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曼的手按在了身後的刀柄上，眼前的場景已經開始脫離查理曼的預想了，瑞德從治療中得到了什麼。

  查理曼說：「瑞德，你需要什麼幫助，告訴我你還是你。」

  瑞德還是捂著臉，沉悶嘈雜的聲音從他的喉嚨傳出來：「是毒，人性的毒。」

  查理曼皺起了眉頭，問：「人性的毒？」

  聲音開始有重疊，不同的聲音說出了不同的詞語。

  「憤怒」，「喜悅」，「渴望」……

  好像有一百個人在查理曼耳邊低語，查理曼恍惚了一下，低吼一聲：「停。」

  瑞德現在在品味這些「人性的毒」，這些東西既是毒也是補品，這些東西剛剛吃進來的時候，瑞德沒有感覺到當中蘊藏的「毒」，當他能感覺到的時候，毒已經包圍了他的靈魂，拼命的往裡面滲。

  他能感覺到如果接受這些「毒」，他的生命層次會直接提升一個檔次，他的憤怒會是千百份的憤怒，他的喜悅會是千百份的喜悅，靈魂會變成某種龐然大物，伸出無形的觸鬚匍匐在這片島上吸取生命能量。

  心中有一個聲音響起：「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瑞德再次不假思索地說：「滾！」是的，的確生命的層次提升了，可那還是我？

  房間地板上血好像活了過來，慢慢地像遠離瑞德的方向，退潮一般離開，退到了肉山之中。肉山開始蠕動，本來已經毫無生命跡象的生物組織上開始伸出肉芽，肉芽把肉塊慢慢綁在了一起。

  查理曼抽出了腰間的刀子，瑞德把手從臉上放了下來，一臉的疲憊，說：「消滅它們，這次的治療就圓滿結束了。」

  查理曼露出自信的笑容，這是他的天職，他最擅長的事情，他從靈魂到肉體都是為了這個目的特製的。

  查理曼微微低頭，閉上眼睛，雙手將兩把短刃放回刀鞘，然後怒目圓睜。

  「誓斬奸邪！」

  房間兩邊的肉塊已經聚成了兩隻難以形容的怪物，有上百隻眼睛，上百張嘴，尖叫著不知含義的嘈雜詞語。

  查理曼抽出兩把刀，同時向兩邊擲出，刀子沒有一點常識中飛刀該有的輕快鋒利，而是像老式的實心炮彈，被火藥推動射了出去。

  古老，低效，暴躁。

  厚重的飛刀接觸到妖魔，扭曲的怪物就像被大錘砸中一樣，向內深深地凹了下去。

  肉芽與鮮血從傷口中噴薄而出，粗糙的傷口比鋒利的切口更加不容易癒合，細細密密的肉芽強硬地試圖把傷口拉攏在一起，但是它們沒能成功，一隻頑石一樣的巨手捏住了肉芽叢，然後猛地回拉，肉山一樣的怪物發出尖叫，肉芽猛烈地試圖鑽進那隻手，在手部的皮膚上鑽出滲血的小洞。

  「邪魔！」雷霆怒吼蓋過了上百張嘴的尖嘯，那是此刻房間中唯一的聲音。

  查理曼擰轉腰部，本就粗壯巨大的肩膀膨脹起來，血肉的怪物被扯住甩出一個圓弧，撞碎了查理曼身後的磚牆與木門，惡狠狠地砸在另一塊已經快要回復原樣的肉山上。

  穿著黑色皮製大衣的巨漢此時已經渾身滿是鮮血，他這次好像一點也不急，雙手放在身後，他雙手慢慢抽出腰後的雙刀，像是在享受刀子和粗糙的刀鞘摩擦的悶響。

  查理曼看著兩塊融為一體的肉山，雙刀向前一交叉，緊緊靠在一起，然後慢慢拉開，一手向前伸出，豎刀，一手平抬在臉頰旁，橫刀，兩把刀都刀尖朝敵。

  查理曼輕輕開口，像是念給自己聽：「外道。」

  肉山很快就進化出了幾條粗短的下肢，將自己畸形龐大的身軀支撐起來，又長出幾隻關節巨大的血手，之所以不說具體幾隻，是因為肢體的數量一直在變化，有時候肉山似乎覺得肢體不滿意，它就會把手或者腳重新吞回去，然後又伸出一根新的來。

