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劉徹的決定，自信的陳洛
信使從關東而來，馬蹄掀起塵土，行色匆匆，直接沖入長安。【，google搜尋】
書信上的內容簡短卻不簡單，如同被引燃的火藥，轟然炸開，震動了整個京城。
「關東膠西國，行王令，致民生亂，民怒殺夷安縣令，後退去，未有反跡……」
天下一統有七十餘年了，哪怕在高皇帝時期，九州尚未安定，都沒有發生過這樣惡劣的事件。
大漢官員有於群雄逐鹿，在亂軍紛爭中被殺死的；大漢官員有在治安天下，被地方上的匪盜所殺死的；大漢官員有征討逆賊，被叛軍所殺死的。
偏偏大漢官員沒有過被衝擊縣衙的百姓殺死的。
膠西國出現的情況乃是首例。
故而地方上完全壓不住這件事情，它飛速上報，傳去長安。
……
宮城，偏殿。
少年皇帝劉徹翻看著手中的文書，除了微微皺起的眉頭外，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神色。
不過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這樣狀態下的劉徹，心情不太美妙。
「趙大夫，王郎中，朕想知道你倆對這事有什麼看法？」輕輕放下手中的文書，劉徹語氣平和。
事關重大，故而在正式上朝討論這件事之前，他選擇先和兩名親信先進行討論。
百姓衝擊縣衙，殺死大漢官員的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這或許是當地官員處理事情的方式不妥當，導致百姓憤怒。
畢竟大漢地方上遊俠之風甚盛，一言不合便拔劍的事情，並不稀奇。
但往大了說，覆滅秦朝的導火索大澤鄉起義，不就是一起民殺官的事件嗎？
焉知夷安縣的民變不會是關東大規模反叛的開始。
想到這裡，劉徹感到不寒而慄。
自己登上王位不到三年，對於這個龐大的帝國掌控力相對較弱，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王臧先行站起，率先開口說：「稟陛下，地方上的官員亦是大漢的臉面，多年來為治理地方貢獻了自己的力量，如果讓這樣的官員枉死於亂民之手，恐怕會寒了不少朝臣的心。
故而臣建議先將參與此案的亂民全部抓捕入獄，再派專人前去調查，絞殺首犯，流三族於長沙，誅殺從犯中罪重者，余者亦流放，以顯天家威嚴。」
劉徹沒有表態。
如果將這件事情放在朝廷上去商議，大部分朝臣估計都會是這個想法。
膠西國亂民衝擊縣衙，殺死縣令，真可謂膽大包天啊。
但他並不想這麼簡單地就定下處理方案。
於是劉徹扭過頭去，望向趙綰問：「趙大夫，說說你的看法吧。」
聽到這話，已經坐下的王臧面露愕然之色。
難道陛下不滿意我提出的處理方案？
莫非是我說得太過保守，或許應該提議直接派兵前去圍剿才對。
被點到的趙綰心裡同樣茫然。
其實他剛剛的想法和王臧相差無幾，覺得圍剿亂民，以儆效尤即可。
但陛下沒有點頭同意，外加現在特別召開了一場小型會議。
頓時，趙綰靈光一閃。
如果想按照常規手段處理這件事情，完全沒有私下討論的必要啊。
那麼應該從另外的角度切入，分析陛下心中所想。
覺得自己領悟上意的趙綰，當即站起，風輕雲淡地開口說：「稟陛下，臣以為膠西國夷安縣一案，另有隱情。
文書由夷安縣縣尉所書，提及民未有反跡，這證明那些百姓的行為源於衝動，沒有克制住自己情緒。
臣尚且記得夷安縣繳納的賦稅額度，年年不足，這要麼證明夷安縣的吏治貪腐嚴重，要麼證明夷安縣的百姓尤為困苦。
無論是哪種情況，臣覺得或許與這個案件有所聯繫。」
「嗯，想法還不錯。」劉徹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王臧則深吸一口氣。
好你個趙綰，有信息差就了不起是吧。
畢竟趙綰的職位是御史大夫，負責監察百官，有資格查閱往年的賦稅數據，這是大漢首任御史大夫留下的傳統。
