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睜開眼睛，呼吸還很均勻，看來沒有被驚醒。

  林綰拍了拍心口，躡手躡腳地走出艙門，朝著兩端觀望了一下，選擇了和作業系統相背的那一端走去。

  像屏幕和作業系統這種肯定都是在機艙的最深處，她現在要尋找的是出口，當然要反著來。

  林綰順利摸到了機艙門口，地下埋著一個同樣的重力感應器，林綰站在上面，重力感應的紅圈亮起，艙門緩緩打開。

  她成功了！

  林綰才剛剛被逃脫出來的狂喜淹沒，隨著金屬艙門的活齒打開，眼前逐漸出現的場景，很快將這份狂喜凍結在當場。

  林綰張了張嘴，瞳孔在這一瞬間猛地縮小。

  這裡……

  「看見了吧？」

  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溫柔而遙遠，猶如夢境般的聲音，像風一樣裹住她的軀體。

  夜鬼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他背對著光芒，林綰只能依稀看見他臉上的輪廓。

  他在苦笑。

  「看見了吧？」夜鬼重複了一遍，忽然擁抱住了已經渾身僵硬的林綰，他的懷抱同樣冰冷，「你之前問過我這是哪裡，這是我的夢境。」

  「是你把它創造出來的，作為送給我的禮物。」

  「除了我們腳下的方舟之外，外面的世界只有荒蕪。」

  林綰緩慢的抬起目光，朝著已經打開的艙門外面看去，有摻雜著沙塵的風探進頭來，沙石在她的肌膚上割過去，滲出絲絲的血色。

  夜鬼立即拉著她朝倉門遠離了一步。

  外面是滿天呼嘯的颶風，林綰可以聽到那些沙塵和碎石在機艙外側撞出的聲響，在遙遠而幽黑的地端，依稀可辨幾棵已經焦黑枯黃的樹枝，孤零零插在已經乾涸的土壤上。

  沒有河流和草木，昆蟲和鳥類也會在這裡絕跡，在這座冰冷的金屬圍牆之外，是一片毫無生機的死地。

  林綰在看到的第一刻就明白了。

  倘若她逃出這座金屬艙，邁向外面那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步，她就會立刻被黑暗撕得粉碎。

  剛剛夜鬼說……這裡是他的夢境，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又是怎麼回事？

  林綰還沒有來得及問，她的眼前就被人遮住了。

  夜鬼單手蓋住她的眼睛，另一隻手則是牽引著林綰離開那塊重力感應板，艙門緩緩合上，那種被黑暗和死寂包圍的不適也消失了。

  林綰甚至開始覺得這座金屬艙有些溫暖。

  「你會忘了今天的事的。」夜鬼在她耳邊，輕柔而緩慢地繼續說下去，「和之前的所有一樣，畢竟對於封存你的記憶，我已經很熟練了。」

  林綰聽著他的聲音，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睏倦直接鑽入大腦，及即使身體想要反抗，卻終於還是重重的合上了眼皮。

  她又跌入了那種夢境。

  之前和蘇離一起登上飛往s城的飛機時，在飛機上睡著做的那個夢。

  四周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黑暗往往伴隨著未知的恐懼，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從那片黑暗裡跳出什麼怪物，用獠牙和利齒將你啃食殆盡。

  她看著眼前的一點光亮，即使知道奔跑只是徒勞，但內心越來越大的恐懼推動著她，只能不停的向前奔跑，直到精疲力竭，在原地跌坐下來。

  沒有人能救她。

  在這偌大的天地之間，在這個被黑暗所包裹的世界裡面，只有她一個人的存在。

  只有她一個人的追逐著虛無的光亮，在追逐著永遠沒有盡頭的出口。

  「綰綰！」

  突然有聲音從頭頂上方響起。

  林綰猛地抬頭，但頭頂也是黑暗的天穹，空無一物，不由得有些懷疑剛剛聽見的聲音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綰綰！別睜開眼睛！」

  蘇離的聲音！

  林綰這下能夠確定了，在黑暗的空間之中響起一串腳步，好像有人正在朝著她的方向跑來。

  「蘇離？」

  林綰不確定的喊出這個名字，立刻聽到就在自己的咫尺之間，似乎有人突然笑了笑。

  「是我，別睜開眼睛。」

  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更為溫暖而寬大的手掌握住，林綰聽他的話閉緊了眼睛，微微抬起頭來，判斷著蘇離現在在她的左側。

  「走，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蘇離說著就要拉起她的手，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不行！」林綰想起剛剛在艙門外面看見的那一幕，拉住他，搖了搖頭，「外面是……」

  「我知道。」蘇離拉著他的掌心收緊了緊，「別擔心，現在我們在的，是你的夢境。」

  林綰微微一愣，咀嚼著他這句話，一時之間沒弄明白是什麼意思。

  「不必想那麼多。」蘇離看見她的臉色開始複雜，「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現在跟我走就行！」

  雖然不知道蘇離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要把她帶到哪裡去，甚至連前因後果他都未曾對自己交代過一句話，林綰仍舊沒來由的信任他。

  林綰抓緊了他的手，緊緊閉著眼睛，任由蘇離牽著自己，朝前面跑去。

  「就在前面，一會我說跳，我們就一起跳下去！」

  林綰察覺到蘇離的掌心因為緊張而未微微出了汗，她伸出手指，在蘇離的手掌心畫了個勾。

  蘇離噗嗤一笑，那種緊張感也消失了不少。

  「就是這裡，跳！」

  林綰和他同時朝下一跳，腳下原本堅實的地面，忽然變成彩色的空洞，蘇離將她摟得緊了些，用身體護住她。

  兩人在急速下墜。

  林綰稍稍抽出手指，感知著周圍的風，是有溫度的，和她要逃出那座金屬艙時所感受到的鋒利的風不同。

  他們真的逃出來了？

  「別想，也別問，綰綰。」蘇離忽然抬起手，做出了一個和夜鬼同樣的舉動，捂住了她的眼睛，「因為在醒來之後，你就會徹底忘掉這一切。」

  什麼意思？

  林綰在他的手掌里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周圍的世界就傳來巨大的吸力，將她收納了進去。

  強烈刺眼的白光讓林綰下意識閉了眼。

  再度睜開時，林綰正坐在某個航班上，身下是柔軟的沙發座，她的左手邊坐著的則是蘇離。

  「怎麼了？做噩夢了？」

  蘇離有些關心的探過頭來。

  林綰用力搖了搖頭，剛剛好像做了個夢，卻完全想不起來其中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