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便馬車離東區的地下市場還有一段距離。

  車廂中，格蘭丁很快就把挎包中的材料都辨識完了。自己兩位學生的優秀記憶力讓他不需要把礦石的性質、作用再來講第二遍。

  但這並不是說他已經無事可干。正相反，格蘭丁現在正饒有興致的充當一名聽眾，安靜地聽奧黛麗述說這周她經歷的事情。

  「那些太太、小姐似乎比她們的丈夫、父親更關注底層人民的生活狀況。偶爾還會說出些『鴿子間』、『大通鋪』之類的詞但如果我當時要求她們詳細解釋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呵，她們肯定答不上來。」

  奧黛麗吐槽著自己茶話會中的見聞。

  「我能看出來，她們只是在炫耀自己的詞彙量。不過我轉念又想到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我可以隱蔽地引導她們，再通過她們來影響那些人的丈夫或者父親，從而讓事情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當我真的嘗試這麼做時，我發現自己魔藥的消化速度變快了，這讓我有些害怕。」

  奧黛麗曾經一度對自己成為非凡者沒什麼實感，因為『觀眾』魔藥除了讓她記憶力變得更好，觀察力更加敏銳外，並沒有提升她實質上的戰鬥力。但通過這些天的嘗試和總結，她才隱隱察覺到『觀眾』的可怕。

  這種窺見人心從而操縱他人的手段讓她有些戰慄，她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斗篷下擺。

  奧黛麗細微的變化引起了格蘭丁和蘇茜的注意，後者趴臥在自己主人的腳邊，而格蘭丁則開口勸慰道：

  「恭喜你，我的學生。你已經開始掌握『觀眾』的扮演訣竅了。不用去畏懼它，力量不分好壞，全看你自己如何使用。」

  當他說完，車廂里沒人說話，氣氛開始沉悶。

  我不是心理醫生啊。在蘇茜能開口說話後，你其實可以和自己的寵物互相傾訴。

  格蘭丁把苦澀壓在自己心底，表面上還維持著老師的威嚴。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

  奧黛麗眨了眨眸子，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這些話她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進行傾訴，現在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一下子讓她輕鬆了很多。

  在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後，她接著又用一種較為輕快的語氣繼續說起來：

  「這周我還認識了一位非凡者，她叫佛爾思。我們做了一個交易，她幫我融入非凡者圈子，而我幫她的朋友解決一個麻煩。」

  格蘭丁挑起眉：

  佛爾思的朋友是在說休？自己這周不在貝克蘭德，所以休向可能和我有關係的奧黛麗求助？看來上次請她送信，暴露了我的不少事情委託佛爾思出面，是因為她抽不開身？

  格蘭丁幾個呼吸間就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弗爾思女士的朋友叫做休，是一位小有名氣的『仲裁人』。她如今捲入了一場債務糾紛案里某位借貸者找到了休，希望她能說服債主免除一部分不合理的債務。但雙方在談判中沒有達成一致最後休保護著負債人離開了談判地點。」

  「現在休女士希望走法律途徑，來幫助那位借貸者，但她缺少聯繫大律師的渠道。但這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我請格萊林特子爵先生為她介紹了幾位知名的大律師。」

  格蘭丁既欣喜於休總算學會了如何克制自己衝動的性格，又為這位姑娘感到擔憂。

  請一位大律師的費用可不便宜。

  「我已經為她們支付了律師費用，我想這也是麻煩的一部分。」

  奧黛麗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幹得漂亮，我的學生。我敢肯定你們的友誼一定堅實了很多。

