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音樂廳
「枝春,這紗裙不錯誒,廖老師眼光真好。」,李舟舟從圓桌上摸了條裙子過來。
那綴著流蘇的白紗裙肉眼可見的質感很好,經她手這麼一提,自然地往下垂,飄逸的仙氣感擋都擋不住。
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整日穿著單調重複的校服難免覺得無趣,所以五班大部分女生和李舟舟一個感覺。
她們眼下正愛不釋手地將手裡的裙子翻來覆去地察看。
除了林枝春興致缺缺。
在李舟舟仰著臉求肯定的時候,她也只是勉強回了句,「是挺好看的。」
可好看歸好看,裙子薄也是真的薄。
淞城的春季多是陰雨連綿的天,氣溫低不說,偏還風大。
這也就導致林枝春在運動會時染上的感冒斷斷續續的,到現在都一直沒好全。
雖然沒有嚴重到需要請假休息,但她現在比常人要更為畏冷些。
剎那間見到這薄如蟬翼的白紗裙,林枝春第一感覺還真不是漂亮,而是「這麼穿著真的不冷嗎」。
沒給她時間細想這個問題,負責本次合唱比賽的廖老師已經走了進來。
廖老師年輕漂亮,一身打扮看著就賞心悅目,她柔聲說了句,「各位同學都到齊了嗎,到齊了的話,可以看一下自己的尺碼,然後來領衣服去旁邊的小房間換。」
「我們這次比賽的時間比較緊,希望各位同學能多多配合。」
估計是今晚得看下穿上演出服,外加燈光打光後排練的效果,有不合適的再另加調整。
聽了這話,大家紛紛拿起裙子整整齊齊地往小房間趕去。
林枝春抿了抿唇,默了兩秒後,纖白的手指還是撫上了紗裙的後擺。
然後,認命般地跟在了她們後邊。
畢竟,沒道理因為她一個人拖累全班的進度。
……
小房間裡滿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五班大部分女生都換得差不多了,正在對照著大面的鏡子牆調整自己的綢帶什麼的。
林枝春瞥了一眼四周,見沒人往她這邊瞥來,才小心地將脫好的校服外套交給李舟舟,然後自己拎著裙子躲在了長沙發後邊。
邊換邊聽見李舟舟小聲的調侃,「枝春你害羞什麼啊,這不都是自己班的同學嗎,還都是女生。」
「大家都能看,誰也不占誰便宜!」,李舟舟同學振振有詞道。
林枝春正脫著身上除了內衣唯一的一件白色底衫,纖瘦的雙臂舉過頭頂,瓷白的脊背處,微微凸出的蝴蝶骨呼之欲出。
「枝春,枝春,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李舟舟正想往後看,林枝春像是有感應似的,急急說了句,「你不准回頭。」
聲音帶了一點點惱意,罕見地讓人聽出羞怯感。
被制止住回頭舉動的李舟舟同學,嘴上卻沒閒著,「嘿嘿枝春你害羞什麼呀?」
「這以後要是有男朋友了也不讓看嗎?」
什麼叫有了男朋友也不讓看……
這話聽著怎麼不大對勁。
林枝春飛快地將裙子往自己身上套好,將腰間的抽帶系上拉緊。
不答李舟舟的調侃,她反趁著人沒來及回頭的時候,不輕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一天到晚想什麼呢李舟舟?」
「上次罰抄的一百遍中學生守則這麼快就忘光了?」
「這哪能忘,一百遍呢。」
手都快給她抄斷了。
李舟舟嬉皮笑臉地回頭,手不安分地往林枝春身上摸去,撓她的癢。
邊撓邊給她重複道,「第十四條,不准早戀,男女同學之間保持適當距離,牽手等以上親密動作一律不准。」
「記得你還,你還胡說八道。」
林枝春最怕癢,面對李舟舟這強烈的攻勢只能一個勁地躲。
純白的裙裾因她動作在空中肆意飄揚了起來,美得像十八.九世紀時的油畫少女。
李舟舟辯駁道,「這怎麼能叫胡說八道,現在沒有,以後總會有啊。」
十八歲這個年齡是條堪比楚河漢界的分界線,一旦邁了過去,誰還受什麼中學生守則的制約?
