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整理東西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已經轉回頭來，背對著某顆小檸檬，此刻略微閉了下眼，似乎是在緩和自己的情緒。

那些通緝令上羅列的罪狀，他真的做過嗎？

這個問題，還是第_一_次有人問他。

君嘯野明顯是知道點實情的，可那是因為他精得好像成精了似的，大概也沒有什麼事，是他看不穿的，可是那種逆天的智商，根本不可重複。

而眼前的這隻小檸檬什麼都不知道，她會這樣問他，純粹是因為在這個問題上，她願意留一點善意給他。

善意……真久違的詞，久違到恍如隔世。

很多年前，有人教他中文，教的第一個字，就是這個「善」。

那人按下他手裡滴血的匕首，對他說，不要走絕路，對他說這個世界不是他看到的那樣，只要能走出他出生和長大的那座煉獄，就能看到充滿溫暖和善意的人間。

可是……他好像是永遠走不出來了。

丹尼斯突然笑了一聲，用力向後仰了下頭，就丟下收拾了一半的東西，連冰箱門都沒關，猛地起身，徑直向卧室走。

他動作太突然，加上常年實戰訓練出來的渾身上下都是敏捷而充滿爆發力的勁，這一刻氣場就愈發危險迫人。

趙萌檬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回過神來，連忙跑了兩步，追了過去。

丹尼斯剛走到房間門口，就意外地發現，身後竟然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

很細弱緊張的聲音，在帶著微微顫音，遲疑地問，「你……哭了嗎？」

「放手！」他聲音冷得簡直是兇狠。

趙萌檬咬了咬唇，有些害怕地縮了下手指，卻沒有放手。

她覺得他剛剛那個動作，真的是哭了，那個突然仰頭的姿勢，就是想讓眼淚不要留下來。

她難過了，躲起來偷偷掉眼淚的時候，做過同樣的動作，她絕對不會錯認的。

其實剛剛丹尼斯出門的那半個小時，她從最開始的緊張害怕生氣，漸漸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好像是錯怪丹尼斯了。

這座度假村沒建完，電可以接過來，但是其他設備不完善，電視打開也收不到節目，更沒有網線，她的手機也被丹尼斯沒收了，現在不能跟外界聯絡，同樣也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

如此一來，她反而不那麼擔心了。

市區里現在是什麼情況呢？是不是有更多的人在罵她了？

君先生那麼聰明，那麼護著表姐，一定可以把麻煩搞定，不讓表姐被拖累的吧？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離開醫院，如果她看得到事情的最新進展，反而會一直胡思亂想、提心弔膽。

把她遠遠帶離風暴圈，塞到一個消息閉塞的地方，其實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還有在車上，他那麼凶，其實是為了給她一個教訓，當時的車速，她要是真的跳車，小命一定當場就玩完了，她不是真的想死，只是當時氣糊塗了，衝動得完全沒考慮後果。

還有，進了這座度假別墅之後，他把大衣摔給她，讓她掛衣服……

他要是一直要留在家裡還好，可他剛一進門，就出去「偷」電買東西了啊。

這樣的天氣，只穿一件襯衫，在外面停留半個小時，怎麼可能不冷，他分明就是看她冷了，把衣服借給她穿而已。

還有他買回來的那一大袋子零食，回來就直接丟給她了，分明是專門給她買的，可他偏偏要惡劣地差點扔到她臉上，讓人簡直想當場把東西全都摔回去。

她還想到在醫院裡，他不止一次救了她，他還哄過她，在她哇哇大哭的時候，借了個肩膀給他。

明明按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模樣，他是該一見她哭，就把她扔出去的，可是她真的哭了，他卻沒有嫌她吵嫌她煩。

所以從頭到尾，他其實都是好意，只是脾氣和行_事風格總是跟正常人擰著來，恐怕別人會覺得他是個好人似的，嘴上一直說得很惹人生氣。

所以……他其實不壞的吧。

某顆小檸檬看著是個萌萌噠的樂天派，其實心思敏_感，她對任何人給予她的善意關心，都格外珍惜，所以很記得丹尼斯對她的好，過了氣頭冷靜下來，就想到了這些疑點。

小姑娘忍不住就有些懷疑，他說的那些可怕罪名，是不是真的。

她不相信一個那樣十惡不赦的人，會在心中留有善念。

而且……他剛剛好像也真的哭了。

他心裡是不是好委屈啊……

小姑娘看了看他高大的背影，和挽起的襯衫袖子下，露出的那截結實手臂，覺得自己的用詞有些太孩子氣了，可是想了半天，還是覺得只有「委屈」，能形容一個被很多罪名冤枉，無法為自己翻案的人的內心狀態。

丹尼斯站在那兒，好半天沒動，也沒有說話。

他渾身的肌肉，都因為努力壓抑情緒而賁起，背後的襯衫繃緊在身上，勾勒出隱約的肌肉輪廓，像是豎起的堅_硬外殼，將所有的關心和問候都隔絕在外。

「放手。」他再次開口，聲音透著沁骨的寒。

小姑娘打了個哆嗦，卻不但沒放，還鼓起勇氣，怯怯地伸出手，去抓_住他的胳膊，想要讓他轉過身來，看到他現在的臉色，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哭了。

丹尼斯像是被針扎到似的，頭也沒回地猛地甩開她的手，動作之猛烈，甚至很重地甩到了她的手臂。

「啊……」小姑娘胳膊很疼，忍不住低叫了一聲。

可丹尼斯卻理也沒理，徑直進了房間，咣的一聲，把門摔得震天響。

他這一回房間，就關在裡面整整兩個小時沒出來。

等他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他走到廚房，就看到那顆小檸檬也在。

大概是這別墅里沒有任何娛樂設備，除了一個爬不出去的透氣小氣窗，門窗都鎖著，那顆小檸檬又出不去，覺得無聊，就在跟魚玩。

嗯，就是他上午從水庫釣回來的那條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