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門后，死寂的峽谷與跳動的光幕之間。

梅林，強尼和康斯坦丁站著。

卡贊，胡斯和路德躺著。

還有個被拔掉翅膀，逐出天堂的敗類在泥土中爬行，哀嚎。

一道潔白的光從天而降，大天使加百列就站在那光幕中。

沒人說話，只有那尖叫著，充滿恐怖與絕望的嚎叫聲在回蕩著。

吵鬧。

梅林揮了揮手指，燃燒的骷髏騎士就帶著一絲獰笑走上前。

他很粗暴的一腳踹在那嚎叫不休的天使臉頰上，讓他難聽的尖叫聲變成了痛苦的嗚咽。

加百列就好像是根本沒看到這一幕。

她並未阻止惡靈騎士對星辰天使瑪拉基的施暴。

那在戰爭時期與地獄私通，泄露情報，蒙蔽上官的混蛋理應得到這樣的待遇。

地獄和天堂交戰了無數個永恆，還沒有出現過像現在這樣難以收場的醜聞。

更糟的是，這足以讓主臉上無光，足以讓天堂在無數維度中丟盡顏面的醜聞，現在還有擴散開的趨勢。

大天使加百列面無表情。

她在思考著該怎麼消弭眼前這件事，讓事態真正得到控制。

梅林說加百列利用了他。

其實不是的。

他出現在這件事情里只是個意外。

但渡鴉不愧是渡鴉，他只用了2個小時就將參與到這件事里的所有人都擺在了加百列眼前。

這也意味著，梅林手裡真正抓住了把柄。

「我沒有利用你，渡鴉。」

加百列雙手插在西裝的褲兜里，她收攏起翅膀，對眼前的梅林說：

「我只是在關注追捕卡贊這件事本身的進展，對於意外挖出這讓人羞愧而震驚的事實，我也感覺到異常詫異。」

「我更沒有預料到你會參與其中...」

大天使認真的對梅林說：

「收起你無端的聯想吧。」

「你落入這方廢土地獄並非天堂的刻意安排，我主也不會冒著得罪一位新晉天父的風險，要將一個和我們無冤無仇的靈魂封印於此。」

「你在死後來到這裡，是因為你無處可去，沒有地方願意接納你，以及...」

「你本身的靈魂出現了問題，它不完整了。」

大天使低聲說：

「不完整的，違反了自然規則的靈魂，又怎麼能升入天堂或者去往地獄呢？被困在生與死的幻象中才是你本該有的結局...」

梅林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

但他並沒有打斷大天使的解釋。

他交錯起十指，跳動的魔力在他身後勾勒出一個並不奢華的座位。

他坐在其中，就那麼看著加百列。

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拙劣的小丑在表演一樣。

梅林的眼神讓加百列極其不舒服。

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憤怒或者怨恨。

作為侍奉上帝的近神者，作為天堂中最有權勢的指揮官，她比類似於瑪拉基這樣自以為聰明的蠢貨的眼界要高很多。

梅林被困在廢土中，他變弱了，似乎再不如那個曾經能和神王奧丁正面對抗的天父。

但他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裡。

作為曾經越過那界限的人，要找回力量是很容易的。

她也許不需要和梅林成為朋友。

但因為一些小事，就和這樣的傢伙敵對，毫無疑問是非常愚蠢的選擇。

她只能竭力解釋這一切。

「這是個巧合。」

大天使嘆了口氣，她說：

「不管你信不信。」

「你落入這方地獄，你遇到惡靈騎士，越過地獄之門，又參與到瑪拉基和他的兄弟之間，參與到天堂和地獄之間的糾葛中，這都是巧合。」

「或者說，這是命運的偉力。」

加百列低聲說：

「讓你在死後都會與地獄里的大君們敵對，路西法和他的下屬精心策劃的一次維度入侵被你們破壞了，在混亂的火苗剛剛燃起的時候，就被你們掐滅。」

「你又一次保護了你的世界，儘管你本意並非如此。」

「你...」

梅林咳嗽了一聲，他說：

「你在我面前談命運？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他說：

「我能理解，或許我落入這裡和你們真的沒什麼關係，但事情進行到現在這一步，你和你所代表的勢力還想把我困在這裡...」

梅林抬起頭，他看著大天使，他說：

