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室，不透光的四壁上掛著磨損嚴重的銅質提燈，靠著蒙蒙的光線，一張擺滿了各種實驗器材的長桌面前，林克提著一個一個錐形瓶，借著光線盯著內部像烈火一樣活躍的血液，忍不住咂咂嘴。

  在他手邊，一個小小的玻璃瓶上貼著標籤，上面寫著：「淤泥史萊姆體液，微毒。」

  「人類我見得多了，但是像你這樣瑰麗的鮮血，我還真的是第一次見。你該不會是某位神裔的種吧？」

  林克白了一眼，揮手將艾希垂在他面前的翅膀撥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錐形瓶中的血液用滴管提取出來，滴在鐵盤內的一塊血肉上。

  新鮮的，甚至還在微微痙攣的血肉在觸碰到林克鮮血的瞬間，就好像得到了充分按摩的人體，舒適放鬆地伸展開，一層稀薄的微光輕紗一般籠罩在血肉的表面，莫名有些神秘。

  沒由來的，林克和艾希都放緩了呼吸，好像生怕多呼出一口氣都會讓實驗失敗似的。

  不過，如果這個實驗真的能夠成功，就意味著忤逆進化的價值將遠超出他自己的想像。

  輕輕捏住滴管，將淤泥史萊姆的體液滴在被林克血液浸透的血肉上。

  充滿腐敗感的暗綠色液滴滴落在鮮紅的血肉表面，發出輕微的一聲呲響，隨後就飄起一陣慘白的細煙，淡淡地惡臭隨著細煙擴散開來。

  艾希頓時就是一聲呼號，奮力鼓動著自己的翅膀從林克的頭頂離開，衝到密室大門的位置旁，將大門微微打開一條縫，大口大口的喘氣。

  林克也是表情微妙的摒住了呼吸，但雙眼卻一直牢牢地盯在那一片肉塊上。

  可接下來呈現出的畫面，卻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隨著白色細煙升起飄散，淤泥史萊姆的體液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在肉塊上的漆黑淺坑，微紅新鮮的血肉已經變成了一種灰白碳化的質感。

  林克拿起一旁的鑷子對著凹陷的部位戳了戳，結果順著鑷子傳過來的手感就像木頭一樣粗糙堅硬。

  完全無視了林克嘴角的抽搐，從大門處飛過來的艾希重新落在林克的肩膀上，盯著已經不成樣子的肉塊，笑地格外開心：「你這是在做肉排嗎？黑暗料理的那種？」

  林克撇了她一眼，然後肩膀陡然一松，艾希頓時一陣手忙腳亂，最後直接趴在了林克的肩膀上，包著他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小氣！」

  「隨你怎麼說。」林克無所謂的笑笑，倒也沒有灰心喪氣，熟練地將桌面上廢棄的材料處理掉，然後開始準備下一次實驗。

  在一旁的水池裡，已經密密麻麻地擺了一大片錐形瓶。

  要不是林克身體的恢復力屬實變態，換個人抽這麼多血早歇菜了。

  艾希看了半天，最後翹了翹林克的後腦勺：「要不我們換個路子？在這樣胡亂實驗也沒個效果啊。」

  「具體呢？」

  「拿只活的碧眼獵犬來試試？」

  林克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搖搖頭：「學派一共也就不到十隻碧眼獵犬，要是拿來做這種消耗性的實驗也太浪費了，至少也要找到一點突破再嘗試吧。」

  「可你這樣拿食材來做實驗也沒什麼意義啊，首先它都不是個活的。」

  活的。

  林克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忤逆進化的效果是讓生命進行進化，而一塊肉塊顯然無法被劃分到「生命」的範疇內。

  難道說實驗一直失敗的願意就是這個嗎？

  想到這裡，林克三兩下脫下了身上的外套掛在牆上，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準備去抓兩隻碧眼獵犬試試？」

