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景仁宮卻燈火如晝。
皇后烏拉那拉氏正跪坐在佛前的蒲團上,手中捻這一串上好的沉香木佛珠,一臉慈悲。
蕙纕姑姑快步走到跟前,跪下來稟報:「主子娘娘,那丹桂挨了四十板子,那雙腿是廢了。不過齊妃已經叫人送去了傷葯,只要好生用藥將養,命想來是能保住的。」
皇后淡淡膩了蕙纕一眼,眼底一片冷漠,「告訴她,本宮會善待她父母。」
「是,奴才省得了。」蕙纕姑姑嘆了口氣,「折了這麼一枚棋子,著實可惜了。」
皇后蹙了蹙眉,旋即道:「沒什麼好可惜的。齊妃把用了這麼多年的舊人都給打死了,承乾宮必定兔死狐悲,趁機再收攏幾個眼線便是。」
蕙纕姑姑道:「像丹桂這樣忠心好用的,一時半會兒怕是栽培不出第二個了。」——齊妃怕是至今不曉得,當年那個被她活活打死的漂亮侍女魏紫,便是丹桂的親姐姐。
娘娘為丹桂改換了身份,安排到齊妃院子里,這丹桂果然聰明伶俐,很快得到齊妃的信任,明裡暗裡辦了不少事兒。
翌日清晨,姚佳欣睡到日上三竿,才姍姍起床。
素雨奉上一盞溫熱的鹽水給她漱口,姚佳欣嘴裡咕嚕嚕了一通,吐進痰盂中。
「小主,承乾宮的丹桂昨夜死在了慎刑司大牢中。」素雨低聲道。
姚佳欣一愣,就是皇后安插的那枚釘子吧?這麼快,這麼快就死了?
素雨低聲說:「聽說人是被抬進慎刑司的,滿身鮮血淋漓,命都去了半條。」
姚佳欣眉心一擰:「齊妃也太衝動了。」——宮女都是上三旗包衣,內務府小選入宮的,按規矩,宮女犯錯要由慎刑司量刑處置。別看宮女的命不值錢,但這麼明目張胆弄死,也太無視宮規了。
素雨道:「聽說,承乾宮的徐公公特意送了傷葯去,可丹桂還是死了。」
「哦?」姚佳欣聽出了不對味兒來,看樣子是有人想讓丹桂永遠閉嘴啊,齊妃只不過是被順道栽贓一下而已。
皇后的段位,果然在齊妃之上,論心狠手辣,也一點都不落下風。
姚佳欣長長吐出一口氣,「傳膳吧。」
因出了這樣的事兒,姚佳欣早膳胃口也不是很好,撿著對胃口的稍微進些,便叫撤了。
濃雲奉上了一盞消食的六安瓜片給她,姚佳欣捧著慢慢喝著,神思有些飄忽。
她這一次和人命牽扯上關係,雖然她並不後悔,但心裡的滋味終究是……
「好歹是一條人命啊……」就這麼消亡在了後宮爭鬥中。
素雨板著小臉道:「既然吃裡扒外,就早該想到會有今日!背主之人,死了也是活該!」
姚佳欣瞪大眼珠看了素雨一眼,她是知道素雨忠心,沒想到也是個能硬起心腸的人。這樣也好,只有這樣的宮女,才能擔得起大用。
比起素雨,倒是她,該把那些不該有的心軟全都丟掉了。
有朝一日,她身邊若是也出了丹桂這樣的叛徒,她也決計不能輕縱。
這時候,王以誠進來稟報:「小主,鈕祜祿貴人和耿貴人前來拜訪。」
姚佳欣微微一笑,「快請。」
只見鈕祜祿氏與耿氏笑容氤氳並排走了進來,鈕祜祿貴人抿著嘴角道:「姚姐姐今兒沒去景仁宮,可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呢。」
姚佳欣心道,錯過就錯過,無非就是皇后以苛待宮女為由發作處置了齊妃。正牌兇手,處置二號兇手,嘖嘖,這一波操作,真溜!
耿貴人則面有哀憫,「我聽說,那個宮女的遺體鮮血淋漓的,很是嚇人。」
鈕祜祿貴人忙嗔了耿貴人:「大好的日子,姐姐說這些做什麼。」
耿貴人愧然道:「是我多嘴了。」她連忙捧起茶盞抿了一口。
姚佳欣微笑著說:「我知道耿貴人心軟,只不過人都沒了,貴人還是不要往心裡去了。」
耿貴人點了點頭,扯出個笑容。
鈕祜祿貴人拿帕子掩了掩唇角,語氣驕矜:「說來還是齊妃娘娘下手忒狠了,竟把人活活打死,簡直把祖宗規矩都丟在一旁,無怪乎皇後娘娘今兒那麼生氣。」
姚佳欣心中發笑,皇后只怕心裡高興得不得了呢,嘴上應和道:「是啊,皇後娘娘最重規矩了。」
耿貴人嘆了口氣,「大公主才剛剛指婚,齊妃娘娘便鬧出這種事兒,還被皇後娘娘罰了三個月的俸祿,雖說罰得不重,終究失了顏面,還帶累大公主跟著一起丟臉。」
鈕祜祿貴人哂笑,「有這麼個額娘,大公主的確可憐。」——先前大公主被指婚富察家,齊妃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這一轉眼……鈕祜祿貴人心中嗤笑,若不是有兒女在膝下,齊妃早就坐不穩妃位了。
姚佳欣心想,懷恪公主的確殊為不易。
「別說那些了,快嘗嘗這桃花酥。」姚佳欣笑呵呵招待客人,粉彩高足盤中,是一枚枚精緻的桃花形狀點心,正是用春日桃花的花瓣和花蜜製成的小點心,又漂亮又好吃。
鈕祜祿貴人捻了一枚桃花酥,笑著說:「還是姚姐姐宮裡的廚子好手藝,點心也分外精緻。」
「鈕祜祿貴人喜歡就多吃些。」姚佳欣表現得十分好客。耿貴人和鈕祜祿貴人來了,她總是拿出最好最精美的點心招待,只不過卻從來不送吃食去啟祥宮。
鈕祜祿貴人優雅地享用著小點心,寒暄著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方才來的時候,瞧見姐姐廊下那些牡丹可開得真好,跟景仁宮的牡丹一樣好。」
姚佳欣微笑著說:「都是花房培育的,自然都是差不離的東西。」
鈕祜祿貴人笑著說:「那可未必,姚姐姐那盆魏紫牡丹,可是難得一見名品,開得可真是富麗堂皇得緊。而咱們啟祥宮,哪有這麼好的牡丹。」
鈕祜祿貴人說得像是打趣,卻難掩酸溜溜的口氣。
耿貴人聽得直皺眉頭,嘴上忙說:「不過就幾盆花的事兒,有什麼打緊的。」
鈕祜祿貴人打量著耿貴人這幅老好人的模樣,旋即一笑,「姐姐慣來好性子,什麼都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