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茫然地坐在廢墟中，被徹底抽乾的精神力還在導致潮汐般的陣痛。

  弗爾西急著回去查看家族裡的情況，和林克打了個招呼就直接離開了。

  最後乾脆找了塊斷牆坐下，兩眼發直地看著眼前淪為焦土的1切。

  「老哥！」

  感覺戰場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艾希趕緊帶著小白回到戰場，1眼就看見了深陷頹廢無法自拔的林克。

  仔仔細細地圍著小白轉了好幾圈，確定她沒有任何傷勢之後，林克泄了力1樣，懶洋洋地撐著牆壁坐下，眼皮子都開始打架，軟綿綿地道：「小白你沒出事就好，對了，現在還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嗎？」

  「老哥你就先別管我了！」小白蹲在林克面前，捧著他的臉仔細打量，「你現在是怎麼了？」

  艾希縮小自己的身體，展翅1躍落在小白的肩頭，盯著林克好半天，才給出1個猜測：「你這是，精神力枯竭了？」

  林克閉上眼，有氣無力地嗯了1聲，然後強打笑容幫小白理順亂糟糟的頭髮：「沒事的，我睡1覺就好了。待會兒你幫我去看看學院那邊，不知道孩子們有沒有被波及。

  要是，要是實在出了什麼事，你就去聯繫卡朋，讓他去安排吧。

  別的事情他不太合適，但揣測人心這方面，認識的人里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

  該安撫的安撫，該賠償的賠償，能幫就幫，學院現在也不缺那些錢···」

  說著說著，估計林克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輕微，逐漸變得含糊不清，掉進裝滿蓬鬆白羽的枕頭裡，沒1會兒便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艾希忍不住嘆氣，略帶幾分疼惜地看著林克，看著他睡著都松不開的眉心：「好不容易休息了幾年，怎麼又開始了。」

  小白溫柔地把林克抱在懷裡，讓他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頭，舒緩地輕拍他的背部，什麼也沒說，只是哼唱著在夢囈中出現的歌謠。

  兄妹間的寧靜祥和，在慘烈的戰場餘燼面前無比耀眼，可沒有1個人會覺得林克有什麼問題。

  瑞爾納最後的呼喊，那種對林克發自內心的憎恨，疊加上最後強行被畫上句號的戰爭，所有人都明白，要不是林克做了什麼，現在帝都是否還在都是1個問題。

  林克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著，從暖陽高掛，1直睡到垂夕昏黃。

  等他再1次睜開眼，小白1率髮絲惹得他鼻尖痒痒的，忍不住嗯哼兩聲。

  「老哥，怎麼樣？好點了嗎？」

  撐著腦袋搖搖頭，林克深吸口氣，笑了笑：「還行。」

  「林克大人，我是陛下的使者，特地請你去宮裡1趟，陛下有要事商議。」

  林克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小白，小白心領神會地幫他解釋起來。

  「使者先生事下午就到的，1直在等你。」

  「等我？」林克不由地提起眉毛，頗有些不解地看著1臉客氣的使者，「古雷塔弗十世讓你來請我，你居然等了我半天？」

  使者微微點頭，含糊其辭，大致意思就是什麼「陛下其實也不是很急」「宮殿裡面還很混亂」「林克大人是帝都血戰的大功臣，需要禮貌對待」之類的。

  林克對他這些說法倒是沒什麼懷疑，但是他覺得對方很有可能沒說實話。

  要他說，古雷塔弗十世之所以沒有頻繁派人來催，大概率是因為他自己身上的副作用。

  至於副作用從哪來，能讓曜日階級攆著手持神器，外加控制了1位神域的瑞爾納到處跑，用膝蓋想想都知道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適合到處說了。

  想到這裡，林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叮囑了小白幾句，讓她先1步回學院，自己則是跟著使者進了皇宮。

  在使者的帶領下，他1直深入皇宮的內部，最後穿過1條掛滿油畫的走廊。

  林克不是1個對藝術感興趣的人，可不知為何，他的視線卻忍不住在那些油畫上流連，在他的視線中，油畫中的人都有種栩栩如生的感覺，似乎下1秒就會直接走出畫框。

  吱嘎。

  使者推開了走廊盡頭3米高的鍍金門扉，門上雕刻的皇家印記從中央分裂，露出了內部空間的1角。

  「請您進去稍等片刻，陛下他馬上就來。」

  林克點點頭，走進房內找了個位置自己坐了下來，4下打量1圈，猜測這裡應該是個議事廳之類的地方。

  房間靠後的地方，那座明顯更加莊嚴的王座應該就是古雷塔弗十世的位置。

  「身體還好嗎？」

  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林克的觀察，循聲望去，古雷塔弗十世1臉冰冷，身上還穿著那身骸骨裝甲，渾身上下都散發出1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情況還行，對了，我想問1下···」