  「不，除了碧眼獵犬，我還有個更好的選擇。」

  十分鐘後，林克就提著一個紅色的網兜重新回到的密室中，找到水池的位置將網兜底部一提，裡面的小動物就亂七八糟的掉進水槽里。

  它們一個個都步履蹣跚，看起來全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這是因為它們被售賣的人用鍊金藥劑給迷暈了，方便存貯運送，如果不是因為林克粗暴的動作，這些小傢伙還能睡個小半天。

  「學院裡怎麼會有人專門賣兔子的？」

  「基本上都是那幾個鍊金專長的學派用來練手的，一些品種優秀的也會被拿來做寵物。

  不過給我們拿來做實驗也是恰到好處。」

  艾希咽了口唾沫，看著林克一臉磨刀霍霍的表情，語氣中有些顫抖：「可這些都是普通的動物啊，又不是神秘種···」

  「但至少它們是活的。」林克擼起袖子重新穿上了外套，指尖一陣銀光閃爍，拇指指腹就多出了一條劃痕，因為恢復力實在太強，他不得不反覆割了好幾次才攢夠了足量的鮮血。

  這一次嘗試融合的對象依舊是淤泥史萊姆的體液，林克從水池裡拎出一隻小兔子，捏著它的後脖頸就要給它灌血。

  艾希本以為眼前的場景已經足夠變態了，可沒想到一開始還有些不情願的小兔子，在被迫灌了兩口之後，那對紅寶石一樣的小眼睛裡頓時像是爆炸了一樣熱烈起來，都用不著林克強迫，自己就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

  等錐形瓶見了底，小兔子還依依不捨的的用小嘴在瓶口上碰撞著，一對亮閃閃的門牙不斷發出清脆的響聲。

  「呃，你這血喝了還會上癮的？」艾希有些毛骨悚然的用翅膀抱住自己，「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克望著手中有些焦躁感，四處亂晃的兔子，也吞了口唾沫：「應該，沒事，吧？」

  艾希瞧了他一眼，好言相勸道：「我覺得你現在咔的一下給它脖子扭斷了比較合適。」

  林克沒好氣地回道：「這只是只兔子，你總不會懷疑它撲上來咬斷我的脖子吧。」

  他回過頭看向艾希，卻發現她的眼神正擔憂地盯著自己的脖子，頓時滿臉黑線：「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啊！你不是至高無上的艾希大人嗎？這麼怕一隻兔子幹什麼？」

  「我不是怕一隻兔子，而是怕另外的事。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種狀況會感染，而這隻兔子到時候跑出去咬到了人···」

  艾希幽深的語氣讓林克身子一個哆嗦，連連搖頭：「別亂說話，實驗做完了這隻兔子絕對滅口。」

  話音未落，林克也不再猶豫下去，提起一旁裝著淤泥史萊姆體液的瓶子就對著兔子的喉嚨灌了進去。

  雖然瓶子上標註的是微毒，但這是對於超凡者來說的。

  一些不過能讓超凡者打兩個噴嚏，或者皮膚冒兩個紅疹的毒性，足以對普通人形成致命的威脅了。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這種劑量的淤泥史萊姆體液，足以殺死這頭不過兩個拳頭大的幼兔了。

  在林克和艾希緊張的注視下，被灌入了淤泥史萊姆體液的幼兔開始劇烈的顫抖，紅寶石的眼睛像是燈油不足的提燈，一亮一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而且這隻小兔子身上的皮毛也開始逐漸泛起綠油油的色彩，看著就很不妙。

  艾希連忙提醒道：「我覺你你現在把它關進籠子裡會好一點。」

  林克看了她一眼，這次到沒什麼意見，密室里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籠子，他就找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玻璃罐子，把幼兔塞了進去。

