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先是赤法師給予的惡劣夢境，再是親眼目睹公孫策與赤法師的爭鬥，最後明曉了當年真相的赤口真帆，徹底維持不住心理的防線了。

  她完全崩潰了，再也沒法以慣常那冷漠的態度對抗外界的敵意。醫生的超能力在此刻完全暴走，遠方的約翰與巴德曼因此而被救了一命，可在棘刺區的戰場，那卻意味著嶄新地獄的開幕！

  最先發生變異的，是公孫策與時雨憐一的身體。失去了持續治癒的時雨憐一，一方面因難以維持禍津界而發生了飛速的軀體破損，另一方面又因醫生的暴走而產生了肢體變異。他的右半身正逐漸轉化為軟體動物般的觸鬚，左半身則長出了白色的骨刺；而公孫策的狀況更加糟糕，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為灰色的幾丁質甲殼，體內的內臟更是發生了難以言喻的扭曲，讓他當場就吐出了一口深藍色的血來。

  更可怕的情景正在戰場的地下上演，那些深埋於地底的樹木根須以發狂的勢頭鑽出地表，如巨獸的肢體般在地上扭動。深棕色的樹根飛快膨脹，像是孕婦分娩前的腹部，一道道尖銳的利爪破開樹皮，由樹根變化出的可怖蟲怪一隻接一隻從中爬出，用爪牙與強酸向周圍發起了無差別的襲擊。

  「真貼心呀，小真帆。你知道我一個人無趣，還特意做出了這些陪我遊戲呢！」

  赤法師將手伸入自己的胸口，從身體內側抓出了一個有寶石鑲嵌的華美金杯。她如觀眾般坐在了一根浮起的觸鬚上，興致勃勃地觀賞起敵人們的舉動。

  「來吧，舞動吧。看看你們到了現在，還能支撐幾秒！」

  時雨憐一沒顧上搭理赤法師，他光處理自己的情況已經快焦頭爛額了：（公孫！她的力量連體內都能影響嗎？）

  （她暴走了！暴走的情況下一切皆有可能！你還能撐嗎！？）

  （3秒。）

  （我控住醫生，你想辦法頂三秒！）

  心中的怒火咆孝著想要破壞一切，身為人的理性卻迫使著公孫策做出正確決斷。他不得不自仇敵面前先行撤退，奔向後方暴走的醫生。赤法師伸手一指，遍布於全城的血海便化作了一隻又一隻腥臭的手臂，鋪天蓋地向公孫策抓來。公孫策靈活地在巨手的指縫間躲閃，隨即反手向後一推。狂躁的念動力全數激發，將距離最近的兩隻血手轟碎成漫天血雨。

  剩餘兩秒。

  那雨落在了醫生的面龐上，映入了醫生的眼中，不知令她想起了什麼，卻讓醫生的叫聲更加悽厲。公孫策飛到近處，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嘗試以語言喚醒友人的神志：「醒醒，真帆姐！現在不是飛空艇上，那船早就沉沒了！」

  真帆沒有反應，力量暴走依舊。公孫策的手臂在靠近她時已內外翻轉，變作了一團粗繩結般的可怖血肉。禍津界的支撐還剩最後一秒，公孫策想起醫生暴走前的表現，靈機一動：「再這樣發狂下去，綾音也會因為你而受傷的！！」

  「——！」

  醫生的口中發出如夢初醒般的驚呼，她的理智被這句話拉了回來，那狂暴的力量再一次受到了控制。公孫策鬆了口大氣，在心中喊道：（時雨君！）

  （我在……想辦法！）

  禍津界存續的最後一秒鐘，時雨憐一絞盡腦汁構思著交易的內容。無法使用創界法、赤法師本人的消滅……需要的代價太高了，僅餘一瞬的禍津界還不足夠。那麼、那麼……！

  「代價是禍津界的提前消失。」

  時雨憐一逐字逐句地細化描述，盡最大努力讓交易得以實現。

  「回報是半小時內，墮落天·虛日赤法無法展開！」

  金灰色的王冠與絲線在時雨憐一的身後消失了，而他最後所做的交易得到了實現：血海倒流入天，赤雲逐漸消散，除去空中的太陽污穢如舊，墮落天對現實的影響竟全都不在了！

  （幹得好，時雨君！無法展開墮落天的話，她的絕大多數能力都沒法使用了吧！）

  （理論上來講，沒有世界的赤法師就相當於以創界心靈支撐的顯現法使……類似於你曾經敵對過的暝刀秦暝吧，有取勝的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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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信心也要宰了她！）

