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林克到自己父親從前的書房中坐下，澤若希亞有些手足無措的慌張，哭笑不得的對林克問道：「晉升超凡，該怎麼做？」

  林克在澤若希亞示意的位置上坐下，身下的柔軟織物被按壓時噴出一陣洗滌劑的廉價香氣。

  他仔細地觀察著書房內的擺設，雖然能夠看出一些灰塵的累積，但總體上比絕大多數人每天都在用的書房都要乾淨。

  澤若希亞又沒有什麼用得上書房的地方，這裡能夠保持現在的乾淨整潔，再一次驗證了林克心裡的想法。

  她是真的放不下。

  漫長的時間裡，學院不可能沒有專人通知過她，明明只要一個輕輕地點頭，豐足的資源就會在學院的幫助下為她維持一個體面的生活。

  可她直到現在依舊堅持自己的父母只是失蹤。

  自己就沒必要再說一遍了吧，本來我就不是個擅長勸人的人，更何況，以我的立場來說，我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輕輕晃了晃腦袋，林克笑著道：「你就不猶豫一下？我給你的選擇可是熔爐騎士。

  或許你以前聽說過不少關於熔爐騎士的傳聞，比方說極高的死亡率，控制不住力量變成了半人半神秘種痛苦終生，晉升到一定程度之後幾乎沒有可能繼續變強···

  等等一系列的傳言，你可能也有些懷疑，不是很確信。但我今天，以一個熔爐騎士途徑超凡者的身份，鄭重的告訴你：

  這些傳言，無一例外都是正常的熔爐騎士修行過程中的常態。

  我或許能夠保證你安安穩穩地晉升為熔爐騎士，但以後的路，你的天賦會給你帶來不小的壓力和阻礙。

  你走這條路，會比其他人艱難好幾倍甚至數十倍。

  對於普通人來說，艱難可能意味著苟延殘喘的生活，可對你來說，艱難會是無時無刻不對準你的利刃，隨時都有奪走你生命的風險。

  可能我今天幫你晉升，明天你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開始朝神秘種的方向異化，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我最後再問一次，你確定要我幫你晉升嗎？」

  澤若希亞嚴肅起來，臉上的慌張都被她壓在本不該出現在她這個年紀的成熟之下。

  她沉默著，只是盯著林克的眼睛，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林克勾起嘴角寬慰道：「如果你是擔心不接受會影響我們的關係，那你大可以放心。

  我之前說過的話依舊算數，只要有能力我會幫你去找父母的蹤跡。

  況且我林克很少主動交朋友，但認可的人就沒有一個主動切割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澤若希亞搖搖頭，盯著林克的眼睛吸了口氣，緩緩道，「你問我這個問題，是想要幫我確定意志對吧。你想要讓我專注的面對，放開一切雜念。」

  我有這個意思嗎？不是簡簡單單的問了一句嗎？

  林克有些迷茫，但注意到澤若希亞眼中逐漸明晰的冷靜，要不，就當我是這麼想的吧。

  微笑，微笑就完了。

  澤若希亞看見林克臉上滿意地笑容，心裡鬆了口氣，也越發清楚自己的想法。

  林克真的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不，不是朋友，他是一個完全值得自己敬重的老師。

  他沒有直接點出我心態失衡，而是通過詢問的方式讓我自己去想明白自己現在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對啊，晉升只是一個開始，興奮一小會兒就夠了，更關鍵的是鼓起勇氣去面對那些即將到來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風險和困難。

  冷靜，你得冷靜啊澤若希亞！

  「愧對你費心教導，」澤若希亞語氣中略帶感動的哭腔讓林克如坐針氈，「我明白了。確實如老師，啊，不，林克你所說，熔爐騎士將是一條充滿艱險的路，可以說充滿了血與火的考驗。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到那一天，但只要我還喘息著，我就不會忘記林克你今的話，我會一直秉持我的信念。」

  教導？什麼教導？

  林克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談話正在因為某種他不了解的原因，像是失控的礦車一樣到處亂跑，也許下一秒就要脫軌了。

  現在都開始叫我老師了，等她再想兩個回合，我非得被小白罵死不可。

  林克越想越覺得不妙，果斷的咳嗽兩聲打斷了澤若希亞。

  只見他感慨萬分（澤若希亞視角）地點了點頭：「很好，你能夠這麼快平衡自己的心態，我也能放心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之前提到的情況都是因為傳承缺漏，晉升手段粗糙導致的後果。

  這段時間的經歷讓我有了不少關於熔爐騎士途徑的收穫，再加上我的研究，雖然沒能力讓你變成天才，但平平穩穩還是問題不大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林克心裡終究有些忐忑。

  因為從他的視角上看，這其實就是在拿澤若希亞做實驗，雖然得到了對方的同意。

  夢境中，成熟的熔爐騎士晉升體系，在莫塔的時代造就了熔爐騎士的輝煌。

  無以計數的人民在成熟的晉升體系下，靠著大批量同類型的神秘種核心步入超凡，成為帝國軍團中的一員。

  林克從夢中醒來這麼久，依舊對當時能夠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完成晉升儀式的鍊金器械垂涎三尺。

