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圓月。

  圓月還沒有升起，日色已消逝，屋子裡漸漸地暗了下來。

  黑暗的屋裡，劉明建看著妻子的照片，似乎還不相信那溫柔的女子已經離他而去了。

  當他接到判決書的時候還不相信殺害妻子的兇手竟被判決無罪，只是因為那兇手是一個未成年少年，或者更是因為那矮胖少年是聯邦司法部部長的兒子。

  他想到了一月前發生的事，那時正在軍隊服役的他因為獲得軍區演武大賽冠軍，難得有了幾天假期，他已有半年沒見到老婆和上初中的女兒了，當天晚上便興高采烈從海王星軍事基地趕回家，經過火星時他還買了女兒早就想要的一隻雪白色火星狗，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晚上七點時，一步入家中，特種兵出身的他就感覺到家裡哪裡不對了，他一眼就看到客廳中央地面上殷紅的鮮血，不遠處妻子的胸口還在汩汩流著血，圓睜著雙眼早已死去，旁邊癱坐在地上穿著校服的女兒正發呆望著就像安靜睡著的女人，口中喃喃道：「媽媽，媽媽……」

  中午還打電話問他晚上喜歡吃什麼的妻子，只不過一個下午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劉明建只覺心胸中一片渾渾噩噩，似已完全失去了主宰，身體顫了顫，懷中的雪白小狗摔在地上，發出「汪」的一聲痛呼。

  他的女兒劉然然抬頭發現是爸爸回來了，哭著撲在他的懷中哽咽道：「爸爸，媽媽她……」

  「發生了什麼事？」劉明建機械問道。

  隨著女兒哭泣的訴述，他才知道晚上妻子買完菜回家時因為在巷子口看到幾個少年欺負一個小女孩，上去勸阻，竟被其中一個矮胖少年捅了幾刀。這一幕正好被放學回家的劉然然看到，她害怕得不敢上前，直到那幾個少年離開，她才衝上前攙扶著奄奄一息的媽媽。

  媽媽摸了摸女兒流淚的臉，笑著說道：「然然，別哭，媽媽沒事。爸爸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們一起回家做爸爸最愛吃的紅燒肉好嗎？」

  「好，好……」劉然然哽咽著。

  兩人彼此攙扶著，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回到了家裡。劉然然真以為媽媽沒事了，但剛回到家，媽媽便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劉明建跪了下來，一摸妻子的脈搏發現早已無一絲跳動，他將伏在地上的妻子緊緊抱在懷裡，伸手掩住她死不瞑目的雙眼。掰開她手心緊緊攥著的東西時，看到是一片綠油油的菜葉，想到妻子臨死前還惦記著給他做一頓好吃的，他心裡更痛，幾乎無法呼吸。

  隨後

  他給妻子換了一身剛從京都大商場買的時尚品牌女式大衣，就這樣抱著她在客廳坐了一夜。

  此後的一月發生什麼了，他記憶有點模糊，他只記得自己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度過這漫長的一月。他花掉全部積蓄去請律師想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但證據確鑿下卻不能奈何那矮胖少年分毫。法官認為他私自調查的證據違規不合法不予採納，甚至自己高價請的律師也暗中告訴他對方來頭太大，勸他放棄。他不服判決不斷上訴，卻沒有任何相關部門處理他的事，遞上去的資料也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直到今天上午部隊的司令親自打電話叫他儘快趕回去，只要不再上訴不去法院鬧，就提拔他為艦隊少校軍官。那是他這樣的平民一輩子奢望的目標，他終於知道對方的能量很大，甚至連自己所屬的部隊都動用關係了，他這一個月面對著無數冷麵孔，相關部門的託詞，只覺得心神俱疲，心灰意冷，看來真的要放棄了。

  「明天我就回去部隊了。」他仔細擦拭妻子的照片，喃喃道：「老婆，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我們的女兒然然，我會好好照顧的。」他突然想到女兒已經一夜沒回家了，不由心裡一陣擔心，又不禁埋怨昨天自己的衝動行為。這一個月他忙於上訴，幾乎將女兒徹底遺忘，只是每天早晨出門將當天的飯錢放到桌子上，就再也沒理她。

