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神秘屋裡，面對梅林提出的一系列問題，巴里的回答基本上一致。

他對自己身上發生的情況，對於自己的異變，對於那種嚴重不科學的速度，對於身體里細胞中跳動的黃色電弧，對於這些所有的新事物，新情況都一無所知。

他知道的甚至比梅林還要少，儘管這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這也正常。

畢竟在人生前20年，巴里都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著的。

雖然他驚人的觀察力絕對不屬於正常人的範疇，但大體而言，巴里只是個普普通通，平凡無奇的年輕人。

現在他在一場事故之後，變成了神秘的超人類的一員。

「你有什麼感覺？」

在神秘屋的大廳中，梅林放棄了從巴里這裡尋找答案的努力，他仔細的觀察著自己的侄子，他說：

「在你奔跑的時候，以光速前進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會難受嗎？」

「不，叔叔。」

巴里抓了抓因為昏迷過久而生長的有些「茂盛」的頭髮，他說：

「在那種其他人都處於時停中，只有我能正常行動的情況里，我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就和平常一模一樣。」

這年輕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說：

「如果非要說的話，在那種情況下，我可能還更放鬆一些，就好像是...一種本能，被釋放的本能。」

他抬起手指。

在梅林的注視中，巴里的手指開始震動。

一開始只是搖晃，但轉瞬之間，那手指揮舞的頻率就超過了人眼能分辨的極限。

快速移動拉出的殘影，就如梅林釋放艾克恩之形時一樣，在空中留下了5個一模一樣的幻象。

而且那幻象還能根據巴裏手指本體的彎曲，做出同樣的動作。

這一幕讓梅林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回憶起了粒子加速器大爆炸那一晚，那個試圖刺殺他的黃色光影。

他突然意識到，那個光影並不是難以理解的。

如果跳出普通人的思維範疇，以巴里目前表現出的這種粗糙的能力來看。

那一晚的影子，很可能就是因為超光速移動下，在原地留下的一個「速度分身」。

或者叫「時間殘像」。

雖然聽上去很不科學，但這極有可能是真的。

「在你急速奔跑的時候，你能分出可以自由移動的幻影嗎？」

梅林突然問道。

「啊？」

巴里張大了嘴巴，他說：

「那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只靠速度，做不到的吧？」

「不，應該可以做到。」

梅林靠在沙發上，他翹起腿疊放在一起，左手承載沙發扶手上，他對自己的侄子說：

「在速度超越物理規則之後，很可能發生一些現在的你難以想象的事情，也許你會在急速賓士中介入流動的時間，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想。」

渡鴉大君慢條斯理的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他啜飲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對自己的侄子說：

「當然以你現在的情況，肯定是做不到的，不過如果你繼續鍛煉，不斷的發掘你的潛力，應該就不難了。」

「我也不是在亂說。」

梅林看著眼前懵懂的巴里，他說：

「我有一位朋友，黛安娜女士，她的長輩里也有一位和你情況類似的極速者，希臘神話中的奔跑者墨丘利，聽說那位神靈在奔跑時會變成一道光。」

「我和黛安娜閑聊的時候，她告訴我，在她家鄉留下的一些記載里，墨丘利曾數次以極致的速度跨越時間長河。」

渡鴉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巴里，他看到巴里眼中的一絲忐忑與竊喜。

他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認真說：

「如果墨丘利能做到，那麼你應該也可以。但巴里，醜話說在前頭！我不允許你跑回過去，試圖在那一晚救下你母親！」

「為什麼？」

巴里抬起頭，有些無法理解的質問到：

「如果我有這種能力，如果可以回去過去，阻止那道光殺死我母親，那我為什麼不能去做？」

「因為你已經去過了！」

渡鴉沉默了幾秒，輕聲說：

「你那一晚看到的是兩束光，不是嗎？」

「兩束在追逐，在廝打的光，一束來自於刺殺你母親的惡棍，另一束是誰？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梅林耐心的解釋到：