  要是當初的藍獅學派能有這種機巧，別說振興熔爐騎士了，就是把其他所有超凡途徑堆在角落裡揍都不是什麼問題。

  畢竟，同等培養的資源下，五個同水準的熔爐騎士也就勉強能和一個紛爭之刃信仰的戰士相當，但實力上，五個打一個幾乎毫無懸念。

  可惜，無論他怎麼回憶，都難以復現當初那個機巧的細節。

  其實就算他記得，凝聚了桑陀溟帝國鍊金技巧的頂級成就，也不是他輕易就能夠重現的。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至少，他發現現有的熔爐騎士晉升魔法陣的基盤基本上都是殘缺品，少了很多用來引導暴虐能量流出體外保護晉升過程的紋路。

  也就是說，熔爐騎士的晉升確實危險不錯，但這個紀元奇高的死亡率，殘缺的傳承少說也得承擔一半的責任。

  說起來，在他從夢中獲取了不少關於熔爐騎士的知識後，反而越發好奇老爺子當初是怎麼走上熔爐騎士這條路的。

  他的知識明顯和外界殘缺的傳承不同，當初幫助林克抵抗住神性維繫住身體的魔法陣基盤，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的研究，他相信也不會是老爺子本人的研究。

  誰會一天到晚去研究神？而且就算你想研究，也得有神明願意讓你研究吧。

  距離上一次出現神明都已經是本紀元之前的事了，而且根據夢境中眾神詛咒莫塔時殘忍冷漠的樣子，林克不認為他們能夠接受有人拿他們做研究。

  不過，這些都得等到下一次見到老爺子的時候才能知道答案了。

  整理一下到處亂飛的思緒，林克接著對澤若希亞說道：

  「我這次離開學院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一方面是接了一個委託需要完成，另一方面也可以時刻控制你的狀態，要是有什麼意外情況也能夠隨時調整。」

  澤若希亞點點頭：「老···林克你放心吧，不管出了什麼事情你都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

  這都是我自己選的路，哪怕真的一命嗚呼，我也發自內心感謝你願意對我伸出援手。」

  林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澤若希亞的面龐，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小女孩，而且林克也知道她很是一根筋的話，都要懷疑她是在道德綁架了。

  畢竟，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真要是能夠放下心理負擔的，那道德底線也有點太「禮貌」了。

  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呢，只能期望一切都好了。

  「儀式我能隨時準備，材料我都已經搜集好了，現在就差一枚合適的核心。

  作為過來人，我比較推薦你自己找然後親手獵殺。

  我可以給你做後援，但除非必要我不會輕易出手。」

  澤若希亞立刻就激動起來，但很快又揮著手念叨著冷靜冷靜：「您有什麼推薦嗎？」

  您。

  林克幾乎想要翻個白眼，但最後只是閉上眼睛苦笑一聲，道：

  「我之前看過你練習的片段，那種武器，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陣劍吧。」

  澤若希亞眼睛一亮：「的確，您可真博識。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認識這種武器了，都將它當成一種怪異的重劍。」

  林克感覺他都有些習慣澤若希亞的態度了，主要是對方好像真的不覺得自己是在沒節操的阿諛奉承，他一個承受所謂「阿諛奉承」的對象沒道理還不樂意啊。

  「陣劍雖然保持著貴族對精緻和優雅的苛刻，但殺傷力上並不弱。

  配合上你們家族的進攻套路，算得上一招絕技。

  在我看來，力量上的提升有晉升時神秘淬鍊的效果補償，你的第一個晉升神秘種，最好選擇擅長速度的類型，配合上你的步伐，能夠讓你在晨星階級就獲得不弱的實力。

  也能將你這些年的積累化作實力，流的汗也不算白費···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澤若希亞眼神堅定地祈求道：「林克哥哥，您收我做學生吧。」

  「其實就算你不做我的學生，我也不會對你藏私。」

  澤若希亞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知道以您的資質和才情，不會對我藏私，這是你光輝的地方。但我不能故作無知的浸潤在這片光輝中。

