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頭,快調頭!」蘇暮一聲大吼,然後他的話被世界末日的聲音打斷,嘹亮刺耳的警報聲響起,金屬被撕裂,驚恐的嚎叫聲,各種聲音一瞬間傳來。
雙手撐在指揮桌上的蘇暮在急劇減小的重力下被甩向牆壁,忽然湧進來的颶風把他吹向牆壁的一個缺口,飛出去的立體顯示屏、戰術板、盤子、床單、書、屍體、槍枝,無數東西向他飛來。
通訊兵及維修龍星的工程師們大叫著,隨著空氣衝出龍星,沖向黑暗的星空,他們的聲音很快變成假聲。
蘇暮感到自己的全身每一處都痛得如被拆開了一般,他雙手緊握,抱著頭,啟動身上的貼身太空衣,窩在龍星的一個牆壁角落。
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有個足球大小、不斷冒出血水的「石頭」意圖從牆壁上被衝擊波撕開的裂口擠出去。這塊石頭又來回滾動了幾下,拍打著空中飛速急轉的各種零碎物件。終於石頭翻過來,蘇暮看到,那是剛剛那個年輕通訊兵的頭,他在一開始的爆炸中就被炸飛了頭,帶著驚詫目光的雙眼還圓睜著,隨後通訊兵留在世間最後的殘留物上下翻滾著從裂口飛出去。
蘇暮還沒來及有別的想法,就看到一道道的銀白色的衝擊波掃射過來,那是龍星中心的核聚變能量堆爆炸了,奪命的高速粒子瞬間向四周飛射,擊打著肉眼可見的一切物體,那景象宛如世界末日。
一顆粒子擊穿蘇暮的右腿,他竟沒有感到任何疼痛,他的目光呈現出直徑十公里的龍星轟然裂開,變成一塊塊鋼板,遠方分散在龍星各處的親衛兵被衝擊波及高速粒子流攔腰斬斷,有的士兵努力向他跑來,半截身體匍匐在地,口中還大喊著:「司令,趕快離開這裡!」有的士兵雙手抓住龍星殘破的鋼架,想要躲過再次到來的衝擊波。
過了大約十分鐘,也許半小時,就在周圍所見的物體停止高速旋轉,重力消失的時候,滿臉血水、頭暈目眩的蘇暮從合金牆壁的縫隙中站起身,受傷的右腿已失去行動能力。
他浮在空中,看到距他半公里處,有一塊尚可消化的飛船部件,突然再次爆裂,氣化的金屬,冰凍的揮發物,翻滾的黑色小點,這一切都熔成了一團。他意識到那些小點其實是屍體,密密麻麻的黑點,密密麻麻的屍體。
他頂著一切向前游,朝臥室的方向行進,由宇宙稀有金屬建造的臥室足可抵擋近距離核彈的轟擊,那裡是唯一完好的房間。
蘇暮利用自己能找到的每個扶手往前挪,爬著移動,還有最後十米,他鬆開手,一個魚躍,朝前游去。
一個咖啡杯擊在他的眉骨上,是他不久前剛泡好的咖啡,上面還冒著熱氣。一具眼睛出血的殘破屍體阻擋住他的去路,緊急氣密門被一個死掉的士兵卡著,他穿著太空衣,年輕的頭顱只剩一半,可以猜到他臨死前努力想要關上氣密門。
蘇暮游到門前,把屍體拉到身後。門在他身後密封上了,他花了三十秒拍開旁邊的緊急逃生開關,鑽了進去。
臥室的牆壁都被粒子流擊穿成一個個小窟窿,就像是漏沙的篩
子。
蘇暮游到衣櫃前,花了幾分鐘才艱難穿上太空衣。
「將軍,將軍,您還好嗎?」一道聲音突然傳來,一個穿著偵察兵宇航軍服看不清臉的士兵飄過來,他身後是一艘殘破的小型偵察艦。
「將軍,上尉唐尼向您報導!」士兵行了一個軍禮,忙「跑」過來。
幾十萬公里的一塊隕石上,工程飛船內,時間倒退到十分鐘前。
「啟動信號吧!」羅克敵看著衛星傳來的監視畫面上,那顆堪比十幾艘戰艦的龐然大物正漸漸靠近東獄星,忽然轉頭對秘書道。
「敵人還沒降落地面就啟動嗎?這樣很可能會降低爆炸威力的。」秘書疑惑問道。
「啟動吧!」羅克敵再次重複一遍,雖然他也想等待敵人完全落網再揮下屠刀,但心裡不好的預感令他當機立斷按下了死神的按鈕。
於是晚上8時10分整,東獄星地面上的十六個發射基站同時接收到觸發信號,十億分之一秒後,一千道低於一毫米的不可見光束飛向星球表面及地底的一千處方位。
整個效果立竿見影,沒有失誤,沒有誤觸發信號,所有核彈同時爆炸,行動執行的比模擬演示還要完美。
東慈市航空港內,一個正要撤走的高大士兵偶爾抬頭看到夜空中出現無數光球升空,越來越亮。
「喂,李哥,我馬上就見到自己剛出生的兒子了,你幫我取個名字吧!」旁邊矮個年輕士兵拍了拍仰頭望天的高大士兵。
「你看那是什麼?」高大士兵聲音顫抖著,似是見到了無比恐怖的事。
「什麼?」矮個士兵隨著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留在世間最後的一眼,從遠處向這邊擴展的耀眼光圈瞬間掃到這裡,「李哥……」他看到高大士兵一霎那氣化在空中。