他們如今高二,離此至多不過一年半的時間。
到時候,想談戀愛就談戀愛,誰還管得著啊。
「咱學校帥哥也不少啊,你就一個都沒看上?」
「不對,最帥的那個好像是你同桌誒。」
李舟舟越說越不著邊際起來,「陸大佬脾氣雖然冷了點,但臉可沒得說,天天對著那麼帥的一張臉,你就一點都不心動?」
眼看她說著說著連陸在野的名姓都搬了出來,林枝春實在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她一個側身躲過,然後反手捂住了李舟舟那張極善八卦的嘴,無奈懇求道,「不說了成嗎?」
再說下去,林枝春都不知道這話題該如何收場。
且因李舟舟同學有意無意地提起,陸在野那張眉眼冷淡,輪廓相當凌厲的側顏一下就滾入她的腦海。
甚至比方才那些絮叨還要醒目,簡直讓人拒絕不得。
……
好在廖老師在外頭敲了敲門,問她們衣服都換好了沒有。
一行人順勢穿著裙子就從房間出去,前往前廳排練。
至於隨身物品以及換下來的校服外套,廖老師表示會將小房間的門鎖好,等排練完全結束,她們可以來次自行取回。
林枝春依著上次定好的排練位置站在了倒數第二排的最右邊。
那地方有個通風口,時不時地就吹點風出來。
所以儘管前廳開了暖空調,但由於地方過於寬敞,空調效果並不是特別好。
更別說還會吹到冷風的林枝春了。
白紗裙在這個時候壓根兒就不具備作為一件衣服而言,最基本的保暖效果。
一整首《東方之珠》唱下來,她整個人冷得直哆嗦。
偏偏廖老師並沒有停下來的念頭,唱完一遍後發現了幾個小問題,精益求精地要求她們再唱幾遍找找感覺。
林枝春嘆了口氣,瞥了眼正專心致志投入演唱的同學們,還是決定堅持下去。
……
「讓海潮伴我來保佑你
請別忘記我永遠不變黃色的臉
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
每一滴淚珠仿佛都說出你的尊嚴」
女聲婉轉深情,再次響遍整個音樂大廳。
除了音樂廳裡面,外面的走廊上也能聽見。
……
「陸哥,沒想到咱班唱得還挺好聽的。」
帶路過來的王敢,透過遮光玻璃往裡頭瞄了眼,試圖看清些什麼。
陸在野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對合唱不作評價。他似乎一直都是這麼個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漠然模樣。
王敢也都習慣了,只是瞄著瞄著,忽然就多了句嘴,出於男生的天性評價道,「咱班女生演出還穿裙子,別說還挺漂亮的。」
冷天穿什麼裙子?
陸在野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抬眼往裡瞥去,果然看見重重疊疊的白紗在廳里浮動。
還有那個站在邊上的纖瘦身影。
他視力很好,不用特意去看,也能清清楚楚地瞧清人臉。
只這麼一瞥,林枝春穿著掐腰白裙,流蘇纏過纖白腳踝的模樣就晃入了他眼中。
沒來得及欣賞太多,陸在野直接錯開眼,像是隨口一問似的對著王敢說道,「你覺得今天天氣怎麼樣?」
他很少有閒情逸緻說閒話的時候。
這種突然的反常讓王敢一愣,結結巴巴地答道,「還,還行。」
「穿不穿外套也還行嗎?」
陸在野稍稍頷首,又繼續追問了句。
那恐怕是不太行。
現在的氣溫還遠沒到只能穿一件的地步。
「當然不行。」
說完,王敢後知後覺地抬頭,「陸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所以罰他大冷天的只穿一件衣服。
陸哥看著也不像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啊。
……
陸在野又「嗯」了聲,不過是贊同王敢前面說的話。
然後,他利落地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清瘦的肌理。
對,如王敢所見,他裡面穿的是件無袖黑T。
「哥,你不冷嗎?」
陸在野不答,下巴朝音樂廳裡頭揚了揚,「幫我把外套給林枝春。」
就在方才,除了看見林枝春穿紗裙的輕盈,陸在野還瞧見了整個音樂廳內,就她一個人身子在微微顫抖著。
……
這會,前廳的排練正好暫停了下來,廖老師讓大家先休息一下,女生們因此四散著找座位坐一坐。
王敢猶豫地拿著陸在野的外套,饒是再遲鈍,也多少明白了些他的心思。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自己去送。
依王敢對愛情粗淺的理解,這喜歡一個人就得上,對她好肯定得讓她知道啊。
他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陸在野目光落在遠處,不急不緩地說了句,「我真要送,怕她不收。」
他倆目前這關係,他怎麼想怎麼覺得,他那同桌會在跟他說聲「謝謝」後,搖頭拒絕。
那就換個人送,反正目的達到就行。
又何必在乎借的是不是他人之手,被他照顧的那個人是否知道。
「別廢話了,快去。」
陸在野出生催促道,沒什麼情緒的眼像是裹了風雪般冷絕。
……
兩分鐘後,校服外套被送到了林枝春手裡。
她望著王敢,杏眼澄澈,「這是你的?」
王敢打著哈哈不願多說,只說道,「這不手裡正好有件多餘的衣服,就給你拿了過來嗎?」
「快穿上啊,我看著都冷。」
「這麼巧嗎?」
小房間裡頭的衣服現下確實不方便拿出來,拿著鑰匙的廖老師給樓上的學生上課去了。
林枝春腿上這件衣服就好像是,她目前所能汲取到的唯一溫暖。
她垂著眼,稍稍一聞,就聞到了衣服領口處清冽的雪松味。
味道再熟悉不過了。
林枝春也就瞬間明白過來,哪有那麼多湊巧,不過是有人有意為之。
可她沒收回手,而是動作迅疾地將衣服給穿上,又道了句謝。
「不用謝,客氣什麼呀。」
王敢見她穿上,放下心來,還以為自己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她一點也沒能察覺到不對。
可正轉身想走的時候,聽見林枝春抿唇說了句,「王敢,能幫我說一聲嗎,」
「讓他等我一下,我有事和他說。」
那個他,指的誰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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