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言？」

  聽到李尋樂的話，紅秀深吸長氣，輕蔑一笑。

  「李尋樂，我不得不承認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但你想要殺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言罷。

  紅秀後退半步，長發如血,自紅秀頭頂沖天而起，形如壯柱，眨眼間從天而降，落至李尋樂的四周。

  此為三千紅塵大陣。

  三千長發，每一根都代表著一種煩惱，亦可稱之為三千煩惱絲。

  青絲熬成白髮。

  是以三千紅塵大陣以青柱顯示，當大陣由青轉白時，陣中之人,無論是普通人還是異者都將化為塵土。

  塵歸塵,土歸土。

  紅秀本不願祭出三千紅塵大陣，她與李尋樂的關係還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李尋樂的咄咄逼人讓她意識到，或許是成長太快，導致李尋樂目中無人，連她都不放在眼中。

  這很不好。

  紅秀自認天賦驚人，三千紅塵冠蓋於世，自創的紅塵大陣更是曠古爍今，在紅霧級別，她也有一席之地。

  李尋樂三番兩次挑釁她，這激發了她心中的殺意。

  故而她遲疑剎那後，一出手便是凌厲的殺招。

  她倒要看看，李尋樂哪來的底氣口出狂言。

  此時此刻，李尋樂被困三千紅塵大陣，一根根猶如光柱的長髮紮根在四周，通體青光，散發著莫大的威勢。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見李尋樂被困，青光滿身狼狽,心中的殺意不加遮掩。

  「閉嘴。」

  紅秀回了一句，打斷青光的話。

  「陣法？」

  感受到青光柱的威勢，李尋樂內心一凜。

  他四周的空間明明不是很大，但放眼望去，幾乎被青光柱填滿，沒有一點空隙。

  可驚悚的是，他的身體能夠穿過這些青光柱。

  「哇……」

  便在這時，一聲嬰啼擾亂李尋樂的心神。

  他扭頭看去，卻見無數的青光柱上浮現出一副畫面。

  畫面之上，一個嬰兒誕生，發出他來到人世的第一道聲音，向這個陌生的世界打招呼。

  緊接著，是無數的嬰兒啼叫的聲音，聲聲入耳，宣示著新生命的誕生。

  李尋樂的心神被眼前的畫面吸引，他的萬千枝條在嬰兒的叫聲中萎靡下來，荊棘手上的荊棘不在鋒利。

  一切變得祥和起來。

  隨著嬰兒的出生，從他們牙牙學語開始，到後來的蹣跚學步，每一幅畫面都將嬰兒的成長展現出來。

  李尋樂沉浸在這些畫面中,仿佛看到自己的人生一般。

  嬰兒餓了，萬千枝條會收縮起來，減少能量的消耗。

  嬰兒笑了，李尋樂的臉上也會浮現出一抹笑容。

  這種笑容從來不會在成年人的臉上出現，因為它太過無憂無慮了。

  嬰兒用清澈的眼神打量這個陌生的世界，從抗拒到逐漸接受，他們的眼神開始逐漸變得渾濁，連聲音也不在如當中那般純淨。

  李尋樂透過他們的雙眼，直至心靈，他好像看見，這些嬰兒的內心被束縛住，他們的身心被戴上一層薄薄的枷鎖。

  枷鎖，是無形的，且堅不可摧。

  在嬰兒成長時，三千光柱的青光在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隨之變化的是，李尋樂身體的膚色。

  他身處青光當中，不知不覺中沾惹上青色，當青光褪去，他身上的青色也在隨之發生變化。

  從嬰兒到少年只需要一剎，他們長出了長發，學會了說話，懂得了一些習慣，開始正式融入人類的世界。

  上學、結交新朋友、養家餬口……不同的人生軌跡，呈現出每個家庭的無奈。

  這時，李尋樂身上的萬千枝條受到他情緒的影響，回歸體內。

  荊棘手亦是如此，荊棘縮回，手臂恢復原樣。

  「他怎麼了？」

  青圭目睹李尋樂的變化，看向紅秀問道。

  「如果不是你很會舔，我決然不會救你，有些東西不是你該知道的。」

  紅秀淡漠的聲音傳來，聽得青圭虎軀一震。

  他愕然的看了一眼身旁靜默無言的紅秀，此時對方身上的氣勢崢嶸，令他呼吸困難。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紅秀嗎？

  青圭腦海中冒出這般念頭，這一刻的紅秀，冷漠的沒有感情。

  紅秀的變化讓青圭知道，對方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他，哪怕他對她忠心耿耿，也只是因為他的舌頭。

