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若無其事地問兩人在談什麼,聽說在說吃食的時候,他笑著開口道:「想吃佛跳牆還不容易?燕翅鮑肚參,什麼都是現成的。對了,我想起昨日還八百里加急送來了些南邊才有的各色果子,保證你沒吃過。」
蘇清歡一聽是南方水果,嬌俏一笑道:「您這麼說我還真不服氣了,一定得見識見識。」
開玩笑,榴槤山竹菠蘿蜜,釋迦芒果火龍果,還有她沒吃過的?
周濟道:「那咱們就看看。不說別的,那麝香貓果你肯定就沒吃過。」
這個名字倒是陌生的,蘇清歡道:「或許見過,只沒聽過呢!拿來看看便知道。」
周藍雪眉眼彎彎,嗔道:「相公你又作弄人了。清歡你不要理你小舅舅,那麝香貓果別看名字裡帶著香,其實臭不可聞。」
蘇清歡頓時明白過來這多半就是榴槤了,試探著道:「聞著臭,吃著香?」
「當地人是這麼說的……」周濟道,「咦,你怎麼知道?不可能,我就沒見中原人見過。你是不是想成了臭豆腐?別說,還真是差不多。」
說起吃食,蘇清歡就來了興趣,篤定地道:「若是我沒猜錯,這麝香貓果是黃色的,外面的殼像狼羊棒一般,成熟的時候會裂開。小舅舅,我說的可對?」
想到榴槤那香甜的口感,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周藍雪驚訝地看著蘇清歡:「你當真見過啊!」
蘇清歡點頭:「非但見過,還十分喜歡。」
周濟大笑著道:「鶴鳴媳婦果真見多識廣。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你若是果真喜歡,我都送給你。藍雪,你受不了那氣味,別熏著孩子,在屋裡休息別去了,我們去去就來。」
周藍雪沒有察覺到異常,點頭答應。
蘇清歡卻敏感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是她喜歡,周濟完全可以讓人把榴槤送到她屋裡,但是他貌似……有意隔開周藍雪?
莫非他想囑咐自己什麼?
他是陸棄的小舅舅,對陸棄有大恩,也沒有理由害她,所以蘇清歡略一沉吟就答應下來。
周濟帶著蘇清歡出門,蘇清歡身後跟著白蘇和白芷。
等到他七繞八繞帶她到了花園的僻靜處時,蘇清歡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舅舅,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走得這麼遠,我都有些累了。」
周濟挑眉,帶著些許驚訝和讚許看著她道:「你看出來了?」
蘇清歡微微點頭,把自己的理由說了,而後又道:「小舅舅是想問我關於小舅母的情況嗎?」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周濟想和她單獨說什麼。
「不,是關於鶴鳴的事情。」
蘇清歡愕然,嘴唇微張看著他,頓了片刻道:「您請講——」
她腦海中有很多念頭在翻騰,周濟是陸棄的長輩,要教訓自己什麼嗎?
「鶴鳴的母親是我的五姐,也是我唯一的同母姐姐。」周濟負手而立,微微仰頭看著遠方。
斜陽西下,像個紅色的大球掛在山頂,染紅了半邊天際。
他的聲音微涼,眼神悵惘傷感。
「我的母親,也就是鶴鳴的外祖母生下我后並沒有多久就離世,所以我是五姐帶大的。後來她嫁到昌平侯府,我就在後面追著轎子跑,一邊哭一邊喊,想讓她回來。那年我十歲……後來我常常忍不住想,小孩子是有靈性的,我那時候是不是已經勘破了冥冥之中的天意,知道五姐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蘇清歡看著他眼眶之中淚光閃動,面上有動容之色。
「但是那時候我雖年幼,卻知道五姐是真心喜歡那混蛋的,她是笑著嫁入侯府的。」周濟眼中的傷感慢慢變成憤恨,「可是婚後我去看她,知道她過得並不好。她一直對我笑,跟我說她過得好,我卻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撒謊。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覺得自己要成為她的依仗。」
「婚後四五年,她終於有了身孕。那時候我已經長大,去見她已然不容易。她懷孕七八個月的時候我去看過她,那時候她撫摸著肚子跟我描述鶴鳴在她肚子里動的情形,滿眼都是將為人母的高興。她告訴我,有了孩子,日子就好過了,不會那麼煎熬了。」
「鶴鳴滿月的時候,我帶著禮物去賀喜,卻發現昌平侯還在外面鬼混,根本沒有回家。我怒不可遏要去揍他,五姐卻拉著我,說任由他去吧,她對他已經死心了,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鶴鳴身上,以後好好把他養大,這輩子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後來我不放心,又去看了幾次,她狀態越來越好。雖然她自己照顧鶴鳴,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多。我終於放下心來,按照家裡的安排出京拜大儒為師,在外面呆了接近兩年才回京。」
「可是我回去的那天,家裡人跟我說,五姐沒了,投繯自盡,馬上就要出殯了。」周濟眼中是滿滿的傷痛和痛恨,「我還記得離京之前,她拉著我的手,要我尊師重道,好好讀書;跟我說鶴鳴長大了些,會看著她笑,會擊掌,會自己拿著東西往嘴裡塞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選擇絕路?為什麼她會捨得把鶴鳴留給後娘?」
「我不信啊,我不信我好好的五姐,怎麼就跟我天人永隔了?那時候無知無畏,我帶著幾個玩得好的兄弟,找了個仵作,潛入了昌平侯府。昌平侯府那種破落戶兒,二十幾年前窮得都要靠女人嫁妝過活,府里護院都沒幾個,我們暢通無阻地到了靈堂。」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寒酸的靈堂,我們陸家就算死個管事的,也絕對不止那排場。非但如此,五姐靈前,一個守靈的都沒有,一個都沒有!她就那麼孤零零地躺在棺木里……」
雖然時隔二十幾年,周濟再提起往事,依然滿滿的悲憤。
「我看到了五姐的遺容,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青烏,身體僵直。她脖子下有條長長的勒痕,然而那仵作說,她是中毒身亡后才被人勒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