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的東都，潮濕多雨，霧靄瀰漫城市的上空。

  天灰濛濛的，十分陰冷，讓人從心底感覺是被什麼壓得喘不過氣，沉悶悶的，睜開眼只看到城市的大街小巷籠罩在陰影中，不帶半點白色，今天又是一個綿綿陰雨天。

  東王星最大的城市東都作為東方星域的首府，長期以重工業為主，雖然經歷了幾屆市長，卻始終無法徹底轉型。經濟蕭條，老大難的環境污染問題，居高不下冠絕整個東域的房價，在聯邦所有城市失業率排行第一，青壯年的高自殺率，這些顯目的名詞已成為代表東都的關鍵詞。

  特別是南域艦隊到來的消息，更令戰爭的陰影向這座步入暮年的城市襲來。

  細雨中的早晨，排行聯邦前十的東都大學顯得寧靜安逸，沿著學校正門直走進去不遠，可以看到路兩旁的柵欄上掛著紅色醒目的標語：

  「珍惜生命、熱愛生活、感恩父母、報效祖國！」

  「陽光總在風雨後，人最寶貴的生命，人生的悲與喜總會過去。」

  這些標語斷斷續續掛了一路，就像是一幅幅冷眼旁觀世界的圖畫。

  標語的盡頭有幾面張貼海報的櫥窗，裡面貼著剛剛結束和即將開始的大學生心理健康輔導講座消息，商學院舉行的模特選拔比賽的消息，理工學院舉行的籃球比賽預告。

  在另一面的櫥窗里卻是幾張黑白照片，有紙花貼在這些照片的下方，旁邊寫著一行字：「祭奠我們逝去的同學，希望你們在天堂沒有煩惱，沒有悲傷！」

  黑白照片上的頭像都神情肅穆，他們死灰色的眼冷冷注視著前來祭奠他們的同學，似乎在嘲笑他們活著是多麼痛苦。

  在醫學院二十層實驗大樓的樓下聚集了一堆圍觀者，人群的中央是一塊白布遮住的血淋淋屍體。

  東都市城南區警察局長李東林站在屍體旁，看著法醫忙忙碌碌的身影，只覺得頭很痛。

  李東林去年從京都城區刑警隊辭職後，休息了大半年在朋友的推薦下應聘成功東都城南區警察局局長，上任已經一個多月就遇到了這件棘手的重案。

  一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年輕女警察上前報告：「局長，法醫鑑定是自殺！」

  「這是東都大學一周內的第五起自殺了，怎麼會發生這麼頻繁的自殺事件？」李東林轉頭望了望被警察攔在不遠處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看到他們臉上露出的驚恐之色，知道這些天子驕子已人心惶惶，連課都安不下心來去上了，他不由想起始於一周前的第一起自殺事件。

  那天是東都大學開學的第一天，當時的氣溫有點冷，冬裝仍舊換不下。當剛度過了一個寒假的同學們還沉浸在年後的餘味和開學的適應期時，理工科大樓第一節公共微積分課並沒有什麼不尋常之處，前排的學生們專注聽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課，後排的學生們仍舊睡覺玩手機打遊戲。

  但上完微積分課後，大約十一點半剛到午餐的時刻，一個男生從大樓的十樓窗戶縱深跳下，只聽「嘭」的一聲，像是西瓜砸在地上的聲音，隨後是男生們的慌張奔跑聲，女生們的驚恐尖叫聲。

  在校方給出的結論中，這一自殺事件被簡單描述為：男，電氣自動化專業，七門課四科重修，要求退學，退學後的學費供妹妹上學，但家長不允許。常對同宿舍同學坦言想要自殺，警察調查後認定為自殺。

  兩天後，幾乎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一名約三十歲的女性採取同樣的方式結束了年輕的生命。根據校方調查，這是一名研究生助教，對長期提不上講師等級不滿意，精神有問題，身上留有遺書。

