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老獵人內心都有種微妙的違和感，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而那些無論如何都回想不起來的記憶，更是令他滿腹狐疑。

在維持焚燒機關穩定的同時，他也曾許多次試著調查自己的過去，卻什麼都查不出來。

直到剛才，看到自己的死敵「暗影」的時候，塵封已久的記憶終於覺醒，像潮水般湧進腦中，瞬間佔據了全部思想。

他全都想起來了。

記憶中的場景在眼前不斷遊走，但令老獵人感到恐懼的，是另外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自己以前一直被什麼東西操縱著，而那東西就在自己的后脖頸，正在不斷的對自己的大腦傳輸信號，試圖和之前一樣，控制自己的思維。

「你到底是……什麼？」他嘶啞的不停嚎叫著，雙眼變成恐怖的血紅色。

——如果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某天突然發現了恐怖的事實：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某種意志的驅使下進行的「無意識行為」，自己甚至連自主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只不過是被那個意志附身的傀儡罷了。

面對這種狀況的時候，他究竟會怎麼做？

有的人可能會選擇維持現狀，放棄思考繼續隨波逐流。有的人或許會直接自殺，一勞永逸的掙脫枷鎖。

但像老獵人這種從來沒有屈服過的傢伙，當然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掙脫枷鎖。即使會承受極度的痛苦，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啊啊啊啊啊！」

當老獵人察覺到模塊的存在，並且試著解除那東西的時候，蝕骨的劇痛開始在他身上不斷遊走，幾乎要徹底摧毀他的意識。

來自冰封薩維亞山谷的「無血人」，嚎叫著伸出雙手，試圖扯掉鑲嵌在自己后脖頸上的「首領模塊」，但那在神經中不斷遊走的暴虐劇痛，卻令他的手臂不停抽搐，身體直接癱在地上。

就在老獵人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摧毀的時候，在頭痛帶來的耳鳴聲中，響起了一個異常清晰的電子音：

「加大輸入頻率……開始進行強制修改。」

——自己要再度成為傀儡了嗎？

——你以為自己創建了焚燒機關，就可以管束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但你實際上比這裡的市民更加凄慘，完全是毫無自由可言！

雜亂的意識在腦中不斷遊走，最終化為一個彷彿在燃燒的詞語——反抗。

憑藉強悍無比的精神力，老獵人強行壓抑住劇痛帶來的意識崩潰，在慘叫的同時再次伸出雙手，強行操縱不聽使喚的軀體，終於把顫抖的手指，按在了「首領模塊」上。

但是……被植入體內的程序，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的被解除。

「我不會……屈服！」

儘管還在哀嚎著，老獵人的聲音卻愈發微弱，目光也開始變得茫然。

光靠他自己的力量，還是無法抗拒首領模塊的完全支配。不過這一次，在他的意識即將再度喪失之前，一直站在旁邊的「圍觀群眾」突然動手了。

暗影沉默著走上前來，臉上困惑的表情早已消失無蹤，右手中伸出的漆黑觸手，直接刺進老獵人的后脖頸。

這個平時總是很脫線的女神，此時卻像是非常可靠的樣子，動作乾淨利落，完全沒有任何迷茫。

「你要幫他？」林遲嘴上是在提問，實際上已經明白了暗影究竟想做什麼。

「我能理解。」暗影笑了笑：「我好像也……曾經這樣過。」

身為反抗「首領模塊」的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成功者，暗影自然很清楚被模塊控制后，究竟會發生什麼。

即使老獵人現在和自己是敵對的立場，她也不願意看到有人重蹈自己的覆轍，畢竟……

「這東西很疼的。」她溫和的笑了起來。

「你的重點好像錯了。」林遲吐槽道。

說話間，老獵人已經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看模樣像是死了。

儘管不知道對方身上的首領模塊是不是被成功清除了，林遲現在也完全懶得關注這種問題，只是立刻回歸正題，問道：「現在能把我送上去了嗎？」

「當然可以！」暗影回歸了平時的狀態，在說話時卻還盯著倒地的老獵人：「但是只能你一個人去，我去了的話會被那些笨蛋追捕的！」

林遲很清楚，她口中的「笨蛋」，想必應該是執行官之類的傢伙了。畢竟暗影現在的身份是反抗軍，若是貿然進入被管理者控制的地圖，很可能會直接被追殺。

——所以，接下來的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了……

「OK，只要把我送上去就好。」林遲點了點頭。

「那就坐穩了……」

隨著暗影的聲音，林遲身邊的景物瞬間消失了，在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過後，眼前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透明的玻璃通道，外側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通道內部亮著幽幽的綠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某種鬼城。

林遲向前踏出一步，被白骨鎧甲包裹的右腳踩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珍就被關在這個地方？

思索的同時，林遲佇立在原地，觀察周圍的動向。

自己身後的通道，被厚重的玻璃牆封住了，而通道里並沒有岔路，看起來只有一個方向可去，這張地圖應該是徹底的單行道沒錯了。

念及於此，林遲果斷的邁開大步走向前方，借著通道里黯淡的綠光，沿玻璃通道向前快步行進，推開通道盡頭一道漆黑的鐵門，大步邁進了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然後——

當他的視線再次清晰下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被暗影傳送進來時，那個封閉的通道入口。

「這是……」

回頭看向身後封閉的玻璃牆，林遲再次沿通道走向前方，再次穿過通道盡頭的那道門，結果又回到了入口。

——這裡難道是無限循環的「封閉通道」？無論怎麼做，只要穿過那道門，都會回到通道的入口？

意識到這一點，林遲握緊雙拳，白骨面罩下方發出低沉的聲音：

「這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