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梧桐自小便拿自己煉製的天級靈丹當糖豆嗑, 十八歲就被他自己砸出個元嬰來,且他因為半身佛骨和魔骨,天道憐憫, 雷劫只要受道便好,隨便煉個靈器就能挨過去了。
——若是其他人知曉他修行這般容易, 恐怕得口血噴出來心生心魔。
而現在因為他的「胡思亂想」, 修為直接從化神期跌到了金丹大圓滿。
越既望他們已經滿臉凌亂地去掃山階了。
宮梧桐正在將那寬大的衣衫脫下來, 笑眯眯地說:「想笑就笑,別忍著。」
明燈在一旁強行忍笑,故作淡然道:「不敢。」
魅魔從不知曉羞恥心是什麼,宮梧桐也不在意旁邊有人,松垮垮的衣衫全都脫了個乾淨, 赤身裸體去衣櫥找能穿的衣服。
明燈只是一抹春意,哪怕開了神智也不是常人,他目不斜視面不更色,春意盈滿房間, 省得宮梧桐再寒意入體。
宮梧桐還在那翻找衣服, 明燈突然道:「小聖尊, 宗主到了。」
宮梧桐隨口「哦」了聲, 沒放在心上,視線不自覺往下面瞥了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自己的小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爬。
雲林境擰著眉走進來時,正好瞧見宮梧桐只在腰間草草蓋了個薄紗,偏著頭在摸自己的小腿, 若有所思。
房中盈滿春意,知道宮梧桐就算身子再差也不會被凍著,雲林境還是沒止住自己的老媽子心, 走上前嘮嘮叨叨。
「師兄這是又怎麼惹聖尊生氣了?」雲林境隨手招來一件寬大衣袍披在宮梧桐肩上,溫聲道,「我還沒問,昨日那寒意是如何入體的,是哪裡的寒意竟然能讓化神期也招架不住?師兄?師兄……」
雲林境絮絮叨叨半天,宮梧桐像是沒聽到,還在摸自己的腳踝。
雲林境坐下來,道:「腳怎麼了?」
宮梧桐的指腹在肌理分明的小腿上緩緩滑過,懶洋洋地道:「找到了個好玩的東西。」
「嗯?什麼?」
「沒什麼。」宮梧桐衣袍拂開,道,「給我找身合身的衣裳,我要出門。」
「聖尊讓我瞧著你,近日不讓你出宗胡鬧。」雲林境從儲物戒中拿出來一身法袍,遞給他,「再說了,你現在……是金丹期吧,孤身出門太危險了。」
宮梧桐能隨意貼合身子的法袍換上去,扯了扯那素白的衣袖,雖然嫌棄但現在也不能挑了。
他招來扇子,賴嘰嘰扇了兩下,瞥了雲林境眼:「他讓你瞧著我你就瞧著我啊,我可是你親師兄,小時候你尿褲子尿布都是我給你換的,現在長大了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呢?」
雲林境沒有在意大師兄對他「尿褲子」的污衊,挑眉道:「師兄那說人話的符已經解了。」
宮梧桐給他示範,說:「滾犢子。」
雲林境點頭,果然解了。
宮梧桐並不喜好青梅竹馬的話本,這些年選妃日連個師弟都沒選過,此時對著雲林境那張俊臉,全然心如止水,毫無世俗欲望。
雲林境問:「那這又是哪種符?」
宮梧桐坐到桌案旁,上面的春宮冊子隨手收拾著放在一旁,拿出紙筆開始畫東西,心不在焉道:「應該是胡思亂想一句就會減一歲吧。」
雲林境愛整潔,見不得宮梧桐桌上團亂遭,邊目不斜視地給他收拾那不堪入目的圖冊邊道:「的確是聖尊能下的符了——那師兄方才是不是見了明修詣他們?」
否則不可能一夜之間從十六變成現在這個稚嫩模樣。