  紅秀沒有理會青圭的沉默，她的注意力在李尋樂的身上。

  儘管她不認為李尋樂能夠脫困，但小心無大錯，看不到李尋樂塵歸塵土歸土，始終有點不放心。

  青光已經徹底消退，這意味著李尋樂在光柱內所見到的人生此時完成了過度，由少年轉變成青年了。

  紅光悄無聲息地爬滿光柱，屬於人生第二階段的故事正在大放光彩。

  「三千紅塵當中可是有你頭髮的，換做其他的異者或許還有掙扎的機會，但你卻絲毫沒有可能。」

  紅秀面無表情的看著，事實也正如她猜想的一般，李尋樂完全沉浸在紅塵世界當中。

  因為三千紅塵當中，有一根紅塵獨屬於李尋樂。

  在三千紅塵中，李尋樂所見所聞並非虛假，而是真真切切能夠引起他共鳴的人生。

  人身處紅塵，均有煩惱。

  異者也是如此。

  試問誰能逃避紅塵之苦呢？

  進入三千紅塵大陣本就容易讓人深陷其中，更何況他所看見的，是曾經所經歷的，更是未來期盼的人生呢。

  這就好像是一個被編織的美夢，紅秀就是編織者，但美夢的內容卻由李尋樂自己提供。

  李尋樂的身上也鋪滿的紅光，這正是他意氣風發，風華正茂的時刻。

  臉上洋溢的笑容，都充滿燦爛。

  但紅光的時光時短暫的，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某個時段，待到時間一到，黑光滋生。

  黑色的光柱逐漸占據紅秀的視線，她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這是三千紅塵大陣的第三階段，也是人生最艱難的時段。

  渡過則一飛沖天，渡不過將永世不得翻身。

  縱然從來沒有人能夠掙脫三千紅塵大陣的第三階段，但面對李尋樂，紅秀不敢大意。

  她屏氣凝神的注視著前方，目視著黑光徹底占據光柱。

  李尋樂的笑容消失了，或許早就消失了，他的神情變得痛苦起來。

  一旁的青圭感受到氣氛的轉變，呼吸變得短促起來，一臉認真的盯著李尋樂。

  光柱之外，誰也不知道李尋樂到底經歷了什麼。

  光柱之內，李尋樂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

  跟其他人所在世界完全不同，這是一個明顯不同的世界，就好像埋葬在記憶當中的世界。

  唯一相同的是，那無窮無盡的煩惱。

  成家立業？

  未成家，難立業，人生可以望到盡頭，看不到任何希望，連活下去都變得麻木。

  「這就是你的人生。」

  「忙碌一生，碌碌無為，租最廉價的房子，吃最沒有營養的伙食，干最具建設性的勞動，拿最少的工資……」

  腦海中一個聲音響起，一字一句將所有的美好扒乾淨，血淋淋的現實呈現在眼前。

  黑色消退，白色入場。

  絕望已經寫滿了臉頰。

  呼。

  紅秀長吁短氣，第三階段過去，第四階段開始。

  這是最後一個階段，已經定型，李尋樂的命運已然註定。

  她緊繃的精神稍微鬆弛，不出意外，李尋樂必死無疑。

  白光出現的時刻，表明李尋樂已經認清現世，接受自己的碌碌無為的一生。

  就好像六七十歲的老人，他們或許會懷念從前的人生，偶爾還會抱怨幾句，但他們會反抗嗎？

  他們還有能力反抗嗎？

  沒有！

  李尋樂便是這種狀態。

  白光來的很快，從青光到紅光是半個小時，從紅光到黑光是一刻鐘，從黑光到白光是半個小時，從黑光到白光只有半刻鐘。

  轉眼之間，李尋樂的身體變成白色，這種白色當中帶著絲絲透明，三千紅塵在抹除李尋樂的存在。

  一根跟李尋樂具有相似人生的光柱漂浮在李尋樂的頭頂，它正在慢慢進入李尋樂的身體。

  「想成家立業就成家立業，想孤寡一生就孤寡一生，反正都會後悔的。」

  其餘的光柱上所呈現的畫面人生已經結束，而今只剩下李尋樂頭上的這一根。

  青圭臉色一喜，他知道李尋樂馬上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只要那道光柱沒入李尋樂的體內，李尋樂將身死道消。

  紅秀也在盯著李尋樂，但與青圭不同，她的臉色很是平靜。

  到了這個時候，她只需要安靜的等待就行。

  白色光柱已經進入李尋樂身體的一半，他的雙目閉合起來，臉上一片安詳。

  或許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紅秀見狀內心一嘆，三千紅塵讓人飽含紅塵煎熬，唯有在最後的時刻會給人最美好的送別。