「這應該就不是個巧合了吧？」

「我和我朋友們花了這麼時間和精力，為你們天堂挖出了這麼大一個蛀蟲，我不相信你想不到...」

他看著正在被強尼虐打的星辰天使，他嗤笑一聲。

他說：

「他和卡贊交換情報已經很久了，要說一個星辰天使就能主導這一切，那絕對是在開玩笑了。」

「加百列，你們宣稱的天堂中正在發生著可怕的事情，天使開始和惡魔合作了，瑪拉基只是被推出來的犧牲品。」

梅林彈了彈手指，他說：

「只要你敢繼續查下去，你的天堂就會迎來一場可怕的動蕩，但相信我，這是好事。」

「你們會變得更純潔，你們會更加團結，你們會因此變得不可阻擋，在與地獄作戰的戰場上會所向睥睨。」

「一盤散沙的地獄大君根本阻擋不了你們，也許，在剜除毒瘤之後，你們就能距離這永恆之戰的勝利更進一步。」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加百列眼前。

他伸出手，極其放肆的放在加百列的臉頰上，他的手指活動著，他用溫和的語氣說：

「這一切，朋友...」

「這一切都是我和我的朋友們帶給你和你的天堂的。」

「難道，我們不該因此得到獎賞嗎？」

加百列看著梅林，她感受著那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滑動。

在過去數以千年記的時光中，她從沒有得到過這樣放肆的對待，但她依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她看著梅林那雙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她說：

「問題就在這裡了，渡鴉...梅林。」

「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你。」

「別開玩笑了！」

梅林說：

「這裡是你們的上帝製作的，一個籠子，一個被用來關押囚犯的籠子，你說他手裡沒有鑰匙，那這謊言可就太拙劣了。」

「不...」

加百列後退了一步，躲開了梅林滑向她脖子的手指。

她沉聲說：

「我可以現在就送你們離開這裡，這很簡單，瑪拉基都能做到。」

「但梅林，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大天使指向身側的地獄之門，她加重語氣說：

「這裡是地獄！」

「地獄有自己的意志。」

「就算我送你們離開這裡，你們依然得不到自由。」

「地獄總會固執的要取回屬於它的東西...也許是在一個午後夢境里，也許是在深夜之時，你們會被悄無聲息的帶回這裡。」

「瑪拉基向惡靈騎士許下一個誆騙的諾言，他沒有權力赦免一個在地獄的靈魂，我也沒有這個權力，就連無所不能的主，也...」

加百列搖了搖頭，她對梅林說：

「天使和惡魔代表天堂與地獄，但梅林，你應該能理解，天堂和地獄存在的時間要比我們出現的時間更早的多。」

「說句讓人深感悲傷的話，我們，天使們，我們只是生活在天堂，假裝我們可以掌控天堂，就如人類只是生活在地球上...」

她攤開雙手，反問到：

「難道地球就會因此真正屬於人類了嗎？」

「惡魔與地獄的關係也是一樣的，永恆的時間中有無數地獄大君宣稱自己真正掌控著地獄，但亘古不變的只有地獄本身。」

「那些發下狂言的大君們又有哪個真正做到了它們宣稱的事情？」

「梅林...地獄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它會接納層出不窮的新領主，但不代表著它會臣服於它們。」

「你已經落入其中，你已經屬於它了。」

梅林的表情變得陰沉。

加百列說了大實話。

她作為一名天使，甚至親口承認了他們對於掌控天堂本身的無力，甚至是承認了他們的主並非無所不能。

對於一名依託於信仰而生的生靈而言，這樣的話已經近乎於褻瀆信仰本身。

但也證明了，加百列大概率沒說謊。

對於梅林渴求的事情，她是真的幫不上忙。

在梅林身後，強尼和康斯坦丁的表情也變得沉默而絕望。

他們也聽到了大天使的話，雖然對於地獄意志這個玄而又玄的玩意是不是真的存在，他們還有疑慮。

但假如這是真的，那就代表著...

