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找大哥，找小妹他們，咱們不是一家人嗎？既然廠子出了我們不可控制的問題，自家人有能耐為什麼不找他們幫忙？還是你覺得找自家人丟人？」

  職工大院很少吵架的一家，最近時不時傳出爭吵聲兒，這是第三次。

  林美華想不明白栗旋之到底糾結什麼，廠子的事情已經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

  她抑制不住激烈的情緒，再一次爭吵過後，她坐在沙發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栗旋之滿臉煩躁中透著頹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他三十多歲還選擇辭掉了國營單位的工作，選擇了下海經商。

  沒想到廠子還沒辦起來，就先被人擺了一道。

  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自從個體戶和私人企業興起，國營肉聯廠的營業額被擠壓得沒有那麼好，後續接連裁減了不少工人。

  栗旋之作為副廠長，怎麼著也不會裁到他身上，但他沒多久便果斷辭去了副廠長的職位。

  領導不理解，手下的員工也不理解。

  就算國營肉聯廠辦不下去裁掉大半員工，栗旋之也不會有事，他頂多被調到其他崗位去。

  領導還嘗試挽留過栗旋之，說他是廠里骨幹，以後的肉聯廠即便是不是肉聯廠了，也會做成其他適應時代需要的國營企業，總之，還是國企，栗旋之只要留下來，還是能發揮才幹。

  可栗旋之還是沒留下，婉拒了領導。

  栗家父母更是不理解二兒子的選擇，從十七歲到現在，一直在肉聯廠幹了十幾年，那好端端的國家鐵飯碗，怎麼說砸了就砸了？

  索性栗敏宏不是那種固執迂腐的人，且栗旋之也不是小孩子了，三十多歲有家庭的男人，他的選擇定然不是毛頭小子的三分鐘熱度。

  最後也就隨他去了，栗敏宏還給栗旋之說過，社會上的東西複雜又新潮，下海經商那麼多人，肯定混進一些壞坯子，沒有道德仁義的傢伙，讓他要是遇上什麼困難一定要回家裡大家一起商量。

  栗旋之現在就是遇到了壞坯子，沒有道德仁義的人，被擺了一道，建廠的錢全打了水漂。

  他當然記得父親的話，也想過找自己大哥。

  可他沒臉啊。

  林美華那句話戳中了他的心窩子，他不怕麻煩自己家裡人，是怕丟臉。

  他辭職的時候多灑脫啊，他看到了這幾年開放後，四處湧現的萬元戶的數量越來越多，但做的產業沒有多少，人民需要的遠不止這些。

  他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業價值，他不願意在國營里拿著一成不變的工資，副廠長又如何？

  別人看到的只有光鮮亮麗，只有自己知道，若是一直這樣，是發不了大財的。

  你說他有妻有子，就沒為他們考慮？

  當然有。

  他知道自己是父親，因此，更加想出去拼一把，他現在三十多，手上也有人脈，更有多年管理生產的經驗。

  既然別人都能下海經商，他為什麼不行？

  正是因為這些不甘於平凡的想法，栗旋之辭職下海。

  妻子林美華很支持他，更是一同辭掉了她在廠里的工作，出來陪栗旋之創業。

  在決定用家裡多少錢投入時，林美華也是同意讓他拿出兩人幾乎全部積蓄。

  這也就是為何剛開始遭受了大挫折後，兩人周轉不開的主要原因。

  栗旋之看著妻子崩潰的樣子，心裡像是刀割一樣，到底是他太在乎臉面了。

  過了許久，栗旋之呼了口氣，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他安撫地拍了拍林美華的背：「我明天去找爸爸和大哥說一下，你別難過了，都是我不好。」

  「你哪裡不好？」林美華抬起頭，看著他。

  栗旋之頓了一下：「也許辭職創業，是我做錯了。」

  林美華吸了下鼻子，堅定地看著栗旋之：「你的選擇錯沒錯，現在下定論為時過早，咱們就是廠子沒建起來，還沒開始生產運營，你怎麼就開始懷疑自己了呢？」

  栗旋之沒想到妻子心裡的想法竟然是這樣的，多次的爭吵，讓栗旋之覺得自己拿積蓄去豪賭結果失敗，讓妻子失望她才如此。

  林美華看栗旋之愣住的樣子，多年夫妻的她很快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她忍不住棄涕為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對你失望？」

  他點了點頭。

  林美華說：「這件事不怪你，也沒有誰創業是一帆風順，中途不遇到困難的，而我們，或許只是開頭難了點，困難來得早了些。」

  「美華」

  「不過你也是真的有不好。」林美華看著他，「咱們就是廠子沒建起來，解決的方法有很多，重新找施工，或者直接租現成的，其實都是錢的問題，重點是咱們現在沒有錢，對不對？那就找人借，找人找關係。」

  租現成的方法被直接否掉了，栗旋之花的錢，有大半是在買地上，西郊的地便宜，他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自建廠。

  也許在別人看來，這做法太過於冒險。

  但這是栗旋之經過多番考察後決定的，城內的房屋租下來，弄廠子還得進行大規模改造，花費是一大筆，而且在城內，沒有幾個合適的地方。

  正好西郊的地推出來賣，他趁機買入，接著創業的補貼政策，價格也還算合適。

  栗旋之回栗父栗母那裡，正好是周末。

  栗睿之和沈若寧婚後就搬回這邊來住，栗母可以照顧懷孕的沈若寧。

  栗蓉帶著趙青松他們過來吃飯，人比栗旋之想的要多。

  栗大哥休息，帶著妻兒也在。

  栗家人全部聚齊了，栗旋之原本打算說的事情，便壓在了心裡，想著的晚點再找機會跟栗敏宏和栗凱之說。

  他下意識就把栗睿之和栗蓉拋開，栗旋之主要是想借錢，或者找人脈。

  你要說借錢吧，栗睿之剛結婚又買了房子，哪裡還有錢，而且他跟栗凱之借了幾萬塊錢的事情，栗旋之知道，他心裡還有些慚愧沒有錢借給自己弟弟呢，栗睿之當初沒找他借錢，估計是知道他建廠而懂事沒去打擾他。

  即便現在有沈若寧的陪嫁，那些錢，拿去還買房的錢都不一定剩，所以栗旋之沒有打算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