  天氣資料說，那天霧靄特別嚴重，遮天蔽日，看不到太陽，空氣中充斥著一種令人心浮氣躁的沉悶。

  第三起自殺事件是發生在隔天的凌晨兩點左右，那夜東都一直下著雨，是那種令人只能待在屋裡的傾盆大雨。一名化學院的三年級研究生割腕未成功後

  ，從自己的宿舍天台跳下，當場殞命。同宿舍熟睡的同學說那天晚上大家還一起討論去哪家公司實習，死者表現的也很正常，後來睡著後，靠近門的學生說隱約聽到門開的聲音，也沒在意，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在校方的文件中這樣記載，這位來自海族十二星的漂亮女研究生家境好、條件好、但相戀五年的男友不受家庭認可，應聘市政府文員失敗。

  第四起自殺是發生在昨天晚上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的時候，一名商學院的四年級女生跳入校園裡的東明湖中，沒有求救沒有掙扎，幾分鐘後浮起的屍體才被路過的學生發現。

  這起事件讓所有人感到意外，因為這位校花級的美女學生家境很好，一直擔任平面模特，甚至被影視公司看中，簽了一份大合同，即將步入娛樂界，沒有任何想不開自殺的理由。

  「可能是她本來能夠當上一部網劇的女主角，卻被另一個沒她漂亮的女生選上了！」當時她的閨蜜是這樣說的。

  這幾起連續不斷的自殺事件自然驚動了城南區警察局的高層，現在又發生第五起事件，局長李東林親自到場。

  「局長，死者身份確定了，是醫學院外科系五年級學生，死前跟女朋友大吵一架，身上只有這張紙。」女警察打斷李東林的回憶，遞過來像是從課本中撕下的一腳紙片。

  「好難受啊，真不想活了！」紙片上潦草寫著這行字。

  李東林皺緊眉，深思良久，忽然道：「小周，你覺得這幾起自殺事件有什麼共同之處？」

  女警察沒想到局長會這麼問，想了一會，感覺到臉上的涼意，眼睛一亮道：「都下著雨。」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大樓，繼續道：「都是以跳樓的方式！」

  「不錯，但是你沒發現自殺的理由越來越不充足，前幾起死者都有一定的理由自殺，但最近兩起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一些根本就不值得要結束生命的理由。」李東林望著漫天的陰雨緩緩道：「好像是……」

  「好像他們是被操控一般，身不由己跳樓的。」女警察拍了拍腦袋接話。

  「說的很對！」李東林以讚賞的眼光看了一眼來自警察學院的高材生。

  這時，他眼光忽然瞥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黑衣的少年急匆匆從圍觀的人群中走開，不禁皺了皺眉，心裡浮現一個想法：奇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學生們連課都不上了前來圍觀，這人卻離開現場？

  「沿著這條方向搜查，繼續查找幾個自殺者的共同處！」李東林交代一聲，以一個老刑警的直覺向那個少年消失的方向走去。

  此刻天氣還很冷，即使穿上防彈衣和沉重的戰術裝備，也會感到幾分寒冷。隨著氣溫的下降，這座布滿灰黑色底層住宅的工業城市愈顯荒涼。

  明天就是休息日，李東林卻高興不起來，病重女兒的願望是想去北境看雪熊，他其實很想與老婆女兒前往那裡旅遊，但現在發生這樣的惡性案件，旅遊的計劃只好延遲。他不喜歡東都這座城市，對他來說，這裡像是個虛擬遊樂場。

  低空偶爾掠過住宅屋頂的直升機、劃破街道寧靜的戰艦轟鳴聲、從前線退下來無精打采的士兵，還有總是漂浮著因黑幫火拼而死被拋棄在東江的屍體……

  作為第一顆母星外發現的生命星球，一千多年間，這裡歷經戰亂。在三十世紀初葉的今天，這裡即將又遭到新敵人的入侵，不是為了爭奪生存空間，只是兩個敵對勢力之間的戰爭。

  李東林感覺這場戰爭毫無正義可言，不過，正義與他無關。重要的是，這裡有可以掙錢和一展抱負的工作。

  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這種現象部分是由於出生率的降低。事實下，東都的出生率一向不高。當你在這顆星球上四處旅行時，如果仔細注意一下，便會發現路上沒有太多兒童，和龐大的人口簡直不成比例。即使不考慮這一點，人口仍舊逐年銳減。此外還有移民的因素