  畸形怪物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查理曼移動而來，查理曼看著怪物，說：「就這樣嗎？」怪物沒有理解語言的能力，也或者是因為它不想有。

  查理曼提高音量大吼：「我問你就這樣嗎！背棄了唯一正道的怪物，你就僅此而已嗎！」一個血紅的巴掌從上面蓋了下來，朝著查理曼的頭頂。

  「人類要怎麼和怪物作戰，靠裝備，靠智慧，靠鍛鍊而得的技巧。」

  血紅色的大手掉落在地上，不停抽搐，剛剛的迅猛，好像是幻象。

  「查理曼的手，是千錘百鍊的裝備，在鑄造神官反覆確認後進行的永久加持，有著無披的剛力。」

  怪物粗短的腿猛地用力撞上來，大血手則是從旁朝著查理曼猛地刺出，怪物決定利用體重優勢碾壓查理曼，可一聲悶響以後，怪物自己都被自己的力氣撞變形了，可查理曼腳下紋絲未動。

  「查理曼的身體是匯聚了戒律牧師智慧的結晶，那是神「罰」的具現，是從天降下的鐵錘，是撕毀一切的颶風，是雷霆。」

  怪物的身體抖了一下，兩把刀子從它的後背刺了出來，猛地向下一拉，然後刀子往外一扣，兩把刀往外擴開，試圖癒合的肉芽沒能成功，巨大的怪物就這麼被撕成了兩半。

  「無盡的征戰與殺戮，只有死亡或放逐才是終點的人生，護教騎士在實戰中貫徹的技巧獨一無二。這就是十字教，十個字中的「罰」，神罰廳的主力。」

  這，是昨天安格朗對查理曼的評價。

  瑞德拍拍手，讚賞到：「神的怪物。」

  查理曼渾身鮮血提著雙刀，任憑還在癒合的怪物把肉芽纏繞到自己身上，絲毫不為所動。

  查理曼回答：「不，只是個名為查理曼的外道而已。」

  診所的大廳幾乎近乎全毀，瑞德終於從事件中知道了，哪怕是圍繞在人類靈魂最外圍的那一層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如果多了也會變成多麼可怕的災難，可隨即他又想到，如果人類的靈魂是這麼可怕的東西，那真的有辦法徹底根除所謂的異變和墮落為邪物嗎。

  查理曼拿起刀子開始像砍菜一樣一刀一刀地切著怪物，刀法細緻，讓瑞德聯想到了火鍋的雪花牛肉。

  瑞德說：「這樣就能徹底殺掉嗎？」查理曼說：「能，對那些看上去不死的怪物，如果找不到致死的弱點，就先讓它喪失戰鬥力，然後慢慢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累死它。」

  查理曼殺得很仔細，偶爾會有一隻手或者一隻腳伸出來做抵抗，可剛伸出來，就被查理曼一刀斬飛。查理曼一邊切一邊說：「瑞德醫生，現在你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嗎？」

  瑞德嘆了口氣，說：「我在治療的時候發現的，原來不需要什麼什麼海獸，人類自己的靈魂，就有毒。」

  查理曼說：「你，吃了他們的靈魂？」

  瑞德嘴角翹起，說：「如果我吃了他們的靈魂可不是這樣，會比這個難解決很多。」

  查理曼手上稍稍用力了一點，說：「如果你吃了，我會殺了你的。」

  瑞德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知道自己不該問，但是他還是問了：「如果神，如果，他也吃靈魂呢？」

  查理曼手上切肉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當然知道瑞德有所指，查理曼笑了一下，說：「如果能和神融為一體，那是我的榮耀……可是在那之前，我會為了我的靈魂向他拔刀。」

  瑞德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哈，外道，不折不扣的外道啊你。」

  「哼，邪魔。」查理曼手中的刀子狠狠落下，砍向肉塊睜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