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兩人一直是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從淞城一中到林家院子附近的清水巷。
林枝春常常心不在焉,黑白分明的眼四處張望打量,像個小孩子,什麼都好奇,所以走起路來,比尋常人要慢上許多。
陸在野個高腿長,臉上通常是一副沒什麼表情的冷淡模樣。
所以其實很難想像他會這樣走走停停地跟在一個小姑娘後邊兒,不急,也從不出聲催促。
「陸在野。」,走著走著,林枝春忽地喚了一聲。
她回過頭去,看見少年的步伐隨之頓住。
「怎麼了?」
見她沒說話,陸在野徑直朝她走了過來,兩人從一前一後霎時變成了並排走著。
望著高了她大半個頭的少年,林枝春問了句,「可以聊聊天嗎?」
語氣含著絲絲不確定,但是她確實還挺想和他聊聊的。
很奇怪,平時一個人走的時候絲毫不覺得冷清,可知道有個人就站在自己身後的時候,反而有了說話的欲望。
「你說。」,陸在野沒拒絕,語氣平靜,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林枝春鼓足勇氣問他,「聽說你周末要去和秦昆單挑,能帶上我一起去嗎?」
她藏在衣袖裡的手微微攥緊,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的手指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她也覺得這個要求不是很對勁,進一步說,就算她去了,可能也做不了什麼。
但是,但是她不希望陸在野一個人去面對這件事。
秦昆那伙人膽大包天慣了,在學校里橫行霸道的時間又久,指不定會做不出什麼不可控的事情來。
如果她去了,至少能在場面最壞的情況下給他報個警什麼的。
「可以嗎?」,林枝春仰頭看他,乾淨瓷白的臉上此時滿是懇求。
「跟我去?」,陸在野扯了扯嘴角,低聲笑出來。
他不答反問,「小同桌,你周末都不用學習的嗎?」
「作業我已經在學校寫完了,接下來的學習我也計劃好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還是抽得出來的。」,她很認真地跟他說著周末的時間安排。
她怎麼連看人打架都規劃得這麼認真。
陸在野冷淡多時的眉眼染上絲無奈,「就這麼喜歡看人打架,沒見人打過架?」
林枝春愣了愣,頓了下才說道,「見過。」
她不擅長說謊,假話往往到了嘴邊也會轉個彎回去,所以當面前的人無意中問起時,儘管不太想,但她還是如實道出了。
?
這下怔住的人輪到了陸在野。
她見過人打架?可他記得明明上次在西門,他並沒有和那幫人動手。
他望了眼面前站著的,看起來就乖得不像話的林枝春,實在不覺得她會有機會看見打架那樣的不良局面。
就連方才他自己問出來的那句話,也純屬是嘴快。
陸在野狹長的眼微微上挑,跟著就問了句,「你見過誰打架?」
「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枝春隱藏不下去,也覺得沒有很大的隱藏必要了。
感受到頭頂傳來的那道恍若有實質的視線後,她慢吞吞地開了口,「就是放寒假那天看見的。」
看見他救了一隻貓,和人打了一架。
不對,不算打架,林枝春覺得陸在野只是把那天那個黃毛青年對貓做的壞事,又付諸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這個應該叫因果輪迴,善惡有報。
或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反正,她不覺得那一架打得有什麼錯的地方。
「寒假?你在路上踢石子玩的那天?」
陸在野嗓音微沉,面上閃過一抹思索神色,似是在搜尋那天關於她的記憶。
「你還記得我?」,林枝春驚訝出聲。
她確實沒想到,那個夜晚的短暫相逢不僅給她,也給他留下了記憶。
陸在野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輕扯著嘴角笑道,「大晚上不回家,在路上踢石頭,還踢到人,想讓人忘記也難吧?」
「哦。」
眼看這件丟臉的事就要浮出水面,林枝春趕忙說起了別的,提醒他道,「那天你還救了只貓。」
「你是說冰棍兒?」
陸在野點了點頭,然後瞭然說道,「原來你就是花壇後邊兒站著的那個人。」
他記起來了,在他抱起冰棍兒後,有朝四周一瞥,瞥時隱隱覺著長花壇的角落處,藏著個人影,但他當時急著帶貓上醫院看看,也就沒多追究。
原來,他們在一天之間曾見過兩次。
還真是有緣。