  大約過去了五六分鐘的樣子，剛剛還躁動不已的幼兔就已經徹底安靜下去。

  這次恐怕是真的安靜了，連眼睛都閉上了。

  這種情況，或許該說，涼了？

  「又沒一個，我感覺你的血液這條路走不通啊。」

  林克沒多說什麼，只是伸手從玻璃罐子裡把幼兔的屍體取了出來，好一陣大量後，眼裡露出一絲瞭然：「不，這條路是走得通的，但是劑量方面有問題。你看這裡。」

  林克捧住幼兔的身體，將它脊背上的皮毛撫平，這下連艾希都能看出問題了。

  在幼兔的皮膚表面，居然形成了一面及其纖薄的綠色隔膜，就像是長在皮膚外面的另一層皮膚。

  「這是，融合了？」

  林克點點頭，然後將略帶一絲冷意的眼神投向了水槽中的其他幼兔：「看來，接下來的事就要容易多了。」

  等林克從密室中走出來的時候，外界撲面而來的新鮮空氣讓他攪成一鍋粥的腦海平靜了不少。

  站在他頭頂的艾希正專心致志地盯著他手中捧著的兔子，那表情就像是看見傳說中的創世神造物一般。

  那是一隻通體翠綠的小兔子，就連血色的虹膜都變成了一種深邃的幽綠色。

  它此刻正老老實實地躺在林克手中，看起來睡得香甜。

  艾希嘆了口氣，用喙輕輕啄著林克的額頭：「從今天開始，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在第二個人面前展露這種能力。」

  林克摸著懷裡綠油油的小兔子，雖然疲倦但眼神中的喜悅是無法掩蓋的：「怎麼了？」

  「雖然你現在可能沒有意識到，但你的這份能力已經超出了鍊金術的範疇，碰到了創造的邊界線。

  雖然你現在只能在這條線上分不清方向，看不見未來，但能夠站在這條線上，已經超出了超凡的能力。

  這是神的領域。」

  「你是在開玩笑嗎？」

  艾希苦笑著，沒有直說，而是念起了一段永恆教會的禱言：

  「我們的父從大地取來了骨，從雲彩中捏出了血肉。

  祂點下天上的星星放入眼眶，用無暇的日光凝聚智慧。

  祂是我們的父，是萬生的造物主。」

  林克對艾希的話不以為然，在這個信仰四起的時代，虛假的吹捧幾乎充斥了所有的教典，聽一半信一半都會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永恆之父有沒有締造萬生沒人知道，但創造生命這件事，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你知道神裔嗎？」

  林克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艾希也從他的腦袋上飛了下來，騰飛在他面前的半空，眼神中看不出來一絲開玩笑的成分。

  「神裔，就是神明從骨開始，捏造血肉，賦予精神，熔煉意識的生命，是祂們親手創造的生命。

  就像你懷裡這隻兔子一樣，是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生命。」

  林克微微張開了嘴，看著自己懷裡從氣勢上連晨星一痕都很是勉強的小兔子，喃喃道：「有這麼誇張嗎？」

  艾希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究竟從什麼地方，用什麼途徑得到了這樣的力量。

  但是我必須警告你一件事，如果這份力量暴露出去。

  無數被困在神域中寸步難行的傢伙都會動心起念。

  到了那個時候，學院裡的這些針對，都會相形見絀。」

  神域。

  林克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惹上和神域為敵的力量。

  雖說還有個從深淵裡面跑出來的糟糕神明，正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惡狠狠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著將他打入地獄的時機。

  但虱子多了不愁這句話的前提也得是對方是虱子啊。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怎麼看都是，自己才是那群神域大佬眼中的虱子吧···

  想到這裡，林克也意識到了艾希話中的擔憂究竟來自於何處，於是對著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見他這麼認真，艾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補充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你這份力量相當隱蔽，只要你自己不說，基本上沒人能夠發現。