  ，移出東都的人比移入的多得多。

  再加上戰爭來臨時，逃離的人群令人口進一步減少。一開始逃離這顆星球的人還很少，但隨著前線聯邦艦隊戰敗的消息傳來，最近兩天逃離的人漸漸增多，導致東都當局不得不限制出境人口，管制飛船數量，但這當然擋不了那些有錢有勢的人。

  前方少年的身影一閃而逝，好在李東林一直注意他，並沒有被拉下多遠距離，緊緊追在少年身後。

  出了校門，穿過幾個街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一座大樓內。李東林正要進入大樓，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兩個保安攔住他的去路，冷厲的目光打量著他，冷冷道：「私人重地，閒雜人等離開這裡！」

  李東林從這兩個保安的身上感到一絲陰冷的氣息，那是他在京都接觸情報局特工才感受到的氣息，他從胸前口袋中掏出證件，道：「我是城南區警察，現在在查一個案件，希望你們配合！」說著一展腰帶，露出黝黑色的手槍。

  沒想到面前的兩個高大強壯的保安並沒讓出身體，也掏出一張身份卡，冷笑道：「看清楚了這是什麼，警察？呵呵，這不是你查案的地方！」

  李東林看到身份卡上是聯邦情報局特有的鷹型標誌，臉色變了變，在保安透著殺意的目光中，只好無奈離開。

  「這裡一定有古怪！」李東林最後看了一眼籠罩在雨幕中的黑色大樓，心道：難道需要總督的手令才能進到這裡嗎？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陌生號碼，疑惑著接通電話，聽到手機中傳來透著官方味道的男人聲音：「是東都城南區警察局長李東林嗎？」

  「我是，你是哪位？」

  「這裡是東域總督府辦公室，皇甫總督邀請你參加今天下午兩點的軍事會議，請你務必準時參加！」

  「軍……軍事會議？」李東林驚訝重複道，卻聽到電話那頭掛斷的滴滴聲音，不禁更加疑惑：「我只是一個警局局長，有什麼資格參加軍事會議？」

  此刻這座大樓內，剛剛的黑衣少年從地下電梯裡出來，望了一眼巨大圓形實驗室內滿是白大褂的實驗人員，沿著一條走廊轉了幾個彎到了最裡面的一間實驗室。

  實驗室內一個與他同樣年紀的長髮少年正滿臉激動瘋狂地看著面前一個實驗人員在調試試管里的藥劑。

  「小馬，事情進行的怎麼樣？」長發少年察覺到來人，頭也沒抬問了一句。

  進來的黑衣少年忙道：「教主，一切都按照計劃行事，幾個選中的實驗體全部死亡，警察和學校還以為他們是自殺呢！」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

  「很好！」長發少年轉過身，透過透明玻璃看了看外面忙碌的實驗人員，眼裡閃過如毒蛇一般的光，道：「我霍啟明從五星級特工手裡逃走，從京都來到這裡，勢必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遺臭萬年！」

  他目光放到隨著他剛剛的話陷入興奮中的黑衣少年小馬身上，道：「我們救贖教現有多少人了？」

  「這兩天新加入的人很多，目前大約有一千五百個教眾」小馬忙恭敬道。

  「南域艦隊快要到了，我希望在他們到達前要發展到五千人！」霍啟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教主就放心吧！四大堂主，八大金剛正在底層市民中全力發展教眾，一定會達到教主要求的！」小馬興奮道。

  「好！不錯。」霍啟明從實驗桌上拿過一管藍色的藥劑，冷酷道：「等到南域艦隊來了，就讓東都變成一座死城吧！我要讓號稱仁義之師的南域艦隊變成臭名昭著的屠夫，哈哈哈，一想到這我就激動的想要立刻看到這一幕！」

  他忽然轉頭看向小馬，嘴角露出一抹笑，道：「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死！」

  小馬右手攥拳刷地舉起，大聲道：「屬下願誓死追隨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