  心中的交流只在一個瞬間，現實中的醫生全不知曉兩人的交流。她剛從暴走的狀態中回復，一時間腦中充斥著難言的違和感，卻連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只驚慌地喊道：「公孫策！快回來！！」

  「別害怕，真帆姐。」現實中的公孫策頓了一頓，毫不猶豫地奔向前方，「我會把那傢伙解決的！」

  遠方的赤法師搖晃著杯子，無法使用世界的她卻沒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亂：「墮落天真的用不了了……好過分的交易啊。不過，不要緊，就是要這樣……」

  「遊戲才有意思啊！」

  赤法師將金杯揚起，一滴血珠從杯中落出。她將食指一彈，那血珠便如狙擊槍的子彈般射向前方。血珠在飛射的過程中越來越大，待它將至兩人身前時，那區區一滴液體已化作了深紅的巨浪！

  （小心，公孫。那是令一切消融的血毒，有形物質的克星。被那毒物碰觸的話，即使是創界法使也有被秒殺的可能！）

  （區區一個心相武裝有這麼強的效果也太過分了吧……）

  公孫策將雙手緊握成拳，奮力砸下：「但這玩意你可消融不掉！」

  無形力量激盪於大地之上，如兩軍對壘般與赤法師的血毒相衝，一時間阻滯了赤色的侵襲。白色物質在血毒上空做出一個個方形的落腳地，以交易強化身體素質的時雨憐一踩著白質躍起，自空中向赤法師接近。

  （公孫，遠距離支援拜託了。我來想辦法解決她的不死身。）

  （好，幫我做個交易再撤！）

  時雨憐一在心中快速默念條件，幫友人完成了一次交易。他拔出裝滿彈藥的特製手槍，瞄準了赤法師的身體，在連開五槍後發起了交易。

  （代價是這次攻擊無法造成傷害，回報是這次攻擊必定命中目標。）

  一次交易完成，未射出的第六顆子彈被賦於了微妙的效果。時雨憐一扣動扳機，在子彈出膛的瞬間，第二個交易按計劃開始。

  （代價是子彈將在命中時粉碎，回報是被命中的對象在十秒內無法分散身軀！）

  直接以赤法師為目標施加詛咒太過勉強，那需要付出的是時雨憐一無法承受的代價，因此他選擇以「攻擊」作為詛咒的媒介，將詛咒的目標放在子彈的身上。

  交易完成，子彈擊出。詛咒子彈以遠超手槍的速度飛射，衝擊波在血毒海上擦出隧道般的通路。時雨憐一擊出數發特製彈頭，只將真正的攻擊留在最後，混在了無害的彈雨之中。

  「子彈……好無聊啊！明明都是無常法使了，卻還用著一般人的辦法呢！」

  事態的發展沒有出乎時雨憐一的預料，玩心甚大的赤法師根本沒把子彈放在眼裡。她任憑那彈藥擊穿了身體，像感受不到痛覺般發出無趣的調笑。而在最後一顆子彈擊中的瞬間，赤法師驚訝地笑道：「哦……！詛咒？連我都能影響……時雨亘彌，你還真造出了有趣的玩具啊！」

  虧了赤法師那目空無人的性子，時雨憐一的咒術順利發動了！她的軀體剛剛液化就被阻止，被擊中的槍口頑固地存在著，令赤法師再難像之前那樣躲避物理攻擊。

  （直接用心靈感應給她下咒不行嗎？）

  （和創界法使心靈溝通的話不被對方反過來侵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吧！）

  時雨憐一踏著踏板前進，正準備與失去不死性的赤法師開啟新一回合交手，卻發覺那邪祟再度笑了起來。

  「那，就來玩搶椅子吧！」

  赤法師手中的金杯微微一晃，杯身鑲嵌著的美麗寶石朝向了空中的時雨憐一，將他的心神全部吸引了過去。一時間，時雨憐一的心中再也沒有任何念頭。誘惑的光華侵染了他的精神，時雨憐一連友人的呼喚都聽不見了，只想著衝上前去將那金杯搶奪。

