,偏安靜內斂。
像錢藝雅,估計就是藏在張揚外表之下的偏執。
受過陸在野幫助後,就注意到了他。
接著發現陸在野身上,有她難以企及的隨性灑脫,於是那種不由衷的羨慕逐漸化為喜歡。
因為無法辨別,又愈加根深蒂固,最後偏執得無可救藥。
……
但是林枝春卻並不同情錢藝雅。
偏執又不是傷害他人的理由。
走的時候,她不準備多說什麼。
只是在經過錢藝雅身側的時候,抬眼糾正了句,「我沒有裝模作樣,我一直都是好學生。」
不管是傳統意義上,還是成績上。
這麼多年的認真念書,早就不是為了滿足蘇明惠女士的控制欲,她有為自己而活。
這也是她和錢藝雅不一樣的地方。
……
空曠的高速公路上
「隻言片語的真相怎麼可能叫真相,不要管他們怎麼說……」
林枝春還在盡力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連頭髮被風撩到臉上了也沒時間在意。
她想盡力撫平他曾經可能存在過的傷疤。
陸在野卻倏而接口道,「不管他們怎麼說,聽小林老師怎麼說是吧?」
「頭髮快到嘴邊了,不弄一下?」
他視線掃過側視鏡,若有所無地一觸即離。
如果不是他的手要握著把手,放在平時,陸在野估計會親自動手。
他這同桌也是不拘小節慣了的。
林枝春怔了下,但很快「嗯」了聲。
聽她說,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說的是,「陸同學,你人除了無賴了點,其實哪哪都好。」
……
公路上吹來的風,不再帶著悶熱氣息,倒退的綠色植被,天邊臥著的各色形狀的雲,大片大片的熏紫色,絢麗也溫柔……
什麼都不用干,就只是坐在飛馳的山地摩托車上,就好像有無邊無際的自由迎風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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