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梔也不算真的很難過。

  頂多了也就是有點點羨慕。

  在這種全民皆思歸的氛圍下，很容易就被帶動著陷進去。

  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剛仰起臉，準備回話，視線正好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江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身邊。

  他輕輕將她攬進懷裡，語氣鬆軟：

  「怎麼忽然過來了？」

  棠梔懵了下：「你怎麼看到我的？」

  她側過臉，看向那訓練樓黑黢黢的窗口，根本半點也看不見裡面的蹤影。

  可他卻精準而優雅地出現在她身邊。

  原本有點點小沮喪的心情，因著他的出現，一下就放了晴。

  不過最最重要的是——

  「surprise！」

  棠梔雙手攤開在臉頰下，做出個花朵的形狀，理直氣壯道：「我來查崗的~」

  江祗的視線卻一直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

  她眼裡剛含過淚，這會兒在路燈下看著格外的亮，透著幾分水色。

  他微揚了下眉，將懷裡的她摟得更緊了些，低聲問道：

  「受委屈了？」

  「哪有。」棠梔回摟住他，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我就是想來見見你。」

  大家都忙嘛。

  就她一個大閒人空的要死。

  只能來見男朋友啦！

  兩人聊天的當兒，剛才那個哭的稀里嘩啦的男孩子已經結束了通話，往回走時乍一眼看見江祗，嚇得差點魂飛天外，萬分拘謹地對著江祗鞠了一躬，「江老師好！」

  這一聲也把棠梔嚇得夠嗆，她哆嗦了下，視線往上，猝不及防和男生目光相接，果不其然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吃到驚天大瓜的表情，甚至還誇張地「哇哦！」了一下：「棠梔老師！！！」

  棠梔尷尬地，從江祗的懷裡退出來，沖他揮了下手：「hi~」

  「棠梔老師你好你好！」

  對方受寵若驚地也沖她鞠了一躬。

  她現在和江祗還是保密狀態。

  棠梔尷尬的要命，還不得不朝他做了個噓聲的姿勢。

  江祗無聲垂眸，看她這做賊心虛模樣，低低笑了下。

  那男生也十分上路，跟著棠梔做了噓聲的動作，點點頭，又做了個拉嘴巴拉鏈的表情，還不停地比著OK的手勢，也無聲地傳達回來——

  你放心，我懂的我都懂的。

  棠梔也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懂就好。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約會啦！」

  男生禮貌地沖兩人揮手：「江老師，棠梔老師，再見！」

  棠梔笑著目送他遠去，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單手放在胸前拍了拍。

  幸好……

  「和我在一起有這麼見不得人嗎？」

  她剛才打啞謎的模樣太逗，江祗沒忍住欣賞了會兒。

  但想到她這樣做的深意……

  「沒有。」

  「完全沒有！」

  棠梔下意識地否認，她輕輕推江祗的肩膀，小聲道：「我們這不是還沒打算公開嘛。」

  江祗回頭，看一眼那男生跑回去的背影。

  「你確信我們沒有公開嗎？」

  就她剛才那掩耳盜鈴的模樣，完全坐實了兩人情投意合的現狀。

  而那男生叫王哲遠，性格開朗活潑，是營內出了名的大嘴巴。

  棠梔對那男孩子印象很好，主要是人也很逗，她和他比手勢也接的住，當即點頭：「當然啦，我剛才和那人都比了OK，互相約定好了。」

  江祗沒忍住笑：「嗯。」

  但願吧。

  棠梔這包票打了還沒過兩秒，訓練樓里就傳來中氣十足的叫吼聲——

  「妖獸啦！！！」

  「『薑糖』合體了兄弟萌！！！」

  「江老師那叫一個溫柔啊！你們敢信嗎他看棠梔那眼神噢喲，都能滴出水了！！」

  棠梔：「……」

  少年郎，不是說好了拉拉鏈保密嗎？！

  年輕人不講武德！！！

  頃刻間，全訓練樓都轟動。

  少年們衝到走廊上，一眼就看見相擁著的他們，非常給力地為棠梔現場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做兩岸猿聲啼不住。

  「答應他！」

  「答應他！」

  「棠梔老師，答應江老師吧！」

  《PICK ME》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們已經封了樓，倒是不會有人跑下樓來圍觀。

  棠梔雙手捂臉，靠在江祗懷裡，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兄弟萌，別喊了別喊了，已經答應了啊啊啊！

  棠梔過來探班江祗的消息，一下就傳遍大廠。

  今天晚上節目組有組織內部的小型遊戲會，臨近過年，也想讓學員們放鬆一下，大家可以盡情展示自己，同時也方便節目組做各種衍生物料。

  江祗原本不需要參與這種活動，大家也都很雞賊地選擇攻克棠梔。

  「棠老師，一起來玩唄！」

  棠梔最好蠱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一口應下。

  晚上八點半，100個少年們齊聚活動錄影棚里。

  看台是長長的三排，由學員王哲遠和于思涵擔任主持人，負責cue各種流程。

  棠梔和江祗坐在最看台的最邊緣，方便後期刪減他們的鏡頭。

  窗外冷風呼嘯，屋內少年們無比熱情，有上去唱歌、跳舞的，也有將相聲和講快板的，甚至還有人表演了一曲嗩吶，冬夜的冷瞬間就被激情高昂的氛圍所取代，棠梔融入其中，甚至還與少年們一起合唱了他們的同名主題曲《PICK ME》。