  既然您為我做到了這一步，我就得做出相應的回饋。

  老師。」

  完蛋完蛋，我就感覺澤若希亞不好搞，這下怎麼辦？

  「當然，我不是強求您收下我做學生。

  我也明白，我的資質完全不能繼承您的傳承，但我會盡力做好一個學生該做的本分，無論您是不是答應。」

  又來了又來了，明明是個直腸子，怎麼感覺反而這麼難纏啊。

  林克倒吸了一口涼氣，冷風穿過口腔凍得他牙關微顫：「非要這麼做不可？」

  澤若希亞認真地點點頭：「非這麼做不可。」

  服了，我服了啊！

  林克像是收到了巨大打擊一樣，無可奈何地轉過身去對著澤若希亞擺了擺手：「那行吧，老師就老師吧。哎，早知道還不如當初直接答應就完了。

  對了，我有一個要求。」

  「您說。」

  「好吧，是兩個。

  首先，您這種稱謂，別用了。」

  「可是···」

  「沒有可是！」林克拿起了態度，反正都認下你這個學生了，規矩當然是我來定，「另外也不准稱呼我老師，叫我林克。」

  澤若希亞一臉糾結：「可是這不符合···」

  「我說符合就符合，這就是我的規矩。

  既然你當了我的學生，一切都該按照我的意願來，懂不懂。」

  「懂了。」

  「還有，別這麼畢恭畢敬的，」林克簡直要咬牙切齒了，「要是讓別人看出來你是我的學生，我就把你踢出去，知道沒。」

  澤若希亞一昂首，似乎恍然大悟：「懂了。我絕對不會玷污老師你的名聲。」

  全完了，從她驕傲的說出這句話開始，林克就知道全完了。

  這世界上有一種手段比洗腦還可怕，就是自己給自己洗腦。

  放棄了，林克放棄了。

  他唉聲嘆氣地從腰包里取出和字典一樣的圖錄放在澤若希亞的手中，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話淡淡地飄在空氣里：「你先在這裡找找有沒有看得上眼的，我先下去了，不打擾你。」

  聽著林克有序下樓的腳步聲，澤若希亞有些幸福地抱緊了這本她雙手承接過來的圖錄。

  「全新的生活，真的要開始了！

  爸爸，媽媽，你們等著我，不管你們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會找到你們的。」

  看著林克和上去時截然不同的狀態，小白放下了自己手中烤的酥脆焦香的麵包條，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問道：「怎麼了？」

  「一切都很順利。」而且還收了個學生。

  林克把後半句咽了回去，然後又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事情是不是不太對啊，自己才是那個占盡了便宜的人對吧，對吧？

  有沒有人能幫我肯定一下啊？

  「你這哭笑不得的樣子，倒是讓我覺得你真實了不少，」瑞內塔端著冒氣的咖啡從窗戶邊走了過來，「說起來，你當時對那個混混有什麼安排嗎？」

  林克皺起眉頭，混混？是說下午那個帶著澤若希亞叔叔來這裡騙錢的那個人？

  我對他能有什麼安排？

  林克的眼神無比清晰的表達出了這個意思。

  瑞內塔咦了一聲，然後對著窗外努努嘴：「你過來看看。」

  林克走上前去，路過小白身邊的時候，趁她不注意抓起一把烤好的麵包條，惹得她把嘴都嘟起來。

  來到瑞內塔的身邊，他輕輕咬斷一根徹底失水的麵包條，任有麥香的碎屑落在掌心，有些安靜的快樂。

  瑞內塔對著窗外豎起一根手指：「你看那邊的路燈上靠著的那個人。是不是下午那傢伙。」

  林克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混混。

  這種天氣，就算是超凡者，如果不是特別標新立異的那種類型，都會老老實實地換上秋裝。

  但那傢伙裸著兩條兇狠的粗胳膊，屬實亮眼。

  「該不會是盯上這裡了吧，」瑞內塔提出一個想法，但是語氣中渾然沒有任何緊張感，「看來他背後的人不是很服氣啊。」

  林克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道：「不像是來報復的，反倒像是來賠禮道歉的。」

  說完，他就拍了兩下手把麵包渣抖落，推開大門就走了出去。

  瑞內塔愣了愣，然後仔細看著那個混混。

  一開始沒仔細看，現在注意到他的姿勢，明顯有些卑躬屈膝的謙遜，眼裡的凶光也變得和圈養的家豬一樣平和。

  不由失聲一笑，叫住林克跟了上去：「我也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些什麼把戲。」

  兩人結伴走出大門的時候，混混的眼睛一下子就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他點頭哈腰地小跑到林克面前：「大人，約翰那個混蛋我已經給他送到醫院去了。」

  「醫院？」林克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難道自己當時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

  混混嘿嘿一笑：「推他進去的時候，他的肚子比八月懷胎的少婦都要圓潤。」

  瑞內塔微微張嘴，然後啞然失笑：「你倒是有眼力。」

  「基本的基本的，混這行的，沒眼力的早就涼了。」

  林克也是笑笑：「說吧，在這等我作什麼。」

  混混端正臉色：「是這樣的，我老闆想要認識一下您。」

  「認識一下？」林克似笑非笑的盯著他，「棍棒相加的認識？」

  「不可能不可能。」混混連連搖頭，臉上都冒出來些許冷汗。

  這麼年輕，實力至少也是銀月階級圓滿了。

  學者之國里，這種人往往都來自於一個地方——學院。

  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的圈子。

  要是給老闆惹了尊死神回去，他也不用幹了。

  想到這裡，他咬咬牙直接跪下來連連磕頭：「我的老闆求您賞臉！」

  林克眯起眼睛，眼神流轉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瑞內塔在一旁也樂得看戲，不動聲色。

  混混反而不敢起身，為了能夠演的夠狠，他連保護都沒用，額頭破開的血肉中嵌著一團沙碩，三兩隻小螞蟻黏在他的肉里，慢慢地掙扎著。

  折磨，但是值得。

  「行，回去告訴你們老闆，明天中午來這裡一趟吧。就當我請他好了。」

  混混猛地抬起頭，對上林克莫名眼神的瞬間又飛快低下去：「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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