而自己作為郎中令，雖說與皇帝更加親近，但主要負責管理宮殿內部的各種事宜，對於地方便沒有那麼了解。
不過劉徹點頭，並非代表他完全滿意。
趙綰的想法算是契合了自己部分的想法，但沒有完全吻合。
在劉徹看來，這封文書的重點，不在後面的民亂，而在於原因，即「行王令」三字。
膠西國的王令，自然是由劉端下達。
他對自己這個弟弟什麼德行，倒是相當清楚。
由於對方不能人道，沒有子嗣，劉徹沒有生起過忌憚之心。
可如果劉端在膠西國內胡作非為，搞亂了整個諸侯國，自己不介意提前收回對方手中的權柄。
劉徹目光深沉，摩挲著手中的文書。
自己登上王位已經兩年半，暫時處於積攢自身勢力的階段，尚未進行過大刀闊斧的改革，就像楚莊王口中的那隻神鳥，三年不飛，三年不鳴，等真正該展現的時候，將會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他期待這麼一天的到來。
待到那個時候，塞外的匈奴，南邊的南越，統統都跪伏於大漢的鐵蹄之下。
在那之前，自己需要整合大漢內部的力量，握成堅硬的拳頭，再轟向那些敵人。
地方上各自為政，相對獨立的諸侯國，即是劉徹心中的一根刺。
楚國那樣忠於王事的諸侯國，或許會緊隨自己的腳步，但阿父分封出去的那幾個弟弟，願意聽自己這兄長的命令嗎？
既然劉端犯事，那就先拿伱開刀吧。
劉徹站起身來，聲音洪亮道：「朕覺得這事沒有那麼簡單，單純將衝擊夷安縣衙的百姓定為亂民，不可取。
故而朕明日上朝，會決定派專人前去夷安縣，將縣內參與了這件事情的百姓帶部分前來長安。」
說出這點，他自然想要趙綰當眾上書，給朝臣指明態度。
知道趙綰是自己親信，那些朝臣只要不傻，就知道這就是自己的意思。
「唯。」趙綰恭敬地應聲。
王臧則再度起身上前道：「陛下，臣請求負責途中押送。」
他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看出了劉徹對此事的重視。
那自己在提出建議的方向上落後了一步，在具體執行上，可以再扳回一城，多贏得些許聖眷。
想了想，劉徹擺手道：「嗯，不用了，朕自有安排。」
膠西國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劉端亦不是好惹的傢伙。
讓王臧前去，中途容易出現意外。
他打算令太尉負責此事，派遣武將率軍探查，再將犯人押送回長安，避免中途遭遇「匪亂」。
……
與此同時。
熱鬧非凡的長安西市。
「伯玉兄，我們等了將近近一個月了，什麼時候才是動手的好時機啊。」李序熟練地咬開一顆板栗，拋入嘴中，邊嚼邊說。
這些天裡，他們在這長安城中逛吃逛吃，完全沒有要做正事的影子。
雖然這樣閒適的生活頗為美妙，但自己偶爾還是會產生無所事事的空虛感。
陳洛正望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出神。
聞言，他扭頭輕道：「再等等就好。」
長安是大漢的中心，亦是天下權力的中心。
想要在這樣的地方尋求平靜，就如同在暴風眼裡釣魚，在鹽鹼地上種菜，安穩得了一時，但無法長久。
自己在這兒待過很長的時間，印象最為深刻的記憶片段，反倒是休沐日裡和劉樂逛街，去淮陰侯府上串門，調侃蕭何頭髮白了稀疏了……
當時只道是尋常。
現在這樣安逸的日子，反倒才是最難得的。
「這還得等多久啊。」李序嘆了口氣，又剝開顆板栗，「這板栗味道真不錯，對了，陽夏那邊咋也沒有消息傳過來。」
「沒那麼快，陽夏隔長安一來一回，至少都得要兩個月。」陳洛無奈笑笑，「真是有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啊。」