他剛說完,就見方才還認認真真寫東西的宮梧桐手腕倏地一停,滴墨落在雪白宣紙上,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雲林境眼睜睜看著宮梧桐又變小了點。
雲林境:「……」
雲林境敲桌子,算宮梧桐的胡思亂想:「師兄在畫什麼?」
宮梧桐這回神,身上的法袍也跟著變小,貼在身上十分合身,他根本不在意,「哦」了聲,道:「研究一個術法。」
宮梧桐總是喜歡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打發時間,雲林境已經見怪不怪,站在一旁安靜看著他畫。
宮梧桐下筆很穩,片刻就畫出一個繁瑣至極的陣法,他吹了吹上面的墨痕,這意識到雲林境還在一旁看著。
「你在這待著幹嘛呀?不是日理萬機嗎雲宗主?」
雲宗主說:「我奉聖尊之命,看好師兄。」
宮梧桐差點把白眼翻到後腦勺去。
雲林境指著宮梧桐捏著筆的左手,道:「我直想問了,師兄手腕上的胎記好像從結嬰後便沒瞧見過了。」
宮梧桐手腕頓,低頭看了看。
手腕內側有著顆和他之前發病時眉心魅魔紋一樣的淡色胎記,好像是從經脈中竄出來似的,和那青筋交纏,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誰知道呢。」宮梧桐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胎記,了個哈欠,道,「我不出九方宗就是,別在這裡看著我了。」
雲林境知曉宮梧桐滿嘴謊話的性子,溫和笑著,還是不走。
宮梧桐「嘖」他:「你守骨頭呢?」
雲林境被宮梧桐自小到大罵慣了,根本不受影響。
宮梧桐估摸著自己的修為,本來也沒打算出九方宗了,但見雲林境盯他盯著跟什麼似的,只好拽著他去當苦力。
紅塵苑還是比不了之前被寒冰靈種之前的模樣,宮梧桐前日去靈卉谷又要了棵合歡樹,昨天已經送過來了,只是因為病著還沒來得及栽。
「既然這麼閒得慌,就給我挖個坑栽栽樹。」宮梧桐選了個地方,道,「喏,就這裡,別用靈力。」
雲林境也不生氣,點頭稱是。
宮梧桐因為無法入眠,每日想著法子給自己找東西玩,連種個樹都能打發半日,雲林境自小跟著他長大,完全沒有平日裡九方宗宗主的威嚴氣勢,任勞任怨給師兄挖坑。
雲林境在一旁種樹,宮梧桐閒著沒事就坐在池塘旁邊踢水一邊吹簫。
蕭音輕柔幽雅,令人陶醉。
雲林境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記起來他第一次聽到宮梧桐吹簫,是被塵無瑕從魔修手中救出,乘著小舟回九方宗的時候。
小小的宮梧桐襲紫衣,坐在船頭悠悠吹簫,兩隻細長的腿來回腳踢點著湖水,墨發垂曳,同山水交融,仿佛畫似的。
塵無瑕靈藥餵給他,治癒他身上的傷痛。
雲林境全族被魔修所殺,心中本來恨意滔天,但在那蕭聲中竟然逐漸安穩下來,呆呆看著宮梧桐的背影。
前路未知,身負血海深仇,雲林境竟然詭異地覺得心間一派安寧。
他聲音沙啞地問塵無瑕:「仙人要帶我去何處?」
宮梧桐曲了了,碧蕭收起,站在船頭,長發被風吹得翻飛,他撫著長發微微偏頭,稚嫩卻艷美的臉朝著雲林境勾唇笑,故意拽文。
「輕舟去何疾,已到雲林境。」
雲林境呆。
塵無瑕淡淡看了宮梧桐眼,宮梧桐立刻蔫了,乖乖地說:「九方宗到啦。」