從8時10分三十秒之後的整整十分鐘時間裡,全星球的電視屏幕和可視牆上的畫面,就一直定格在原來的畫面,全星球的人們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就消失在空氣中。
十分鐘後原本東獄星所在的區域空蕩蕩一片,強烈的引力撕裂著太陽射向那裡的每一道光線扭曲,羅克敵狠狠揮了揮拳頭,大吼一聲:「終於消滅了!」
年輕的秘書呆愣凝望著星空上耀眼的光點,那是東獄星被毀滅的最後畫面。他想起少年時曾經直面核爆炸時的場景,那時他的父親還是議員,曾經帶他來到北十字星座的奧林匹克指揮學校觀看軍部的演示,那是最後的課程。觀眾乘坐觀察艦到達某個荒涼的星球,軍部地面部隊偵察排的一隊人,向一百公里外的一個假想敵發射了一顆無放射性的戰術核彈。觀察艦帶著十級的密閉防護罩,而核彈只是一顆五萬噸當量的野外戰術彈。
但年輕秘書卻永遠不會忘記那次爆炸演示,一百噸的觀察艦隨著衝擊波在空中顛簸著,就像颶風中的一片樹葉,而光線的物理衝擊將防護罩摧毀了五層。
「主任,我們也該離開這裡了。」他收拾心情提醒上司。
「走吧,返回京都,接下來就與我們無關了。」
羅克敵揮了揮手,仍舊注視著面前的屏幕,似乎陷入沉思中。
秘書恭敬告退,他在離開指揮室門回頭的瞬間,看到高大的主任正低著頭面對著遠處的那顆恆星祈禱,聽不清聲音的禱告傳來:
「我主耶穌,
我違犯誡命,致傷禰之聖心,
我懺悔我之罪孽,
為天堂之失,
為地獄之痛,
尤為致傷禰之聖心,
我主耶穌,
禰乃仁慈之主,
應得我之愛意,
我心已堅,得禰慈助,悔白我罪,自我補贖,
糾我一生,
阿門。」
……
東獄星消失在星空中導致了連鎖反應,整個星系的引力瞬間失衡,偵察艦被各種紊亂的引力來回拉扯,漸漸失去方位,捲入了附近的宇宙海洋中。
時間和空間徹底失去,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許一個小時,也許一天,終於一個綠色與天藍混雜的星球出現在正看向窗外的蘇暮眼前。
「爆炸發生時,我正駕駛這艘偵察艦在一光秒外巡邏,可惜我們整個小隊都覆沒了,我離得遠才沒有被波及到。」偵察艦內唐尼向蘇暮匯報:「將軍,您的腿?」
「沒事。」蘇暮收回目光,坐在艦內的臨時休息床上,瞧了眼仍舊流著血的右腿,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道:「有多少人在爆炸中喪生了?」
「包括龍星上的通訊兵和維修師,十艘戰艦的士兵,大約有三千人犧牲了!」唐尼聲音低沉下來,他想到帶自己的師傅,想到那些同僚們,心裡更是悲戚。
「三千人呢!好,很好,聯邦軍隊。」蘇暮的聲音冷如冰山下的冰窟。
「將軍,您還是休息吧,我來駕駛戰艦,先降落到這顆藍色星球吧!」唐尼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蘇暮臉色慘白無血,一口血噴到地上,身體搖搖晃晃就要倒下。
「將軍!」唐尼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卻感到自己手下觸摸到的人體一片冰涼,就像一塊寒冰,那不似人類該有的身體溫度。
「我沒事。」蘇暮淡淡一笑,道:「只不過全身筋脈在剛才的核爆中都斷了而已。」
「那您……」唐尼驚恐道,他望著面前年齡比他還小几歲,但臉上始終帶著淡然笑意的少年,難以置信這樣的傷勢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已疼痛得無法動彈,而司令卻能支撐這麼久,表現的如正常人。
「將軍還是儘快到醫療艙修復傷勢吧!」唐尼忙道。
「沒有用的。」蘇暮搖了搖頭,接著道:「我這傷勢觸發了以前與聯邦六星級特工交手時的舊傷,傷到了血脈及基因層面,醫療艙的修復液無法起到作用。」
這時開啟自動駕駛模式的偵察艦忽然一頓,刺耳警報的聲音響起。
「引擎損壞了!」唐尼大驚失色。
隨後偵察艦劇烈搖晃,在艦內兩人還沒做出任何反應,便失去重力,一頭扎向下方蔚藍色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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