  現實中的時雨憐一破綻大開，他一腳踏空自上空跌落，竟直衝沖朝著赤法師掉來。赤法師愉快地伸出手臂，金杯中的污血再度湧出，卻不似先前那般化作血海，而成了一條腥臭的鞭子，要將時雨憐一捆住。

  「休想！」

  不遠處的公孫策伸手一抓，在千鈞一髮之際把朋友撈了回來。他二話不說捂住時雨憐一的眼睛，用念動力狠狠抽了他兩個耳光，直到友人的聲音虛弱地響起：（精神攻擊……）

  （我知道我的眼鏡已經在發光了速戰速決了！）

  公孫策二話不說就把朋友丟了出去，時雨憐一如炮彈般飛射而出，企圖與對手建立物理上的聯繫。赤法師不閃不避，一面以血毒抵禦公孫策的念力侵襲，一方面興致沖沖地向時雨憐一抓去。時雨憐一在空中靈敏地轉身，與創界法使擦肩而過，他反手射出子彈，在心中大喊：（現在！）

  「——接招！」

  這個瞬間，棘刺區的空中升起了一道黑紅色的光火。那光芒來源於赤法師的背後，來源於已逼近她身側的公孫策，來源於灰發青年手中所握的尖銳刀鋒！

  「終末劍？」赤法師驚訝地叫道，「什麼時候……啊！」

  赤法師恍然大悟。暴怒的公孫策在先前一直未有與她正面交手，就是為了將真正的殺招隱藏至今。他委託時雨憐一做了交易，令拔劍時的動作與異動被遮掩了起來！

  「代價是5秒內無法對你出手，回報是5秒內隱匿拔劍的過程！」公孫策在半空中怒吼道，「去死啊，赤法師！」

  終末劍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斬出，利刃砍入了赤法師的頭顱，毫不留情地將其自正中斬成了兩段！公孫策毫不廢話，又斬數刀，無數黑紅的劍光將邪祟瞬間斬殺！

  ·

  醫生在原地捂著腦袋，覺得腦中的違和感大得像是要炸開了一樣，有件事情令她怎樣也忽視不了，那甚至蓋過了友人異化的悲傷。

  有什麼不對勁。有些無法解釋的事情。公孫策與時雨憐一認為十分自然而忽視的，但她卻無法理解的異變……

  到底是什麼，究竟是什麼？仔細回想著記憶，公孫策與時雨憐一的肉體變異……地上的樹根鑽出……綾音坐在樹根上高笑……

  「——！」

  終於找到了，那違和感的來源。

  為什麼綾音沒有受到她暴走的影響？

  因為綾音是創界法使？不對，不是這種感覺，公孫策他們一定是這樣認為的，但在真帆的感知中事實並非如此。因為那個時刻，綾音所坐著的位置，樹根上面根本就沒有……

  真帆的血都要涼透了。公孫策與時雨憐一的作戰計劃無疑優秀，其配合也稱得上完美，可是他們連最根本的前提都搞錯了。那個錯誤，讓兩人的一切努力都變為了無意義的掙扎……！

  「快逃，公孫策！」

  想通了那感知的醫生，以前所未有的驚恐喊道。

  「——她根本就沒有肉體！！」

  可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戰鬥的速度太快了。在真帆開口之前，公孫策已經將劍拔出。

  說出警告的真帆只來得及看到，那被斬成無數碎塊的口部，咧出了嘲諷般的弧度。

  她明白了赤法師的意圖。那是極為單純的笑容。宣告勝利的微笑。

  ——遊戲，到此結束。

  被斬裂的「軀體」瞬間融合，血污與毒液融為了幽靈般無面孔的怪物。怪物液態的身軀順著公孫策的手臂纏繞，將他的半條胳膊連同終末劍一起扭下，帶到了自己的身旁。

  「赤法師」的體表微微震動，與先前完全一致的女聲自鬼祟的體內發出，送入了超能力者們的耳中。

  「墮落吧。」

  如同墮落天降臨時的景象一般，如同葦原城大戰的重現一般。明明墮落天的展開已被交易禁止，可公孫策與時雨憐一的身上，卻仍染上了驚心憷目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