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現在算是理解了什麼叫禍不單行，他還沒來得及調查特工新的事兒就上門了。他不得不先拜託艾蘭迪亞帶著綺羅和秦芊柏駐守教堂安撫民眾情緒，再帶著隊伍里唯一的靈相法使前去與瑟薇絲碰頭。

  「你說說我一個梵相創界愣是被你當成靈相顯現使喚，什麼叫大材小用啊。」

  公孫策笑嘻嘻地拉她的手：「幻月尊大人能者多勞嘛，你說這一趟下來哪次不是缺你不可。」

  「誰說我是學前班創界的。」時雨零斜眼。

  「調侃一句記這麼久，要不要這么小心眼啊。」

  遊俠瑟薇絲約定的碰頭地點在儒福公立小學附近，這是一家寄宿制小學，遠離地下都市的中心區域，坐落在一條偏僻的街道上。兩人趕來時金髮遊俠正活動著肩膀，她周圍站著好些個正經遊俠打扮的男女，各個面色慘澹。當看見公孫策時，女遊俠狠狠揉了揉眼睛。

  「你說你在刃雨之州附近？」

  「你給我打電話時我正好進入地下城。」公孫策說，「所以到底什麼情況，你電話里說孩子們像活在恐怖片裡一樣？」

  「一點不假，夥計。」一個年輕的男遊俠接話，語氣說不出的古怪，「這幾天地下氣氛太壓抑，學校怕孩子們心理出問題，就找我們兼職個小樂隊做慈善演出。我保證自己沒唱那些無政府主義的爛曲子，都是些耳熟能詳的童謠，但孩子們聽完哭了。」

  「近半的孩子嚎啕大哭，有幾個小孩甚至自殘，他們撞牆，掐自己的脖子，躺在地上流口水……」瑟薇絲嘆氣，「我真覺得自己唱歌沒那麼難聽，我以前還拿過獎盃呢。」

  「個例還是普遍現象？」公孫策皺眉。

  「我剛聯繫了本地的幾個同事，類似的現象在這幾天時有發生。」女遊俠愁眉苦臉，「我覺得這不是什麼環境問題，刃雨下了兩千年了也沒聽說過有這檔子事。」

  「懂了，你們幾個撤吧，我去看看。」

  時雨零帶頭向小學裡走去，幾個兼職樂隊的遊俠帶著他們的樂器走了，背影分外蕭條。公孫策理解他們的心情，好心辦壞事是這世界上最糟心的事，尤其是你自己什麼錯都沒有卻讓他人遭罪的時候。

  他們在醫務室找到了先前受傷的孩子們，有六個孩子躺在小病床上，他們的頭上與手上纏著繃帶，似乎剛做完處理不久。小學的醫生是個面龐方正的中年人，一見到遊俠就開始發火。

  「你們還有臉來！現在立刻給我出——」

  「安靜，一邊去。」時雨零說。醫生立馬如傀儡般坐到一旁，公孫策看出自家女友的心情現在很差。她在孩子們面前拍了拍手，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微笑著說道：「晚上好，孩子們！我是心理醫生愛麗絲，能跟我說說你們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起初，孩子們僅是木然注視著她，無人開口。但在水仙花悄然盛開時，他們的態度有了明顯的鬆動。

  「姐姐，我晚上睡覺總聽見樓上骨碌碌地響。」有個小女孩抓緊了被子，「樓上肯定有死人的骨頭，你們快去查查吧。」

  另一個孩子面色驚恐：「我一直能聽到奇怪的聲音。夜晚的時候有影子在衣帽間裡，這裡有鬼！」

  「我覺得有人在看我。」一個小男孩率先說道，「他總在電視裡，在鏡子裡，在我的背後站著。我晚上起來上廁所時能聽見他的呼吸。」

  孩子們的討論逐漸大聲起來，他們越說越害怕，越說越激動，好似真的有個無形的鬼魂在房間中飄蕩，向他們的心中灌輸著恐慌。時雨零打了個響指，以強硬的口氣吩咐道：「那些都是假的。記好了，這世界上沒有鬼，你們是在自己嚇唬自己。」

  孩子們迷茫地看著她，時雨零下達新一條命令。

  「不要胡思亂想，日子會好起來的。」

  孩子們的眼神逐漸安定下來，公孫策給他們講了幾個爛笑話，帶著兩人走了。他一出門就說道：「我用念動力把這學校徹徹底底掃了一遍，我保證這兒沒有幻靈一類的玩意，也沒有刻意裝神弄鬼的道具。」

