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下客已拿出筆那偷偷摸摸地記了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視線和睢相逢一樣宮梧桐的袖子上轉來轉去。
那麼明顯的動作,宮梧桐卻因離得明修詣太近根本沒察覺出來,他說了兩句後聽後的動靜越發大了, 便草草叮囑了一句:「別亂動,就此處等。」
說罷, 他轉身就要走。
是明修詣的兩指拽他的袖子, 這一動牽扯得力道有些大, 就算宮梧桐是個冰塊也察覺異樣了。
明修詣最先察覺自己的手竟然拽師尊袖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將手給收起來,但宮梧桐已察覺了,回頭疑惑道:「怎麼?怕了?」
明修詣小臉通紅,既尷尬又無措, 他不好說自己怕,猶豫了一下,抬眸看了看不遠處那張牙舞爪直衝雲霄的巨大藤蔓:「師尊要不讓我試試看,用木系靈力否將那……東西穩住?」
宮梧桐摸下巴看他, 將方才被明修詣拽袖子的事拋腦後, 認真地想了想:「木系靈力啊……試試看吧。」
他下決很快, 動作更快, 幾乎是話音剛落,便湊上前一把扣住明修詣的腰身用力一攬,將其抱了懷裡。
明修詣:「……」
一旁的睢相逢和不遠處的霜下客不約同眯起了眼睛。
明修詣被嚇得渾身都僵住了,活像是一根柱子。
兩人身量沒相差多,宮梧桐隱隱矮了明修詣一點, 但他氣勢張揚的將人抱懷裡時,旁人甚至看出了一點小聖尊威武霸氣、明小鳥依人的錯覺來。
宮梧桐的靈力已如常運轉,他摟住明修詣足尖一點, 帶一個人完全不見一絲吃力,直接躍了藤蔓上空。
那被宮梧桐逼出來的枯枝藤蔓混體漆黑,看就像是巨大猙獰的觸手,令人毛骨悚然,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藤蔓動起來時,隱約發出來不易察覺的聲音,聽就像是慘叫哀嚎一般。
「好玩。」宮梧桐彎眸子笑,「這下一有好東西……?你幹什麼呢?」
明修詣僵得手指都動不了,渾身緊繃比那玉劍要堅硬,聞言瞳孔微晃地看向宮梧桐,艱難地道:「什、什麼?」
「木系靈力啊。」宮梧桐奇怪地看他,「你不是要試安撫它嗎,怎麼傻愣啊?」
明修詣:「……」
明修詣這才反應過來宮梧桐抱他是因要帶他來安撫那暴動的枯樹,悄無聲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身體,點點頭:「是。」
明修詣這些年雖然因內府用的寒冰靈總是用裹挾寒霜的靈力,但他本性溫和,靈根中治癒花草樹木的木系靈力和水系靈力依然沒落下修煉。
他一伸手,帶些青綠微光的靈力宛如一陣清風,帶宮梧桐垂肩上的一綹長發飄了起來,靈力輕柔朝那猙獰藤蔓的最中央去。
明修詣是試探一下,果不其然,那青綠靈力沒落下去,就被那暴烈的氣給直接擊成了粉碎。
宮梧桐:「不成?」
「或許可以一試。」明修詣道,「師尊將我放下去吧。」
宮梧桐:「……」
宮梧桐有時候倒是挺佩服明修詣的,看性情溫潤如玉,實際上有時候做事情比越既望要莽。
哪怕下方是吃人的地獄,明修詣臉上也沒有懼怕,既然如此,宮梧桐也不阻止,反有些沾沾自喜:「不愧是我出來的徒弟啊。」
宮梧桐連一句都沒有,直接一鬆手,任由明修詣從他懷裡掉了下去。
遠處瞧的睢相逢驚呼一聲,差點衝上前去救人,但最後一絲理智讓他穩住。
這沒什麼危險的秘境,小聖尊,佛子也,總歸不會讓一個元嬰大圓滿的明修詣出事。
明修詣身形急速下降,下方的枯枝藤蔓像是瞧見了獵物的惡獸,立刻張牙舞爪朝他撲來。
佛子宮禾一旁垂眸念,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是那副慈悲憐憫的淡然模樣,不會任何事情所動容。
明修詣如沉水,即將落第一根藤蔓手中時,將體內的木系靈力驟然釋放出,那枯木逢春的靈力如同螢火蟲似的飄飄然落枯枝藤蔓上,讓那些滿是殺意和戾氣的枯枝停滯了一瞬。
木系靈力分毫不停,宛如下旱地的一場春雨。
明修詣終於落地後,那停半空的枯枝突然猛地旋轉,漆黑的枯枝仿佛脫了一層龜裂陳舊的皮,齏粉輕飄飄落下,新生的藤蔓猛地開出一簇又一簇雪白的花兒來。
霜下客看一片雪白花簇中長身玉立的明修詣,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他終於知道宮梧桐什麼會沉迷此人了。
張揚如烈火似的人,往往會被那溫潤如玉宛如春雨的溫柔所吸引。
明修詣神色淡然,垂長長羽睫將白皙的手指探入了空地最中央那幾乎一人高的根莖中,整手像是要被吸進去似的,輕輕一動盪起一圈漣漪。
他微微施力,手指一旋像是摘了個果子似的,將手抽了出來。
明修詣舉手投足皆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儒雅風度,好像是一塊被寒冰凍住的暖玉,即使周身盈滿寒霜,暖意是從細縫中緩緩往外滲。
