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授的辦公室里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皆露出有些無語的笑容。

  「走吧。」蘇離輕拍林綰的脊背，本是有些親昵的動作，但從他手下卻很是自然，「現在天也暗下來了，吃個飯再回去。」

  林綰沒有異議。

  兩人挑了臨近的一家廣式沙茶麵，林綰很久之前就聽盧雪提起過這家店的廣式茶點很是正宗，老闆脾氣和藹，口音里還有些粵式的夾生。

  林綰要了份沙茶麵，又在老闆熱情的語氣下點了幾碟精緻小菜，兩人找了張桌子相對而座，將還帶著溫熱的蒜蓉小排送入口中的瞬間，林綰原本因為羅教授而隱隱心煩的情緒也消散了不少。

  難怪說美食能給人慰藉。

  蘇離見她神色放鬆，垂下長睫，唇角也終於露出了淡淡笑意，喝了一勺黏滑香稠的皮蛋瘦肉粥，喉頭滾動：

  「我今天和你說的那件事，考慮怎麼樣了？」

  林綰的筷子一頓，轉了個彎，去夾另一邊的蝦餃，語氣平常：「暫時沒有必要。」

  「好。」

  蘇離也不試圖勸她，只答應了這麼一句，便低下頭，兩人沉默著各自吃飯。

  「喲，來來來，楊明！快過來！」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男生刻意拔尖聲音，將走在另一側的人扯了過來，「看看，你老熟人！」

  林綰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皺起了眉頭——果然，又是楊明那好事的室友。

  只剩下幾天，她只要順利通過畢業，就能夠迎接下一個存檔點，不必再反覆回味一次開頭那遍令人作嘔的劈腿現場。

  已經許久一段時間沒見過楊明，林綰幾乎要將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徹底拋擲腦後，偏偏又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破壞她的好心情。

  楊明早在剛進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坐在這的兩個人似乎有些眼熟，本能覺得不好才繞開，沒想到硬是被室友拖了過來。

  現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臉色陰沉地看向林綰。

  許久不見，她渾身氣質倒是比之前更沉靜出塵，先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林綰是溫柔而體貼的，那雙眼睛總是帶著笑意，盈盈央求地看著他，可現如今她卻一個正眼都不給自己，倒是更像冷傲矜貴的孤高美人。

  楊明看著她的視線不由得愈發熱切起來。

  「綰綰……」

  昔日親昵的稱呼，如今從楊明嘴裡說出來，令林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前幾次重生，不斷目睹楊明劈腿陳桃桃的現場時，她或許還滿心憤怒，憎恨楊明，想要他給自己一個說法，但是她如今早已對他徹底厭惡。

  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瞎了眼，跟這種要長相沒長相，要人品沒人品，成績和經濟都一塌糊塗的二流子在一塊，有夠掉價。

  「別這麼叫我！」

  林綰皺緊了眉，厲聲打斷。

  楊明愣了愣，旋即浮起一陣狂喜，林綰一定是還在生他的氣，說明她還在乎自己！

  只要林綰消氣了，就會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綰綰。」楊明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是我一時被陳桃桃迷了心竅，她主動撲上來，是個男人都會犯錯。但是我向你保證，我從始至終心裡真正喜歡的都只有你，你那天也看見了……」

  林綰忍無可忍，拿起手中的筷子，在瓷碗上重重一敲。

  清脆的響聲頓時打斷了楊明滔滔不絕的話頭，一時停了下來，有些摸不清地看著林綰。

  林綰用力閉了閉眼睛，楊明真是一次又一次在刷新她對他認知的下限！他要是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也不會跟陳桃桃滾在一起！更何況陳桃桃都已經發生了那種事，他居然還往死人身上潑髒水！

  林綰突然覺得張玲如今不喜歡他了真是有些可惜，否則渣男賤女鎖死，絕配！

  蘇離一直在對面安靜看著這一幕發展，眼見林綰煩的不行，伸手替她慢慢揉開皺緊的眉心，才轉向楊明，一點不留情面：

  「沒有鏡子的話，尿總是有的吧？」

  楊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在嘲諷自己，那點脆弱的自尊心瞬間爆發，勃然大怒：

  「你算什麼東西，插手我和綰綰的感情？」

  「行了，提不上檯面的前任就不要在這無能狂怒。」蘇離懶散地揮了揮手，「沒看到綰綰現在和我在一起嗎？」

  這倒是他頭一次這樣親昵地叫林綰，語氣里卻透出濃濃的敵視和威脅，宛如護食的獵豹，下一刻那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就會一躍而出，咬斷對方的喉嚨。

  楊明一噎，被蘇離那雙絲毫沒有感情色彩的眼睛盯著，後背竟然滲出些許冷汗。

  「呵，我不和你在嘴皮上耍威風！」好半天才憋出來這麼一句，「你就得意吧，綰綰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

  林綰一陣無語，真不知楊明是從何處而來的自信，但凡眼睛和腦子長了一個，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等到楊明等人怒氣沖沖離開，林綰才終於看向蘇離。

  他剛才對楊明說的那番話，表面上只是想趕楊明走，仔細一品，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怎麼這樣看著我？」蘇離惡人先告狀，「你現在，不就是和我在一起嗎？」

  知道他說的話有歧義，林綰還是笑了，低下頭去，筷子撥弄著碗裡的湯水：

  「嗯。」

  此時此刻，他們真真切切是在一起的。

  林綰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但也清晰地知道，她絕不會開口，暴露這份不知何時生長而出的旖旎心思。

  她和蘇離的這一場相逢，是難能的幸事，但誰也無法保證，在遙遠的今後，他們還能再無數的分支之中重新接軌。

  跨過那麼多次的生和死，蘇離的軌道才和她有了第一次艱難的相交。從袒露底牌開始，他們就已經互相交付後背，並肩作戰，蘇離以身赴死為她擋下眼前襲來的明槍暗箭。

  在這個破碎而脆弱的時空之中，不知道明日何時會被顛覆，不知道會在哪個轉瞬而來的時刻慘烈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