  「這兒本來就不會有幻靈，烏斯特斯要是能冒出王國特產我就要被嚇出毛病了。」瑟薇絲說，「話說你那搜索能力靠譜嗎，能量體精神體那些玩意隱蔽性很強的。」

  「我也搜了一遍，沒痕跡。」時雨零搖頭，「但這肯定不是巧合，哪怕是直接使用藥劑的人體實驗也不至於在短時間內就讓孩子們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雨勢變大還不到一個月，情況不該惡劣至此。」

  瑟薇絲來回摸著自己的胳膊，緊張兮兮地說：「我說這位小姐你殺氣要不要這麼重啊？我知道這事很窩心但勞煩你別擺著一臉『我要殺光光』的表情可以嗎，我們這些小蝦米看到之後是會起雞皮疙瘩的好恐怖啊！」

  時雨零的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她冷漠地說：「我最憎恨利用孩童的人。」

  公孫策輕拍她的後背以表示安撫，他們在小學的教學樓中走了一圈。儒福公立小學是一家寄宿制學校，孩子們在入睡前還有2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他們看到每個班的孩子都在盯著教室里的電視節目看，有幾個班在看喜劇電影。

  「我們一向以傳統的校風為傲，往常孩子們會利用晚間時間讀些書、聽老師為他們朗誦童話、詩歌或聖典故事。」一位年輕的班主任難過地告訴他們，「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孩子們對一切都表現得很抗拒，連聽歌都讓他們狂躁。現在我們只能放些電視節目了，總好過讓他們無事可做。」

  公孫策透過窗玻璃看著課室內部，節目中的成年男女正大聲說笑，大屏幕上的光將孩子們的臉映得五顏六色，卻沒帶來一絲笑容。他們大多都面無表情，像上了一天班後回家的成年人那樣麻木。

  ·

  關於恐慌情緒的調查暫時陷入了僵局，在小學內花費的半個多小時除了讓三人的情緒更糟外沒有任何收穫。走出校門時瑟薇絲用手指敲著槍套，煩躁地磨著自己的尖牙。

  「我想射點什麼消氣，真該死！這會是什麼原因？一個專門針對孩子的靈相法使？」

  「難說，這情況和異常的雨勢未必沒有聯繫。」公孫策推了下眼鏡，「瑟薇絲小姐我記得你打架的時候用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招數，看表現像是從周圍環境中汲取力量。那是心相武裝還是象徵術式？」

  「那是我的無常法。」瑟薇絲一下下敲打著後背，「短時間局部地區停個雨之類的我是沒問題，但我可沒本事折騰整個州的氣候。你們背景深厚神通廣大能不能找圖騰想想辦法？」

  「我會盡力……話說我看你敲背敲很久了年紀輕輕就風濕痛嗎？」

  「胡扯！老娘我年輕靚麗怎會有這種老年人才有的毛病！」瑟薇絲大聲抗議，「是氣候的原因啦，每次來這兒的時候都覺得後背刺刺痛。我早說過刃雨之州不是人住的地方，在這待久了會心理變態的。」

  公孫策給遊俠付了筆款子，與她約好有異常狀況再聯繫。時雨零在出校園後就一言不發，他挽著女友的肩膀，讓黑髮女子離自己更近一些。

  「我們肯定會把這事兒解決的。」公孫策說。

  「跟我說幹什麼，我哪有那麼強社會責任感。」

  「但你看到會不開心啊。我作為一個見義勇為好青年當然不能看著不管，但讓魔女小姐開心也是我行動的一大驅動力嘛。」

  時雨零瞥了他一眼，轉頭揪著他的耳朵說：「少來這套，趕緊辦完事我們趕緊離開這個破地方。」

  「都聽您的~」

  ·

  在兩人調查小學的同時，教堂內的三人組也沒有閒著。綺羅幻化為神父的樣子，在外安撫著信眾們的情緒，艾蘭迪亞與秦芊柏則先一步調查起了特工們的下落。

  出乎兩人意料，前來調查的兩位特工並未失蹤，他們就躺在教堂深處的密室里。檔桉上顯示這兩位三十歲出頭的男女搭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且都有著顯現境的實力，但此刻石床上的兩人一聲不吭，表現得好似兩個失去意識的植物人。