  演出的間隙，會時不時地穿插一些互動的小遊戲。

  這一輪的演出結束後，小遊戲叫演員的修養。

  選手們需要根據抽到的劇本，念出台詞，以及做出相應的演繹。

  王哲遠拿著台本，眼睛唰一下就往棠梔和江祗這處瞄：

  「哦豁，這個演戲的環節，既然棠老師是演員，要不就請棠老師和江老師為我們示範一下表演吧！」

  全場當即一呼百應。

  「棠老師，給我們示範一個唄！」

  棠梔原本被喊老師，特別不好意思，總覺得受之有愧。

  但這會兒到她的強項，便也沒扭捏，揚聲應了：「好呀。」

  她轉過臉看向江祗：「你也來嘛，江祗。」

  江祗餘光掃見王哲遠和于思涵偷偷看了什麼，兩人笑得賊兮兮的，心知等會兒多半有坑。

  但看她一雙明亮的眼，終是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

  「好。」

  王哲遠笑眯眯，拿著簽筒給棠梔：「棠老師，抽一個！」

  棠梔抽出來的片段一言難盡。

  看著上面肉麻的台詞，棠梔的嘴角抽了抽。

  這真的不是惡搞嗎？

  她默默看一眼江祗。

  被她霍霍上來的男人也正望著她。

  良久，涼涼地贊了一聲：「好手氣。」

  棠梔：「……」

  知曉內情的王哲遠已經在一旁笑得快趴下了。

  台下的少年們急了，「什麼劇本啊？」

  「讓我們也樂樂啊！」

  五分鐘的醞釀後，棠梔和江祗的演繹正式開始。

  伴隨著于思涵的一聲「action」，棠梔嬌嗔著的開了口：

  「不准你到這來啦！」

  「我們一人一個水盆，誰也不許搶誰的！」

  場地有限，他們並沒有水盆。

  但即便如此，這羞恥的台詞，已經夠讓下面的少年們笑出豬叫：

  「噗哈哈哈哈！」

  江祗上前一步，輕摟住她的腰身，用輕佻的語氣說台詞：

  「我來啊，是因為那盆水，沒有你這盆來的香啊。」

  這痴漢台詞逗得棠梔忍俊不禁。

  她強忍著笑意：「欸，你知不知道，我剛在這盆水裡洗過腳。」

  台下，少年們一個個都快笑瘋了。

  「哈哈哈哈哈！」

  「一個字，絕！」

  「傳下去，祗哥用棠梔的洗腳水泡澡！」

  「傳下去，祗哥喜歡棠梔的洗腳水！」

  「哈哈哈哈哈你們都活今天嗎？不怕明天被祗哥滅口嗎？！」

  台下充滿了歡樂的氣息，台上，棠梔還在硬著頭皮演下去。

  她靠在江祗的懷裡，嬌羞地背對著他：「欸，你在生誰的氣啊？」

  「當然是你咯。」

  江祗平時說話很少有語氣詞，要不是台詞，他基本不可能這樣說話。

  棠梔在心裡已經快笑到捶地了。

  救命，早知道這麼尬，她就不接受了！

  可這麼多雙眼睛在下面看著，她只好繼續演下去：

  「既然生我的氣，為什麼不把我給揍一頓，反而拼命的抱著我呢？」

  她說完這一句，很是崩潰：「為什麼有人自己討打的？！」

  主持的男生笑得捂著肚子：「棠老師，不要說和台詞無關的吐槽，您可是專業演員！」

  「你以為我捨不得揍你是吧？」這是江祗的最後一句台詞。

  按照劇本里，接下來江祗就要揚手打她的屁股，而她則負責「哎喲哎喲」的叫喚——

  噫……

  一想到那畫面，棠梔就忍不住一陣惡寒！

  但是自己答應下來的挑戰，哭著也要演完！

  她微微醞釀著情緒，等待著江祗的手掌落下來，可男人的手懸在半空中，卻緩緩收了力。

  他不再用那輕佻的語氣，而是改回了自己原有的，低沉清冽的嗓音。

  「嗯。」

  「捨不得。」

  棠梔一愣，轉過身去。

  江祗眉目含笑，眼裡是化不開的柔。

  那顫動的睫毛像是掃在她的心上，勾得她的心尖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台下的男生們卻先她一步反應過來，「嗷嗷嗷」地亂叫，完全磕瘋了！

  還有人原地蹦了個後空翻：「秀！祗哥這波天秀！」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快把我殺了給兩位老師助助興！」