  古雷塔弗十世在王座上坐下，歪著身子用手撐著腦袋，冷冰冰地打斷了林克的話：「他死了。我叫你來是有其他事情要問你。」

  是嘛，倫納德他真的死了啊。

  林克抿抿嘴，點頭表示自己會儘量回答古雷塔弗十世的疑問。

  「瑞爾納，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卡密倫和我談起過，你能夠確保對方是神裔。」

  「是。」

  「但你在欺騙他。」

  林克眯著眼睛看向古雷塔弗十世：「何出此言？」

  古雷塔弗十世沒有直接解釋原因，反而問道：「聽說你對桑陀溟很是了解，我身上的裝甲，你認識嗎？」

  林克仔細看了幾眼，之前戰鬥過程中沒什麼機會仔細看，現在有機會認真看之後，越來越強的既視感在林克腦海中翻騰，最後電光1閃將所有記憶都串聯在1起。

  他震驚地拍著桌子站起來：「弒神武裝？！」

  古雷塔弗十世眼神閃爍，微微點頭：「看來你比我想像中知道的多太多了。

  既然你能夠認得出來這是弒神武裝，就應該清楚，區區神裔絕對不可能是弒神武裝的對手。

  他們的1切都會被弒神武裝壓制，變得比尋常超凡還不如。

  所以，神裔之類的說法就別拿來含糊我了。

  我需要1個確定的復仇對象。」

  林克直直對上古雷塔弗十世的瞳孔，雙方都從對方的瞳孔中看見了彼此的堅持。

  「陛下，你現在的狀態，如何。」

  「十年內不再動手，死不了，」古雷塔弗十世摘下了自己的頭盔，灰白交錯的髮絲從頭盔下抖落，發出骨子裡的虛弱，「也就是說，我只有1次出手的機會。」

  林克緩緩坐了回去，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墮落之女隨隨便便的1次4意妄為，都要他們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墮落之女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神明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

  當初聽到的那句，登上舞台的機會，到底又是在說些什麼？

  最後，充滿疑問的林克抬起頭，緩緩吐出了1個名諱。

  「瑞爾納，是墮落之女。」

  ······

  蠻骨國，前線。

  「撐住！讓他們給我撐住！」

  蠻骨王對著自己的手下不斷咆哮，望著遠方仿佛絞肉機1般的戰線，血都要從眼睛裡浸出來。

  瑞爾納已經去帝都襲擊，只要拖住時間，用不著他作什麼，帝都的軍隊就會自發混亂。

  可好景不長，林克在帝都將亡者冥鍾歸還死神之後，所有不死軍團的真名就被死神抹去。

  戰爭，仿佛被1陣清風帶過，不死軍團就重新得到了死亡的寧靜。

  帝國北區指揮部。

  「殿下，布萊克公爵請您去指揮部1趟。」

  奧爾德嗖的1聲站起來，但又有些尷尬地坐了回去。

  1旁的莉亞忍不住雙手撫額：「你小子怎麼回事啊？聽0號說，你在蠻骨國的時候挺鎮靜啊？」

  索菲利亞拍了拍莉亞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向奧爾德說道：

  「去吧，應該是讓你去見蠻骨王的。」

  奧爾德感激地對索菲利亞深深鞠躬，然後深吸1口氣就快步離開房間。

  莉亞側著臉，看著索菲利亞臉上難以排解的抑鬱，好奇地問道：「boss你怎麼了？我們好不容易打了勝仗欸。」

  0號冷哼1聲，漸漸和莉亞混熟了，她又隱隱恢復了從前的攻擊性：「你以為誰都和你1樣傻白甜嗎？」

  「嘿，我就不明白了，非得像你1樣整天陰沉著臉才合你要求嘍？」

  索菲利亞趕緊居中調停，1群人喧鬧了好1會兒，索菲利亞漸漸也將注意力從煩心事上移開。

  不過，回帝都後，還是得和林克好好談談吧。

  指揮部。

  作為帝國北區的大公，布萊克其實完全沒有對奧爾德做出任何禮遇的必要，但他很清楚這位蠻骨國的少年在林克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作為幫他力挽狂瀾的戰友，布萊克乾脆將蠻骨王的處理方案都交給了奧爾德。

  意思意思。

  「蠻骨王。」

  再1次看見蠻骨王，居然會是這種場面，奧爾德從未想過。

  精準的刀痕挑斷了蠻骨王全身的絕大多數肌腱，還特地用腐蝕性的藥劑塗抹在傷口上，壓制他的恢復力。

  1個詞，悽慘。

  「我親愛的侄兒，」蠻骨王抬起頭，咧著嘴角，露出血色的牙關，「好久不見啊。」

  「為什麼要這麼做。」

  「怎麼做？你是指和墮落者信徒合作？還是將蠻骨國獻祭？還是殺了你父親？還是毒死了我的父親？」

  奧爾德震撼的無言以對，良久才握緊拳頭，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繼續問道：「獻祭了蠻骨國，就算打下來帝國又能怎麼樣？！當初你和我父親珍重的土地和人民都不復存在了！」

  「又能怎麼樣？哈哈哈，又能怎麼樣？」蠻骨王狂笑著，血霧從他渾身上下的傷口中噴出，「誰在乎蠻骨國會怎樣？蠻骨國人死完了又怎麼樣？蠻骨國成為廢土又怎麼樣？

  只要我能坐上那個位置，天底下有的是人！有的是土地！

  我可以讓任何人成為蠻骨國人，我可以讓所有人成為蠻骨國人！」

  「瘋子！」

  「你根本就不懂！被帝國拴上鏈子的家畜！

  現在的你1定對帝國感恩戴德吧！能夠手刃我肯定讓你興奮到快要窒息了吧！」

  奧爾德沉默了，久久地沉默了。

  隨後他走到蠻骨王的面前。

  1拳，兩拳，3拳，4拳。

  那1天，蠻骨王死了，收斂他屍體的人吐了1天1夜。

  那1天，蠻骨國滅了，清掃戰爭的人走遍了千里荒野。

  那1天，奧爾德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索菲利亞她們把消息帶給林克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嘆息著點了點頭。

  1切，都只能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