  格蘭丁微微頷首，認可了奧黛麗的處理方式。

  「佛爾思女士能穿過木門，真是神奇。」奧黛麗一邊說，一邊伸手抓向車門，模擬出『開門』的動作。「我想另一位休女士應該也是非凡者，也許魔藥名稱就叫做『仲裁人』？」

  「能隨意打開封閉房門的能力來自序列9的『學徒』魔藥。確實有一個序列的起始就叫做『仲裁人』。這種魔藥會提高非凡者的威嚴、魅力和體質。」

  「在擁有了足夠的權威後，這個途徑的非凡者很容易讓他人服從自己的安排。我們國王陛下的家族就掌握著『仲裁人』途徑的完整魔藥配方。」

  格蘭丁沒讓奧黛麗自己瞎猜，直接給出了答案。

  奧黛麗一下子恍然：

  「難怪在他們面前，我總是不夠自在，想要服從安排」

  格蘭丁想了一下，為了避免自己的學生因為不夠了解對方而吃虧。他乾脆把22條序列途徑低序列的能力統統向她介紹了一遍，算是抵消了購買寒號鳥尾羽的費用。

  這些新奇的知識讓奧黛麗瞪大了眼睛，呼吸略微急促。蘇茜蹲在地上甚至忘記了搖動尾巴。

  當格蘭丁把這些知識都介紹完畢後，車廂里的兩人都感覺到了馬車的速度在逐漸放緩。

  奧黛麗好奇的通過車廂玻璃向外望去，發現原來可供四輛馬車並排行駛的馬路因為各種原因，變成了雙向各只有一條道的狹窄路面。

  那些占位經營的臨時小攤和各種堆積的雜物垃圾擠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空間。

  「我們已經深入東區，馬上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對道路比較熟悉的格蘭丁平淡地開口說了一句。

  「這裡就是東區」奧黛麗無言地望著車廂外的一切，她的眼神複雜無比。

  街邊那些衣衫破爛不堪的行人，他們的眼中只有絕望後的麻木。當馬車一路向前，她又看到了用報紙墊著睡覺的流浪漢、乞討的老人

  「老師你看！」

  格蘭丁循著奧黛麗的手指看去，發現路邊有一個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小孩，他正在偷偷掏行人口袋。

  「這在東區是常有的事情。」

  格蘭丁嘆息一聲，從口袋裡拿出一枚便士，然後他打開車窗——

  迅速湧進車廂的渾濁空氣讓蘇茜往後退了一步。

  在略作瞄準後，他屈指彈出便士。『子彈』快速掠過馬路，精準地打在小孩行竊的手上。

  「啪！」

  小孩吃痛地縮回手掌，開始低頭尋找是什麼東西打到了自己。他馬上發現了這枚還在地上打轉的便士，於是欣喜地一腳踩住。在撿起這意外之財後，他放棄了已經走遠的目標。

  「老師，那位女士在幹什麼？」

  奧黛麗抿著嘴，臉上露出悲哀的神情，她的手指又指向了一位站在街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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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

  她裹著一件大衣，臉色憔悴，不時向經過她身邊的男人露出笑臉。

  「這是站街女郎。」格蘭丁的聲音中聽不出感情。

  站街女郎是什麼意思，奧黛麗當然也懂，她迷茫道：

  「這就是真正的東區嗎？」

  「世界就是這樣為了求得生存，這些人不得不放棄自己內心的準則。」格蘭丁語氣沉靜地總結道。

  現實的殘酷就這麼一股腦拍在了奧黛麗臉上，等他們到達目的地走下馬車時，她的表情已經堅定了許多。

  兩人一狗順著殺魚的攤位，走進了東區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場。

  接下來的採購環節非常順利，格蘭丁補充了不少靈性材料，甚至意外湊齊了『怪物』魔藥需要的所有東西。

  一想到自己的教子也許『怪物』魔藥會入口即化，他又順道留意起了『機器』配方中的機械猿猴大腦還有深海冰魚魚油。

  如果能找到，他決定一起買下來，反正這些材料最後都可以找洛絡塔報銷。

  但這次幸運沒有眷顧他，和黑色曼陀羅花汁液一樣，地下交易市場裡並沒有這些材料。

  至於奧黛麗，她更像在進貨。蘇茜背上多了一個褡褳袋子，左右兩側的口袋裡放滿了各種東西。

  要不是有格蘭丁跟著，蘇茜外形也足夠威武，奧黛麗此時已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

  因為目標很明確，所以這次採購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當他們帶著材料，再次回到輕便馬車上時，奧黛麗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她希望把整個東區轉一轉。