  「還要看！不要停！繼續繼續！」

  幸好這個片段沒有後續。

  棠梔紅著臉，跟著江祗一起下了台。

  王哲遠笑夠了，繼續請接下來準備了節目的少年們上台表演。

  她經歷完如此羞人的表演，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學員們，江祗萬分體貼，只說還有事，帶她先離開了。

  兩人手牽手走出錄製棚，棠梔羞紅了臉，一拳打在他手掌心：「都怪你！」

  要是他在家裡，她就不會來這裡找他，不來這裡找他，就不會被大家發現，不被大家發現，也不會經歷剛才的片段了！

  江祗無形中背一口大鍋，不怒反笑。

  他彎了下唇，五指收緊，將她的手牢牢地圈在掌心裡。

  「對，都怪我。」

  這話就說得棠梔特別沒脾氣，她想了想，剛才比她還要社死的人其實是他。

  江祗的嚴師形象大概已經在學員們的心裡崩了個粉碎，再加上那該死的台詞——

  她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你怎麼什麼話都接啊！」

  他輕輕笑，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口，推開玻璃門就要面對屋外嚴冷，他將她摟緊了些，還惦記著她來時紅了的眼眶。

  「今天有遇見不開心的事嗎？」

  棠梔現在倒是很開心，聞言「哈？」了下，「什麼不開心？」

  「來的時候，看你眼眶都紅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天空黑沉沉的，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要下雪。

  棠梔心裡那點兒小的憂愁，早已經被歡樂沖得很淡了。

  她想起來，覺得自己有點矯情，輕描淡寫道：

  「就是覺得，過年大家都有惦記的人，有家人，有要忙碌的事情……」

  「就是稍微羨慕了一下啦。」

  也不多，就一點點。

  人總是時時刻刻變換著情緒，只是在那一刻，感到孤單的她，心裡生出幾分孤獨的悲涼感而已。

  棠梔沒想到自己那麼微小的一點兒情緒都能被江祗這樣細心的捕捉到，心裡暖融融的，她儘量組織著自己的措辭，也想讓江祗放心一些，正準備再開口，江祗忽道：

  「你忘了嗎？」

  「嗯？」

  棠梔懵地看向他。

  男人的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深情。

  他摟著她的那隻手，伸到她的腦袋上，輕輕地摸了下。

  「我父母就是你父母。」

  「我們，是一家人。」

  明明只是一個很微小的動作，卻暖得棠梔好想哭。

  她在剛剛，已經給自己做了很多的開解，可所有的堅強都在他這一句一家人里潰不成軍。

  那不安的，沒有歸屬的冰冷的感覺，在他溫柔的聲音里，都漸漸幻化成了溫柔的實感。

  她也不是沒有人惦記。

  她正被愛著。

  ……被堅定的愛著。

  棠梔輕抿了下唇，壓著顫音：「嗯。」

  過了會兒，她小聲喊他：

  「江祗。」

  「嗯？」

  他的聲音自她頭頂上傳來，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她的唇角化開笑意：「江祗。」

  「嗯。」他又配合地應著她。

  心裡的甜蜜在絲絲地往外冒。

  她快樂地往前邁開大步蹦了一下，又喊他：「江祗呀。」

  那低低沉沉的聲音，不厭其煩地回應著她：

  「嗯，我在。」

  她的話永遠不會再落到地上。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會有回音。

  天空中飄起來洋洋灑灑的小雪。

  又是一年冬天。

  對棠梔來說，卻是一個嶄新的冬天。

  雪花飄搖，簌簌落在江祗肩頭的時刻，他傾身靠近，湊過來垂下頭，柔軟的唇貼了下她的唇瓣。

  「梔梔，我就是你的家人。」

  他的唇是溫的，棠梔陷在他無盡的柔情里。

  她閉著眼，感受著身邊屬於他的氣息，完完全全地，被他的愛意包裹著。

  他忙了一天，其實也很累，眼下甚至還泛著淡淡的青。

  可他卻充滿耐心的，安慰一個忽然就泛起矯情的她。

  棠梔又低聲喊他：「江祗。」

  「嗯。」

  「江祗啊。」

  她深吸了一口氣，回摟著抱住他：「忽然就好喜歡你了。」

  江祗啞然，淡淡道：「以前不喜歡？」

  棠梔認真思考了一下，驕傲道：「嗯，以前是一百的話，現在是一百二。」

  她對他的喜歡，一天比一天多呢。

  江祗低笑：「勢利。」

  多麼美好的氛圍，就在他這兩個字里被打破。

  棠梔不滿，鼓了下腮幫子：「喂，我在誇你好不好！」

  怎麼還嘲諷她的？

  扣分了哦！

  他的腳步停頓下來。

  漫天飄搖的雪花里，她看見他淡淡彎起來的唇角。

  江祗用她之前同他說的話，懟了回來。

  「梔梔，你知道的，口頭誇獎沒有任何意義。」

  「都是成年人了，感謝也該用成年人的方式。」

  「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