  「走吧，前面應該就到了。」

  紅秀扭頭對著青圭說道，青圭點頭，兩人邁步向前。

  青圭還是有些不放心，沒有親眼所見李尋樂身亡，他內心的怒氣無法消散。

  走著，他餘光一瞥，頓時停下腳步。

  「你快看……」

  青圭顫顫巍巍說道，扭頭看向李尋樂，臉上帶著惶恐之色。

  「什麼？」

  不明所以的紅秀移開目光，視線落在李尋樂身上，最終定格住。

  「為什麼，為什麼這根柱子寸步難進？」

  青圭猛地發現，白色光柱半寸未進入，一直卡在李尋樂的頭頂上。

  紅秀定眼一看，果然如此，他們還沒有走動時，白色光柱沒入一半，現在還是一半。

  「糟糕，是魔種！」

  驀地。

  紅秀猛地一怔。

  她想到了一個她忽視的東西，那就是李尋樂體內的魔種。

  三千紅塵大陣對任何人都有效，但唯獨對嬰兒無效。

  尤其是魔種。

  因為他們還沒有出生，還未沾惹紅塵，身上沒有半點紅塵氣息，又怎會對他們有效呢？

  這是缺陷。

  在沒有遇到李尋樂之前，紅秀也不知道三千紅塵大陣有這麼一個缺陷。

  但現在她知道了，而且是一瞬間就想到了。

  這讓她內心一突，凝肅的盯著李尋樂。

  嗡嗡嗡。

  在兩人的注視下，白色光柱嗡嗡作響。

  「它被拔出來了。」

  青圭驚呼一聲，指著光柱驚訝道。

  與此同時，李尋樂腹部的萬千枝條重新飛出體內，伸展到李尋樂的腦袋上，纏繞住光柱，似乎想要將光柱從李尋樂的腦袋上拔出。

  他的腹部一股股滔天的黑色氣體散溢出來，一下子就升騰到李尋樂的頭頂，阻止著光柱的深入。

  這是魔種在反抗。

  儘管魔種被李尋樂一直壓制著，但關鍵時刻，魔種依舊有能力力挽狂瀾。

  這是李尋樂沒有想到的，更是紅秀沒有想到的。

  魔種甚至不需要出手，只需要阻止光柱片刻，等待著李尋樂的清醒。

  「快，動手殺了他。」

  紅秀卻是再也等不及，當即爆喝一聲，對著青圭說道。

  兩人相視一眼，一齊出手。

  霎時間，舌頭攜萬鈞之力奔騰如雷飛馳而來，三千紅塵遁入虛空氣焰滔滔眨眼而至。

  眼看著兩人的攻勢襲來，李尋樂無意識的抬起雙手，原先隱匿的荊棘手如同火山般爆發，頃刻之間便抓住青圭的舌信子。

  青圭被制服住，將希望放在紅秀身上，目前李尋樂的萬千枝條纏繞住光柱，魔種相輔。

  荊棘手又被他的舌信子牽制住，一旦紅秀出手，李尋樂再無反抗的餘地。

  紅秀也意識到這點，所以出手更加迅猛，三千紅塵裹挾著滔天的殺意，不加遮掩。

  「這是什麼？」

  兩人眼看著三千紅塵即將擊穿李尋樂的身體，可就在紅秀和青圭以為李尋樂必死無疑時，一張血盆大口突然從李尋樂的腹部冒出。

  僅是一口便將三千紅塵盡數吞滅。

  食梧桐，食腦鐵嘴，這一刻終於展現出霸道絕倫的威力。

  「這個傢伙，到底有多少種怪異啊！」

  青圭仰天長嘆，他徹底被李尋樂打擊到，這傢伙跟不死怪物一樣，令人感到絕望。

  每當他們以為要得手時，李尋樂總會亮出新的手段，硬生生的打斷他們的攻擊。

  紅秀氣結，李尋樂的各種手段簡直讓她大開眼界。

  這是她迄今為止對付過的最難對付的敵人。

  「殺了他，不然等他甦醒過來，我們兩個都得死。」

  紅秀沉聲說道，絲毫沒有氣餒，再次出手。

  這一次，她特意規避李尋樂的腹嘴。

  可就在這時，一道令兩人大驚失色的聲音傳來：

  「現在才動手，是不是有點晚了？」

  一句話，嚇得兩人靈魂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