  「沒有受到身體上的傷害。」秦芊柏一邊檢查一邊匯報，「他們像是受到了精神攻擊。會是靈相法使的攻擊嗎，艾蘭迪亞小姐？」

  「未必，修女們的證言說兩位特工是在教堂休息時陷入昏迷，很難想像兩位資深的專家會在大本營里被輕易暗算。」

  「如果是靈相創界的話……」

  「秘密戰爭以來只有兩位靈相創界法使，一位是前不久剛甦醒的洛寧勒斯閣下，另一位是那個你熟悉的男人。」

  秦芊柏為兩位特工蓋上被子，和拂曉騎士一同走出密室。她們在稍遠些的休息室內坐下，窗外絢麗的全息投影正演出著古老的木偶戲。五彩繽紛的虛擬木偶漂浮在街道上空講著一個又一個妙語連珠的笑話，街上麻木的遊人們卻少有抬頭觀看。

  「上一次見到司徒叔叔時我還很小。那時他還在帝都上學，我跟秦暝出去玩時總能見到他像唱戲一般和嚴契吵架，見他編段子編排劉叔叔，見他捉弄秦暝，又被秦暝反過來打。」秦芊柏說，「但他對我總是很好的，會唱戲給我聽，也會與我說笑話。我一向覺得他是個怪人，卻從未想過他是個壞人。」

  「我想當年的秦暝也與現在的暝客有許多差別。」拂曉騎士說，「人總會變。」

  你也變了許多嗎，艾蘭迪亞小姐？秦芊柏沒將這話問出口，她想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她將話題扭回正題：「排除創界法使的干涉，還有什麼可能呢？」

  「特殊的術式、強力的心相武裝、某些浩變精的影響……擺在眼前的可能性太多，因此我們需要從線索開始推測。」拂曉騎士遞給她一個本子，「這是特工們的隨身筆記本，其中有他們工作時的隨筆記錄。」

  又是本子，特工威爾也喜歡隨身帶個小筆記本，這似乎是秘銀支柱許多特工的習慣。秦芊柏翻開筆記的最後幾頁，檢查著特工們記下的隨筆。

  ·

  刃雨之州 DAY1

  檢查圖騰

  圖騰情緒波動強烈，推測存在刺激源

  調查外界干涉

  ……

  DAY4

  無超自然力量干涉痕跡

  進度遲緩，情緒焦躁

  今夜調查暫停，調理狀況

  疑似被跟蹤

  DAY5

  收到絢磁之州匯報，參考魔人的處理思路，轉換調查方向

  情緒焦躁，依靠祈禱平復情緒

  情緒管理短期內連續失控，懷疑存在干擾

  DAY6

  群眾恐慌情緒明顯，厭棄本地環境的觀念普遍存在

  情緒惡化與氣候惡化綁定，難以找到切入點

  考慮申請宣傳支援

  出現幻覺，確認被跟蹤

  ……

  （沒有第七天的記錄）

  （筆記逐漸變得潦草）

  DAY8

  艾琳娜發現低齡兒童群體中開始出現恐慌情緒

  通訊不穩定

  出現恐慌情緒，今夜提前入睡

  （沒有第九天的記錄）

  （筆跡非常潦草）

  DAY10

  撤回支援申請，低位人員前來無意義

  我必須向總部發出警告

  情緒嚴重失控

  不能使用電子設備

  來不及了，與艾琳娜採取急救措施

  （大段無意義的塗鴉，幾頁之後是手寫的，極粗的血字）

  它在看著我！

  ·

  秦芊柏合上本子，評價道：「真是惡趣味的犯人。」

  「疑似具有隱身能力，擅長精神污染與情緒打擊，以血字作為犯罪宣告，典型的愉悅犯特徵。」拂曉騎士挨個總結，「基本能確認犯人的跟蹤方式了，等策收集完情報我們就開始調查。」

  「這就能知道了嗎？」秦芊柏困惑。

  「秦小姐，如果你擁有在蘇佩比亞的工作經驗，你也會覺得這手段一目了然……」

  正在交流的兩人背對著窗戶，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全息投影里的虛擬木偶戲正變得越發靈動。其中一隻小木偶的口部來回活動，像是在向屋中的人們微笑。它緩緩走出了投影的範圍，將半個身子沒入教堂的牆壁中。它的木頭手勐然刺出，向著艾蘭迪亞的背後刺去！

  「啊！」

  詭異木偶發出悽厲的慘叫，一道黑色的飛刀憑空出現，將它的手臂硬生生釘入石牆。緊接著數根硬化空氣製成的針刺從窗內射出，將所有蠢蠢欲動的虛擬木偶盡數擊斃。引發這一切的秦芊柏僅是微微動了下手指，她面不改色地問到：「就是這種東西嗎？」

  拂曉騎士點頭：「常在夜間出沒、善於利用電子設備與恐懼情緒、不具有實體……曾經的影霧都中滿是這種怪物，我們稱其為幻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