「這板栗挺糯的，甜糯甜糯的，伯玉你試試看。」李序來了興趣，從布袋中抓了一把，遞給陳洛，「不過吃了我這板栗，就得回答我剛剛的那個提問啊，我們需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行行行。」陳洛接過去後，輕輕一捏，接著用暗勁將板栗那層毛茸茸的內皮給去除，黃燦燦的完美果實出現在了手心。
他將這顆飽滿的板栗餵入嘴中，片刻後夸道：「確實不錯，比脆板栗好吃一些，但我覺得板栗還是炒起來好吃。」
「炒板栗，有這種吃法嗎？」李序愣了愣，「蜀郡特色？」
「個人研發。」陳洛摸了摸下巴道。
「呃……」李序顯然不信任「大發明家」，當即表示敬而遠之。
陳洛白了對方一眼，表示到時候正式炒好了板栗，哪怕就算求著自己要吃，都沒得那個機會了。
「再收你些利息。」吃完手中的板栗，陳洛又從李序的布袋中薅了一把，無視對方心疼的目光，「走了，找個地方去給你解惑。」
在街上走了大概兩三百步，陳洛看見一家招牌頗為熟悉的酒樓。
想了想，他倒是明白了這股熟悉之感從何而來。
當初離開長安，去往代國擔任國相前，就是和韓信在這家酒樓內議事，自己還順口指定了酒樓的掌柜幾句。
「就這家酒樓吧。」陳洛指道。
李序的目光順著望去，感嘆道：「伯玉兄，我這就給你吃了兩把板栗，沒必要這麼大出血吧。」
此酒樓名為「悅來」，於惠帝年間高速發展，主要服務於中低層百姓，在關中地區形成連鎖，規模甚眾。
而墨家商隊似乎持有部分股權，但自己沒有接觸過相關的事務，只知道個大概。
陳洛瞥了李序一眼。
你話事這麼說，但沒見你臉上有內疚啊。
於是他擺了擺手，「主要是圖個清淨。」
等下要商議的事情，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直言。
何況自己現在對銅錢沒什麼概念。
「嘿嘿，都依伯玉兄。」李序又從布袋中掏出幾顆板栗，遞給陳洛。
兩人走進酒樓內，在侍從的引導下，找了處安靜地方坐下。
在點菜環節，李序僅僅選了兩樣便宜的小食。
墨家弟子的日常生活不是在改良工具，就是在實驗工具的路上，很少會在酒樓內解決飯食，故而見到菜單上一份普通的蔬果，價格居然是外面的近一點五倍，他自然不好意思多點。
見李序沒怎麼點菜，陳洛倒選了一道主菜和兩道配菜。
不然按他這個點法，根本沒有兩人吃的份量。
何況自己和李序胃口都挺好，哪怕點多了，一樣可以吃完，不會浪費。
在正式上菜之前，按照約定，陳洛開始給李序解惑。
「嗯，你再拿三顆板栗來。」他先揉了揉下巴，把最後一顆板栗拋進嘴後道。
「好。」雖然懷疑對方想多騙點板栗吃，但李序還是照做。
於是陳洛將三顆板栗擺在案牘上，然後開始說道：「這三顆板栗，就像是大漢當下的三個問題，即匈奴，諸侯國以及……第三個先不告訴你。
而當今天子想要敲開品嘗到這些板栗內部美味的果實，就需要敲開它們的外殼。
野生的板栗外殼帶刺，你這已經去除了最外面那層扎手的尖刺，而天子手中的『板栗』，可沒有去除那層尖刺。」
頓了頓，他將其中一顆板栗舉了起來，「這次膠西國發生的事情，代表著諸侯王這顆『板栗』，外殼出現了破綻，現在就是敲開它外殼的最好時機。
因此當今天子只要有雄心有抱負，那必然會選擇借這個時機動手，不會留下把柄和遺憾。
至於我們要在什麼時候上書，則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那就是膠西王的行為徹底敗露，引來天子的重視。」
這是自己站在全局的角度，去進行分析和謀劃，最後得出來的結論。
想要對付膠西王的話，那麼與劉徹達成一致的話，無疑最省心省力。
「那如果當今天子，沒有雄心和抱負呢？」李序低聲嘀咕道。
「啪嗒。」
陳洛將案牘上的板栗彈飛，砸到李序的頭上，「別當槓精。」
「嗷。」李序捂住腦袋，略帶委屈地應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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