「那你這都見過人打架了,還去幹嗎?」
清冷的嗓音在空氣中響起,辨不出說話人真正的情緒。
林枝春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需要給人個理由,於是緩了好一會兒才思考出個結果,咬著字句說道:「或許,我可以給你望個風。」
「林枝春,你為什麼非要去?」,陸在野目光遠眺,望向別處。
為什麼非要卷進這件對自己半點好處也沒有的事情來。
「可這件事原本也和你無關的,他們勒索的是王永安。」,她半低下頭,啟唇說道。
他們勒索的是王永安,不是你,也不會是你。
秦昆那伙人永遠都是柿子挑軟的捏,只要陸在野不主動摻和進來,他們不可能敢惹他。
如今這個局面的造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主動承下了這樁麻煩事。
將王永安摘出去,將自己卷了進來。
她的言外之意陸在野自然聽得明白。
他望著她,神色淡淡,好半天才說了句,「看不過眼而已。」
「那我也是。」,林枝春忙跟在他話音落後補了句。
陸在野仰著頭,任夕陽最後的餘暉鍍在他高挺鼻樑上,伴著徐徐晚風說道,「看不出來啊小同桌,這麼愛管閒事。」
還有兩步就到了他們平常分開的那個拐角處,林枝春站定,沒再往前,執拗地看著他,求一個答案。
然後聽見他說,「那你來吧,地點就在學校附近的那個體育館。」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舒了口氣,眉眼也在一剎那舒展開來,「再見。」
「早點回家。」
林枝春依言向前走去,只是這一次回頭的餘光里發現,他沒有在她走的那一刻就轉身離開,而是仍然停留在原地,似是在注視著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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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照舊只有她和奶奶兩個人在家,她做完了作業,或者學習學累了都會找奶奶聊聊天。
林奶奶是個豁達的人,自己平常愛出門打打牌,見她寫完作業也會勸道,「七七不要總是悶在家裡,多出去走走玩一玩。」
她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小孫女一天到晚就撲在學習上,失了生活的樂趣。
在星期天中午,林奶奶再一次說出這話的時候,林枝春終於沒有再拿話搪塞她,而是「嗯」了聲,說,「奶奶,我待會就出去,可能晚飯時候才會回。」
林奶奶喜笑顏開,「和舟舟一起嗎?」
這是林奶奶唯一知道的她的同學,主要是她平時和其他同學走得也不是很近。
「不是。」,林枝春答得有些為難,因為她知道老人家的好奇心是一旦開了口子,就止不住的。
「那就是別的同學,男的女的?」
林奶奶笑出聲來,「你就告訴奶奶吧,奶奶又不會說什麼。」
「男的。」,林枝春認命道。
「行,那你出去好好玩,按時回來就行。」
林奶奶果然像她所說的那樣沒有再問,主要原因還是她相信林枝春,知道自己這個孫女做事一向有度。
「奶奶再見。」
……
等林枝春趕到體育館門外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一點。
她依著陸在野的話,安靜地站在了側門。
如果沒記錯的話,陸在野是說秦昆和他約好的地方,就在側門附近那個廢棄了的桌球室,那裡很久沒有人去過了,就連門上的鎖都被歲月給腐蝕掉了。
看到那把鏽跡斑斑的,已經被人撬開的鎖,林枝春皺了皺眉。
又是這種地方,秦昆選的永遠都是沒有保安巡邏,鮮少有人經過的廢棄之地,他的司馬昭之心,簡直昭然若揭。
林枝春的心跳忽地有些亂,她擔心陸在野會在他們手上吃虧。
他是擅長打架沒錯,可這也抵不住對面玩陰的吧?
她悄然走近了那扇門,想透過門縫窺見裡頭的動靜。
視線在四下搜羅了一圈,才在角落瞧見了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單手抄進兜里,面上依舊是那種無所謂的神情。
而他面前,是秦昆帶著一群人,呈一個包圍圈似的圍著他。
根本就不是什麼單挑!
林枝春握緊了拳,勉力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喊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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