他們可能永遠都出不去了。

梅林不發一言，他轉過身，看著那扇合攏的地獄之門。

門，代表著界限。

但門后什麼都沒有。

這只是一個地獄的延伸，就像是一所監獄里用於放風的草坪，但囚犯也不會因為待在草坪上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那只是一個幻象。

「這地獄是我主建立的，它曾是流放之所，用於懲治那些在天堂與地獄的戰爭中被捕獲的敵人。」

「我主希望它們在痛苦中尋找救贖，藉以脫離罪惡的桎梏，徹底告別過去，在天堂中得到純凈的重生。」

加百列看著梅林的背影，她低聲說：

「如果你肯皈依我主...梅林。」

「想都不要想！」

梅林冷聲說：

「我已得到自由，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再束縛我！」

「這是唯一的方法。」

加百列不想再激怒梅林，她輕聲說：

「你本已是幽魂，你要拋棄的，也無非只是過去的幻影，我主會將最榮耀的一切給予你，只要是天堂能拿得出的東西...」

「你甚至可以在那裡得到自由，不被永恆之戰束縛的自由，連我主也不會束縛你這樣的靈魂。」

「渡鴉加入天堂的消息將傳遍諸界，僅僅是這個消息本身，就足以讓天堂在永恆之戰中佔盡優勢...」

「我們不會再要求你做出更多。」

加百列這直白而慷慨的招攬，讓站在一邊的康斯坦丁的眼睛都直了。

渣康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大天使。

如果是他，面對這樣的招攬，他肯定不會有什麼猶豫。

給人幹活不是干呢？

待價而沽才是最棒的事情。

「你們想的倒是挺好，價碼也給的挺足，但很遺憾，我拒絕。」

梅林搖了搖頭。

加百列也許並不知道，身在地獄的只是他三分之一的...

「嗯？」

梅林的眼睛眨了眨。

這一刻，一個挺微妙的想法出現在他腦海里。

這七個多月里，他一直在思考著怎麼逃離這片地獄，但他從未從另一個方面思考過這個問題。

也許...

他根本不需要逃離這裡呢？

也許...

他在臨死前丟出的那個骰子，用奇妙的力量把他送到這裡來的目的，並不只是為了掩蓋他還未死的消息呢？

這裡...

已經有了主人。

但不代表著，它不能重新成為一片無主之地嘛。

那個機會...不就在梅林眼前？

「啊！」

梅林發出了一聲懊惱的嘆息。

他舉起手，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他被誤導了。

被自己過去的思維誤導了。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我居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他語氣複雜的嘆了口氣。

下一刻，他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加百列。

他走向大天使，他對這長相中性，但氣質超脫的女士輕聲說：

「既然你和你的主無法給我們自由，那就換個報酬吧。」

「嗯？」

加百列看著梅林，她說：

「你要什麼？」

「唰」

梅林的手指指向身側的地獄之門，他說：

「我要它！」

「那扇門？」

大天使詫異的說：

「那扇門確實是我主親手鍛造的，但它除了頗具藝術性與收藏價值之外，也沒什麼...」

「不！」

梅林搖了搖頭，他說：

「我要這地獄！」

「我要這片困住我的大地！」

「我要這眷戀著我，不願意讓我離開的廢土。」

他回頭看著臉色大變的加百列，他嘴角咧開一絲笑容，他說：

「回去你的天堂...」

「告訴你們無所不能的主...」

「他建造的這片地獄，從今天開始...」

「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