  昨天晚上，他正為白天的上訴發愁，那條被女兒養了一個月的雪白小狗顫顫巍巍走過來竟靠在他腿上撒尿。

  「連你這條小畜生也欺負我！」劉明建想到白天那百般刁難的檢察院前台，氣得他一腳踢到狗身上，那小狗頓時嗚哇一聲飛了起來，摔在地上吱吱嗚嗚了一會終於消停。

  他沒在意小狗已被一腳踢死，只是一杯杯喝著二鍋頭，臉上醉得猩紅一片。

  劉然然放學回家後，手裡拎著一包狗糧，一遍遍呼喊著：「小白，小白，你在哪裡，快出來吃飯了。」直到看到門後的已經僵硬冰冷的小狗，她尖叫一聲，沖了過去，又看到小白身上烏黑的腳印，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衝到正不斷喝酒的劉明建身旁，雙眼狠狠盯著他，大聲吼道：「是你殺了小白？」

  「不就是一隻狗嗎，明天爸爸再給你買一隻。」劉明建打著酒嗝。

  「你把小白還給我，你還我小白的命！」劉然然突然撲到他身上，將桌上的酒瓶砸到地上，兩手張牙舞爪撓著他的頭髮。

  「臭丫頭，別煩我！」劉明建酒勁上來，一巴掌扇在女兒的臉上。

  劉然然一下撞在桌角上，額頭碰到桌邊，有血流出，她頓時「哇」的一聲哭出來，嘴裡還在不住叫著：「還我小白，還我小白……」

  聽到女兒的吵鬧哭聲，劉明建心裡更是煩躁，吼道：「滾出去，抱著你的小白給老子滾！」

  劉然然最後看了一眼爸爸，冰冷的眼神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她二話不說抱起死去的小白衝出門外。

  直到今天，劉明建才從這一個月渾渾噩噩的狀態甦醒過來，心裡只罵自己：該死的，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從女兒出生到現在他從來沒罵過她一句，更是連打都沒打過，他現在只覺得昨天晚上那個凶神惡煞的惡棍不是自己。

  「這丫頭到底跑哪裡去了？」劉明建看了看時間，已是晚上八點，女兒已經消失一天一夜了。

  他正在網上辦理白天訴訟流程的手續，想等會就去女兒的朋友家找找女兒，忽然一條信息跳出來：「初中女生深夜慘遭凌辱！！！」

  他以為是病毒垃圾網站跳出的新聞，手一抖就要關閉這條新聞，卻點在了新聞標題上，頓時一個視頻開始播放，畫面拍攝的時間是昨天深夜，劉明建不由好奇看起來。

  「這一看就是從遠處用手機拍攝的，很不專業！」他一開始是抱著玩笑的心態看這段視頻的，但隨著畫面的展開，隱約看到是黃浦江邊，三個少年正扒著一個哭喊求饒女生的校服。

  「這小女孩也真是的，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閒逛。」劉明建點了一根煙，深深抽了一口，他看到畫面漸漸靠近，有緊張的呼吸聲傳來，顯然是拍攝者在小心靠近，生怕那三個少年發現。

  「又是這個小畜生！」劉明建發現三個少年中那個矮胖少年正是一個月前在法庭中看到的被告人南小飛，也是殺死他老婆的小畜生，他狠狠攥緊拳頭。

  視頻角度還在不斷靠近，當畫面最終定格到那少女躍入江中的身影時，劉明建終於看到那少女的臉，她脖子上熟悉的小狗項鍊。

  「嘭」的一聲他站了起來，他雙目緊緊盯著視頻上那少女熟悉的容顏，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

  「這不是的，不是的……」劉明建邊搖頭邊往後退，那張臉痛苦扭曲著，他全身都顫抖起來，有如風中之枯葉。

  耳中又聽到視頻中那少女熟悉的叫喊聲：「爸爸，救我，救我……」

  他猛然一個轉身，雙手抱住頭，捂住自己耳朵。

  喔喔喔，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是絕望和混亂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