「我這些年一直在追查你母親的事情，但我一無所獲，我相信那一晚你和亨利都沒有看錯，圍繞可憐的諾拉身邊的，確實是兩個以光速奔跑的人。」

「我最開始以為介入這件事的刺殺者是兩個人，但在看到你剛才奔跑的樣子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

「巴里，你成為這個...嗯，光速人，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註定了。」

作為一個神秘側的施法者，梅林在這和「命運」相關的事物上的理解，要比巴里更深刻的多。

他對目瞪口呆的巴里說：

「你小時候看到的那兩個人影里，有一個是長大的你，也許是來自未來的你，你去過那個時間點了，巴里，很可能不止一次。」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今天既然你還坐在這裡，就說明你返回過去時，已經任由那件事發生了。」

他警告道：

「排除一些小概率因素之外，你之所以坐視諾拉被刺殺，坐視你母親死在自己眼前，最大的可能就是...」

「未來的你知道，一旦你救下她，很可能會發生比她死去更糟糕的事情。」

這一刻，叔侄兩人對坐無言。

好幾秒之後，梅林輕聲說：

「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可憐的侄子，但我覺得，我的猜測很可能沒有錯。你救不了你的母親，你救不了那個善良的女人。」

「那...這速度，這種能力...」

巴里稍顯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自己近乎無所不能的叔叔，他說：

「我要它有什麼用啊？」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巴里。」

梅林站起身，他對自己的侄子說：

「這個答案也許就得你自己去尋找了。」

巴里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十指，他沒有再說什麼。

梅林看著自己陷入悲傷與絕望中的侄子，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大廳。

「你剛才對巴里說的都是真的嗎？」

在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後，梅林就聽到玄蘭的詢問聲。

女管家輕聲說：

「那孩子明明有了穿梭時間的可能，卻還要一次次目睹自己母親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悲劇。」

「我不能肯定。」

梅林嘆了口氣，他說：

「但有很大的幾率是這樣的，希里不止一次對我說過穿越時間的禁忌，如果巴里未來可以穿梭時間，那麼他自然也能了解這些禁忌。」

「那很可能是未來的他自己做的決定，甚至...甚至，未來的巴里很可能還要確保諾拉死亡這件事情順利發生...」

梅林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他輕聲說：

「如此沉重的命運，在他身上，我可憐的巴里。」

「這太殘忍了！」

玄蘭說：

「這種事情，哪怕只是想想...」

「我現在擔心的是，雖然我告知了巴里其中的風險，但他還是會去嘗試。」

梅林藍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憂慮。

他對玄蘭說：

「諾拉的事情一直是巴里心中的一根刺，那場悲劇讓他無法釋然，我能理解他的執拗，但我還是要避免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梅林扭頭看向玄蘭，他說：

「巴里雖然無法救下自己的母親，但如果考慮到穿梭時間的可能的話，我倒是有種方法，可以把諾拉帶回這個時代。」

「嗯？」

女管家猛地抬起頭，她說：

「你是說，像伊卡洛斯那樣？」

「嗯。」

梅林點了點頭，他解釋到：

「諾拉的命運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經中斷了，她的時間軸永久的停留在了死亡那一刻，她無法影響到她死後后這個世界的變化。」