  而且能晉升為神域都是些老古董了，祂們對現界基本上都沒什麼太大興趣，長時間都將意識遊蕩在虛界感受神秘，你也沒什麼機會碰上他們。

  簡單來說只要注意一下就行，只要別大肆宣揚，不會出什麼問題。」

  聽她這麼說，林克面上放鬆了不少，但內心究竟有沒有放鬆，那就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了。

  不過現在的頭等大事還是是解決碧眼獵犬異種的問題。

  經過一番「慘無兔道」的實驗，林克也大致摸清楚了自己血液使用劑量的要求。

  按照這種比例，估計在三次機會之內就能讓碧眼獵犬產生一次穩定變異。

  「說起來，你是準備用淤泥史萊姆的體液去培養碧眼獵犬異種嗎？」

  「有什麼問題嗎？」

  「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就算培養出了和你這隻兔子一樣的異種，對藥劑最後的效果來說也沒什麼重要影響吧。

  畢竟是個史萊姆。」

  林克沉默了片刻，回應道：「你有什麼建議？」

  「這你是問錯人了，我對這些神秘種可以說完全不了解。

  但是我有個推薦人選，你覺得，茵圖怎麼樣？」

  不得不說局外人就是頭腦清醒，林克滿腦子都是想著怎樣培育異種，卻把茵圖給忘了。

  培育了數年碧眼獵犬的她，絕對比自己了解那種變異更加適合碧眼獵犬的種群。

  說干就干，林克快步將各個駐地摸了個遍，最後還是在藍獅學派的個人圖書館裡找到了茵圖。

  找到她的時候，她一反往常地捧著一本昏厥能力拉滿的大部頭書典看地仔細，時不時還在一旁記錄些什麼。

  等她注意到林克的時候，抬起來的雙眼旁已經是一圈微青。

  作為曜日階級的超凡者，茵圖臉上居然出現了黑眼眶？！

  林克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你這是熬了多久沒有休息過了。」

  茵圖這才後知後覺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的沖林克笑笑：「沒事，倒是你，是不是培育異種出現困難了？

  其實你真的不用擔心，藍獅學派這些年雖然被收回了絕大多數駐地，但是積蓄還是有不少的。培養你沒什麼問題。

  而且碧眼獵犬本身就是潛能很差的一種神秘種，如果能輕易培養出來異種的話早就有人發現了，不會···」

  林克見茵圖頗有些停不下來的意思，趕忙帶著歉意對她擺手：「這次來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是想問問你，如果能夠讓你選的話，你覺得同層次中，那種神秘種的能力和碧眼獵犬最合適？」

  茵圖聽林克這麼問，頓時滿腦袋問號。

  林克接著解釋道：「你不用管具體原因，靠你的經驗選一個就好了。」

  茵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但也沒真的拒絕這個奇怪的問題，而是相當認真的思考起來。

  看得出來，就算不是林克，她也會是一個耐心的好老師。

  「非要說的話，在同層次的神秘種當中，確實有一種和碧眼獵犬很合適。

  那是一種叫做邪眼的神秘種，比較接近於元素體，最大的特徵就是強悍的視力。

  最為偵察能力突出的神秘種，祂可以補全碧眼獵犬身上視力偏差的問題。」

  「邪眼嗎？」林克摸著下巴喃喃自語了一會兒，然後就對著茵圖揮手告別。

  茵圖一臉困惑地看著林克信心滿懷地走了出去，最後歪著頭想了好半天也不明白林克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想了好久想不通，茵圖乾脆也懶得想下去了，將雜念拋在腦後，重新聚集到面前的書典中。

  如果有鍊金專長的人在這裡，就能看出茵圖錯綜複雜的草稿中，赫然是關於紫心草的各種鍊金效果。

  她是在改良紫心草調和劑的配方！而且看起來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

  「不就是針對嗎，這些年你們還針對的少嗎？」

  空蕩蕩的圖書館裡，只剩下茵圖一個人的聲音在迴蕩。

  「別指望我會灰溜溜地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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