霜下客看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立刻背過身去唰唰唰又寫了起來。
明修詣輕輕張開修長五指,一個沾滿汁液的漆黑珠子安靜躺他手中,上露出絲絲縷縷的魔息。
因那珠子被消失,原本掙扎的藤蔓倏地安靜下來,徹底不動了。
宮梧桐已踩花落了下來,高興地像是自己的本事似的,臭地掐了一朵最漂亮地戴自己腦袋上,反手將那不要的曇花丟給明修詣。
明修詣一把接住花,隨手收起來,將手中的珠子捧送給宮梧桐。
「師尊。」
宮梧桐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明修詣的臉一把權當獎勵,開開心心地將珠子接了過來。
被摸了一把的明修詣再次僵住,茫然捂臉頰看宮梧桐,不知道的以他被宮梧桐甩了一巴掌。
宮梧桐一門心思全都那新奇的珠子上,愛不釋手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顛顛跑過去找他哥解惑。
因那藤蔓皆是被明修詣的靈力催生花簇,連花香都是明修詣的氣息味道,宮梧桐花簇里沾染了一身氣息,連腦袋上的花朵都微微散發清冽的味道,一跑過來直接撲了宮禾滿臉。
宮禾終於睜開眼睛,淡淡看他一眼。
「哥。」宮梧桐兩指捏珠子,眯一眼睛透過那琉璃似的珠子往宮禾那看,「這是什麼啊?有魔息的。」
宮禾見多識廣,撥弄佛珠道了聲法號:「這是魔。」
宮梧桐手指一頓:「魔?」
「和寒冰靈是同一個道理。」宮禾,「天道恩賜物,本該是賜予天魔的,是不知何會此處。」
宮梧桐的視線落那珠子上。
天魔,李南枝。
天道恩賜物應該是生來就天魔身上的,就李南枝那修不會是被人挖出來的,那說明……
是他自己不想要這魔。
宮禾掐訣將魔封住,避免那魔息散發出去引來天魔爭奪:「仔細收好,回去後拿給劍尊看,他和義父會知曉如何處置這東西。」
宮梧桐手指一動,讓魔滾掌心裡,五指合攏,突然道:「不。」
宮禾:「什麼?」
宮梧桐將魔收起來,沖宮禾狡黠一笑:「我留東西有用。」
「有什麼用?」
宮梧桐笑嘻嘻的,像是說玩笑話似的:「當然是玩啊,萬一有一天我突然想去修魔玩呢?」
宮禾蹙眉:「梧桐,這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
「反正這個我拿就是我的了。」宮梧桐開始耍無賴,「這可是我家冒生命危險拿來送給我的,是情信物啊!你們不棒打鴛鴦的!」
宮禾:「……」
剛剛走過來的明修詣:「……」
好明修詣都已習慣了師尊的口無遮攔,是腳步頓了一下就不改色走了過來,頷首道:「佛子。」
宮梧桐立刻就挨了明修詣身上,道:「是吧,,這是你給師尊的情信物是吧,是的吧。」
明修詣含淡笑,道:「是。」
霜下客一旁肅然起敬。
他本來覺得明修詣是個正常人,但見他明明被嚇得六神無主卻是故作鎮配合小聖尊,連「情信物」這樣羞恥的詞都直接應下來,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是個奇人了。
宮禾對宮梧桐容忍度極高,知道他現不清楚,自動將他那些騷話給過濾了。
見宮梧桐不願意給,宮禾好鬆了口:「那你拿好,不要亂動,若是這封印被動,我會直接告訴義父。」
宮梧桐這才開心了:「謝謝哥。」
魔已被取出,下方自然會有昭陽髓,宮禾記掛正事,叮囑了宮梧桐兩句便去和霜下客一起挖昭陽髓。
宮梧桐不知道如何取昭陽髓,好不去跟搗亂,他四處看了看,那寸草不生的地方尋了幾根埋焦土裡的根莖,瞧似乎是什麼稀罕的靈草,是被魔浸染變了。
宮梧桐打算挖回去看,看看出個什麼奇葩的玩意兒來。
明修詣任勞任怨一旁給他搭手挖草藥,垂眸一派溫和。
宮梧桐嫌棄焦土弄髒了他的手,直接將髒污往明修詣的袖子上蹭了蹭,見明修詣抬頭看他,一點都不心虛,反理直氣壯得很——反正明修詣穿黑色衣裳,就算髒也看不出來。
明修詣也不生氣,依然不改色挖土。
宮梧桐挖挖,視線就落明修詣身上,突然意識……
這些年好像自己作了多妖,明修詣都沒有對他生過一次氣,哪怕說話重一點都沒有。
宮梧桐心想:「他脾氣怎麼會這麼好呢?」
好讓挑剔找茬如宮梧桐也找不出任何毛病來。
明修詣幫師尊挖靈藥根,他生怕用銳器會將深埋焦土中的根須給挖斷,便用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挖。
根須錯綜複雜,有時候好不容易挖出一根來下方卻又牽連更多的根須,但凡換個其他人肯要不耐煩了,但明修詣好像天生不知道什麼叫焦躁,耐性子將根莖悉數挖了出來。
一根都沒斷。
終於將小腿粗長的靈藥根莖挖出來,明修詣眸子微微彎,抬眸看向宮梧桐,像是邀功似的,輕聲道:「師尊,看……」
一直抱膝蓋看他的宮梧桐對上那雙如同青釉似的眸子,紫眸微微一縮,心臟驟然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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