雲林境抬頭看去。
煙雨消散,前路宛如展開的水墨畫。
畫上便是雨後的九方宗。
自那之後,他便以雲林境的名字拜入九方宗門下,成為塵無瑕座下弟子。
看著宮梧桐的背影,雲林境恍惚覺得這麼些年過去,他師兄好像只是年齡長了,心性依然是當年那個在輕舟上朝他燦然笑著的孩子。
年齡十六、身子十七的「孩子」吹完曲後,勾唇用靈力挽著汪水,砰地砸向雲林境。
雲林境躲也不躲,被砸了下小腿,衣擺都濕了,笑著問:「怎麼了?」
宮梧桐扭頭瞥他:「我總覺得你在心裡罵我。」
雲林境:「……」
雲林境哭笑不得,宮梧桐平日裡粗心大意,怎麼這個時候就這麼敏銳。
「師兄要出九方宗做什麼?」雲林境樹種好,走到宮梧桐身邊坐下,「我幫你去做。」
宮梧桐哼唧:「買新出的話本和春宮圖,你替我?」
雲林境面色不改地點頭:「好啊。」
宮梧桐被他笑得陣牙疼:「行了老媽子,知道你操心操不夠,我這回保證不出九方宗了行不行,你別在我面前晃了,我眼睛疼。」
雲林境道:「萬你真出去了怎麼辦?」
宮梧桐最不愛被管,聞言沒好氣道:「那我就……就再也聽不著霜下客話本行了吧。」
雲林境大吃驚,覺得這個誓言簡直比得上凡世那些熱戀中的男女發的「天打雷劈」的毒誓了,當即信了宮梧桐不會出九方宗的話,起身如他師兄所願滾了。
宮梧桐終於清閒了,可一閒下來,他自己反倒覺得無聊了,只好翻來覆去將他畫下來的陣法又研究了陣,夕陽才終於翻上雲頭來。
千仞學府的重鐘響起後,沒一會明修詣又抱著三人的書從外回來了,越既望和睢相逢大概又跑出去玩了。
宮梧桐瞧見他回來,在掌心畫了個清心訣,伸出舌尖舔了舔含進口中,省得再胡思亂想。
「徒兒。」宮梧桐喊他,「幫師尊把那棵合歡樹潤一潤。」
明修詣行了個禮,乖順稱是。
他書一送回了房,寬鬆的外袍脫下,束好袖口過來給宮梧桐當苦力。
明修詣時刻管控著內府中的寒意,見那小苗都蔫了,催使靈力用水系靈力池塘的水引過來,算澆澆水。
冰冷的水在半空中凝成手腕粗的水柱,源源不斷被牽引著流到坑中。
宮梧桐正在將那虛幻的清心訣像是含著糖似的在口中翻滾,無意中瞥見那水龍,時不查將清心訣直接給咬碎了。
水流……
明修詣沒察覺到宮梧桐的異樣,澆好了水,便催動木系靈力灌入合歡樹苗,點點讓那樹在靈力的溫養下緩緩長大。
宮梧桐仰頭看著遮天蔽日已經開出蒲公英似的紅花,邊滿意點頭邊在掌心畫符。
旁有個雲林境扎的葡萄架,因為合歡樹生長時掃了下,枝葡萄枝給掃下來了,明修詣踮著腳尖木架催動長出幾根藤蔓,葡萄枝重新架上去了。
宮梧桐的符還沒畫好,視線落在那藤蔓上,像是被針扎了下似的,「嘶」了聲。
藤蔓……
明修詣做好後,洗了洗手,走到宮梧桐面前算問問他師尊個不懂的心法。
夕陽已經暗下去,紅塵苑的燈幽幽亮起,照在池塘旁的宮梧桐身上。
明修詣走近,看到宮梧桐此時的模樣微微一愣。
燈下的宮梧桐,此時已是和明修詣差不多大的年紀,滿臉稚嫩茫然,似乎在發呆。
明修詣吃了驚,俯視師尊有些不合禮數,他忙單膝跪地,急急道:「師尊這是……」
話還沒說完,明修詣就眼睜睜看著直勾勾盯著他的宮梧桐又變稚嫩了分。
明修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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