  「我希望看得更清楚一點。」

  「只要你能從中學到些什麼，這堂社會實踐課就是有意義的。」

  周一清晨，格蘭丁和阿德米索爾告別了依依不捨的珂賽特，再次通過蒸汽火車回到了恩馬特市。

  中午，『槍炮與朗齊』酒館內。

  「這個小子怎麼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

  老弗瑞倚著吧檯，向格蘭丁問話的同時還遞來了一杯金朗齊，那琥珀色的液體看上去就像蜂蜜般黏稠通透。

  「他確實營養不良。」格蘭丁正在對付一份煎魚排。魚肉層次分明，少量的食鹽就激發出了食物本身的鮮美。

  格蘭丁本打算昨晚讓阿德米索爾完成晉升，但在檢查過自己教子的身體狀況後，他推遲了這個計劃。

  阿德米索爾實在是太過虛弱，這無疑會加大失控的概率。

  他現在需要的是調養身體。好在年輕人只要營養跟得上，恢復起來總會更快一些，最遲這個月底，他就能完成晉升。

  「可憐的小子，你得多吃一點，瞧你這副樣子，站在海邊一個大浪打來就能讓你翻七八個跟頭。」老弗瑞抓著木質啤酒杯，回頭沖後廚喊道，「曲奇，再來一份煎魚排。」

  他用自己的酒杯撞了撞盛滿金朗齊的玻璃杯。

  格蘭丁再次陳述自己的要求：

  「老弗瑞，我要的飲料是檸檬水。」

  「呵，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瞧瞧周圍有誰在喝水的？」老弗瑞面帶不屑，「一杯金朗齊也就是潤潤喉嚨，而且這杯還是免費的。」

  格蘭丁到達恩馬特時，正值飯點，現在酒館的桌子上坐滿了想要填飽肚子的食客。拮据的人會點上土豆泥和燕麥麵包。富有的，會在麵包中夾上豬肉香腸或者魚排。但他們身前，無一例外都擺著一杯酒水。

  不過老弗瑞倒沒有太過為難他，還是給他送來了一杯檸檬水。至於那杯金朗齊，則被格蘭丁裝進扁平的小酒壺中，一點都沒有浪費。

  在吃飽喝足後，格蘭丁帶著阿德米索爾告辭：

  「再見了，記得整理一個房間，阿德米索爾今後也會住在這兒。」

  老弗瑞扯了扯嘴角：「10蘇勒每周！另外記得早點回來，哈里斯有事情找你。我可不希望你占用他夜晚的工作時間！」

  恩馬特今天陽光正好，當兩人來到工作地點，伯瑞斯墓園時，小隊的其他成員都在外面曬太陽。

  洛絡塔發現有新成員加入後大為歡喜，連拍打格蘭丁肩膀的力道都大了幾分。

  接下來，幫助阿德米索爾融入隊伍、辦理入職手續、領取工作服裝之類零零碎碎的事情又花費了格蘭丁不少時間。

  等下午兩點半左右，教子被他丟給了賽麗，進行入職培訓。而他自己則申請了一個無人的辦公室。

  在反鎖房門，並用靈性之牆隔絕內外後，他開始靜靜等待塔羅會的召開。

  灰霧上，恢弘雄偉的古老神殿中，一道道人影隨著緋紅的亮光，快速地在斑駁的青銅長桌邊出現。

  塔羅會成員之間開始了例行的問候。而克萊恩端坐在上首位置，不時回應著。神殿裡的氣氛很快就熱絡起來，因為對這裡的大多數人來說，其實各自分別也沒多久。

  「愚者先生，我又找到了一頁日記。」奧黛麗沉穩地說道。

  『咦，正義小姐今天給我的感覺有點不對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克萊恩掃了一眼，察覺到一點不同。

  「愚者先生，我也收集到了一頁日記。」格蘭丁在具現出的羊皮紙上默寫著自己記住的內容。

  倒吊人先生則表示沒有獲得新的日記。

  「很好，我會記住你們的貢獻。」

  等兩人各自默寫完成，克萊恩就抬起右手，讓羊皮紙直接出現在自己的掌心。

  一段輕鬆的閱讀時光後，他開口道：

  「你們可以交流了。」

  經過短暫的沉默，倒吊人轉向『命運』：

  「命運先生，上次的100金鎊情報費我已經打到了你的不記名戶頭上，你有收到嗎？」

  格蘭丁正在研究青銅石桌上那神秘的紋理，心裡還盤算著要不要打開靈視看一眼。

  當他聽到倒吊人的問題後，稍微緩了一陣，才想起來阿爾傑在說什麼事情：

  「抱歉，我最近沒有注意自己的帳戶，但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

  『100金鎊沒有注意。』

  愚者坐在上首，他的心情非常平穩。

  －－－－－－題外話－－－－－－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