「巴里的母親是一位誠摯的天主教徒，按照她生前的人生軌跡，在死後，她很可能會被接引到天堂中。」

「你也知道，在天堂的轉生池裡，靈魂會洗去俗世的一切記憶，成為全新的個體，和人間在沒關係。」

渡鴉大君抬起手指，一塊黑色的，不規則的靈魂石懸浮在他指尖。

他看著指尖旋轉的靈魂石，他輕聲說：

「這就是個關鍵的節點。」

「如果能在天使帶走諾拉的靈魂之前，把她帶回這個時代，那麼，我可以讓她以智械的軀體，或者是血肉的軀體復活。」

「這種情況下，她相當於在這個時代重生，但按照希里的說法，重生后的諾拉是違反時間規律誕生的，她不能參與到任何重要的事件中，不能過多的接觸太多人。」

「就相當於我們人為的在時間線上為她塑造出了一個封閉的『環』，她只能活在這個環里。」

「聽上去風險很大。」

玄蘭聽懂了梅林的意思，她說：

「這值得嗎？」

「以前不值得，我雖然為諾拉的死亡感覺到遺憾，但並不能因為她破壞時間的規則秩序。」

梅林說：

「但在巴里成為極速者之後，這件事就變得意義了。」

「比起任由我的侄子在時間線里穿來穿去，像個愣頭青一樣把一切事情攪得亂七八糟，我寧願承擔這種風險，讓他安安分分的留在這個時代...」

「這件事要交給巴里去做嗎？」

玄蘭問到：

「他看上去是最合適的。」

「不。」

渡鴉搖了搖頭，他說：

「這件事誰都可以做，但惟獨不能是巴里，他已經可以隨便的介入過去的每一件事里。」

「時間在他眼前不再神秘，可以穿梭時間代表著他和已經發生，尚未發生，即將發生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有了關聯。」

「他的出現變成了時間線上的一個不穩定因素，在所有的事件之外，都有一個幽靈的影子在旁觀。」

「他所作出的任何的努力，都可能成為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更遑論，我們這個宇宙是殘缺的，它所具備的時間線大部分都是虛假而錯亂的，貿然進入其中本身就是有極大風險的行為。」

「我必須要降低巴里對世界命運的些許影響，我個人也不喜歡這種『驚喜』。」

他說：

「他不能介入諾拉的人生，他不能介入並改變任何人的人生。所以，這件事得讓另一個可以穿梭時空的人來做。」

「讓希里去吧。」

梅林看向玄蘭，他說：

「這件事在完成前，別讓巴里知道，這一段時間，你幫我看著他，在他熟練掌握那種急速的能力之前，先別讓他離開神秘屋。」

梅林舒了口氣，他說：

「我要出去一趟。」

「他的能力，太棘手了，他輕輕鬆鬆的可以成為正義的神，保護這個世界。」

「或者他任由自己被命運夾裹而來的惡意和黑暗吞沒，在極端的失落與絕望中，把自己塑造成一尊危險而可怕的黑暗之神。」

梅林看著手裡的靈魂石，他說：

「因此，我的巴里需要一位好老師，需要一群好朋友，需要一些能帶領他走向正確未來的同伴。」

「你就不能讓他跟著你嗎？」

玄蘭說：

「我相信你會把他教導的很好，就像是曾經做的那樣。」

「我沒時間啊，蘭。」

梅林臉上露出一絲無能為力的笑容，他說：

「我在準備一些危險而複雜的事情，需要我投入絕大部分精力和時間去操縱，我隱於幕後，隱於陰影之中，為了阻止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和這個群星的未來相比，巴里個人的未來需要他自己去掌控。如果他失敗了，我也許還能救出他，但如果我失敗了...」

「一切就都完了。」

玄蘭默然無語。

幾秒鐘之後，她抬起頭，露出一絲笑容，安慰道：

「你不需要這麼悲觀，小巴里是一個溫柔而心懷正義，永遠不放棄希望的孩子呢，我覺得那道閃電選中他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會成為真正的英雄，成為你最好的助力。」

「這就是我擔心的。」

梅林揮手打開一扇光幕的門，他對自己的管家說：

「越是善良的人，在被惡意污染黑化之後，就越可怕。我可不希望某一天看到一個邪惡版的巴里.艾倫出現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渡鴉大君撇了撇嘴，他說：

「他是我侄子，是我的親人，我會保護他，會愛他，但這不代表這我不會揍他！」

「總之，為了避免那種尷尬的情況出現，先給他找一個合適的導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