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情況有點混亂,你先別出來了。要是等會兒我出了什麼事,你,就逃跑吧。
從絲維爾真正意義上誕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沒有離開過這座以七罪之旅為原型形成的空間。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偶爾降臨的信徒口中,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意思。
對她而言,世界可太簡單了。
簡單到除了兩面永遠望不到頂端的岩壁,就是一堆爛石頭組成的自己。
在林克之前,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和其他人溝通。
可他們要不就是對自己極為推崇,用瞻仰神明的態度向自己祈禱,要不就是將自己視作混淆視聽的考驗。
所以除了當年那個小小的老頭子,林克就是唯一一個願意和她平等溝通的人。
一個會告訴她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不把自己當成怪物,也不將自己當成神明的人。
一個,她第一次全心全意願意去相信的人。
小老頭對她很好,但她能夠感覺得到,他對自己的好基於某種深遠的,他自己都不甚了解的目的。
絲維爾不否認小老頭的善良,也不會忘懷他的陪伴。
她只是有些遺憾,因為他也只是因為自己的特殊身份才對自己關懷備至。
但林克似乎是不一樣的。
他和自己的相遇只是一場偶然,或許是一場在別人操縱之下的巧合,但這不重要。
絲維爾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居然會在短短的一天中如此頻繁的發生變化,離奇的讓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她還想要更多更多的體會這種真實的活著的感受,而不是繼續回到那個石頭殼子裡,讓思維在百年的時間軸上只能與孤獨為伴。
「林克!林克你怎麼樣了!林克你別嚇我!」
絲維爾呆呆地看著林克體內的神秘之源像是在短時間內就逐漸枯黃衰敗,儼然一副即將凋零的樣子。
而他體內的涌動之源更是幾乎收斂了所有的光輝,化作一顆有些黯淡的火球,看起來好象一團快要燒乾的灰燼。
絲維爾眼淚都嚇出來了,可她待在林克的體內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能夠脫離的辦法。
正當她著急忙慌的想要找辦法離開的時候,虛弱的呼喚聲從四周傳來:「你做好準備,我儘量送你出去。」
「先別管我了!外面到底發生什麼了啊!林克你告訴我啊!」
虛空之中傳來一聲苦笑,聽的絲維爾鼻子都有些發酸:「沒什麼,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哥哥再也沒辦法保護妹妹罷了。」
「你是要幹什麼!你是要放棄嗎!這個世界是不存在死亡的!你還會重新活過來的!
就算你真的死了,肯定也能在外面的世界活過來的!」
「如果真的能夠再活過來就好了,不過恐怕祂不會給我再次活過來的機會了。
抱歉啊,答應你的事情,我怕是要食言了。
至少最後一次,就讓我這個不成器的傢伙幫你,還有我的妹妹,做一點點貢獻吧。」
話音未落,絲維爾震顫地注視著林克體內的涌動之源和神秘之源。
本該逐漸衰頹的二者,卻在林克最後的言語中逐漸靠近。
無力的火焰攀附在神秘之源的葉片之上,將其作為燃料,點起了最後的盛火。
祂猙獰的大嘴將林克已經失去掙扎的身軀向著上空高高丟起,最後猛地張開了嘴就要將他一口吞下。
肆意發泄的狂喜幾乎要將祂的眼角撕裂,射出愉悅的光。
「只要我將你的本源意志徹底消化,等到出去的時候,你將不會保留一絲一毫的記憶。
你會將已經降臨在你妹妹身上的我當成你原來的妹妹一樣照顧疼愛。
放心,這個信徒的資質和你完全沒有可比性,你就代替他接受我的神冕吧。
待我徹底重塑這個世界,你和你的妹妹會得到我永恆的謝意!」
林克微微閉著雙眼,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一縷細到可怕的光線。
是錯覺吧,他突然看見那條光線的盡頭,還是個小屁孩的琳白扯著自己的衣角奶聲奶氣的叫著哥哥。
如果小白的誕生,是從母親開始就已經註定的悲劇,那這些年的努力又意味著什麼呢?
他終將無法反抗神明,外面的自己也不會知道裡面發生的一切。
小白還會是小白,但再也不是真正的小白。
世界的真相就是這麼滑稽可笑的嗎?
真是,夠垃圾的混帳人生啊。
林克徹底閉上眼,感受著自己的身軀順著重力的牽扯,朝著下方的血盆大口跌落。
脖頸之上的碾壓傷直接粉碎了他的脊骨,從喉嚨以下都沒有絲毫知覺,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就只有通過戒指得來的奇妙天賦。
「理察家族的人,要麼是橫空曜日,要麼是徹夜流星。
這句話還是就到我這裡結束吧,聽著總有些不太吉利的感覺。
要是沒有超凡者,沒有神明,沒有神秘,就這麼和大家平平安安的過一生,聽起來也不錯啊。」
隱蔽的火柱直接焚穿了林克的心臟,形成一條直達體外的通路。
神秘之力輕輕一推,絲維爾就吹出了林克的身軀。
「噓,別說話。」
他側過頭,睜開眼看著朝遠方跌落地絲維爾,疲憊的閉上一隻眼睛,想要做出一個怪臉逗逗她。
只可惜,臉是夠怪了,可絲毫沒起到安慰人的作用。
「要是能記得你就好了。」
林克懷著淡淡地遺憾,筆直地墜入祂的口中。
口腔瞬間緊閉,無數的利齒縱橫交錯,只是一個剎那就在林克身上洞穿出幾百個血口。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祂臉上的喜悅與暢快全都消失不見。
奔涌的烈火流淌在血液之內,好似岩漿一般滾燙,將祂面部的皮膚都燙的透亮。
祂聽見了林克最後的一句話,帶著些許嘲諷的一句話:「味道不錯吧?」
轟!
沖天火柱陡然爆發,數以百倍記的龐大神秘全都在涌動之源的力量下化作灼燒一切的烈火,而酷熱之下神秘本質的嚴寒卻毫無影響的發揮著自己的能力。
呈現在祂的身上,就好像灼燒著的寒冰逐漸將祂吞噬。
不但徹底封鎖了祂的活動能力,而且還在以一種無法挽回的趨勢將祂化作灰燼。
「瘋子瘋子!你們這家人都是瘋子!你母親是!你父親是!你妹妹是!你也是!
都是瘋子!」
祂哀嚎著,可根本無法阻止蔓延開來的火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連祂都為之恐懼的死亡之力不斷滲透祂的身軀。
這場火來的太快,也走的很快。
等絲維爾從跌落的地方跌跌撞撞的跑到火柱爆發的位置時,原地已經看不見任何的人影了。
只剩下一個漆黑的陷坑和大片的藍紫色冰晶。
殘餘的灰燼沉積在陷坑的最中央,隨著熾熱膨脹的空氣飄揚紛飛。
祂,似乎是死了。
絲維爾連想都沒想,直接跳進了陷坑裡,撲進還飄揚著火星的灰燼之內。
雙手無助的搜尋著,摸索著,想要從裡面找到一絲一毫林克存在的證據。
可連祂都無力抵抗的烈火,林克當然也無法承受,甚至連灰燼都沒有剩下,徹底成為消失在火焰之內。
絲維爾幾乎是呆滯地重複著自己的舉動,任由火星沾染上她的外衣,任由指尖被猙獰的冰晶劃出血口。
天際在不知不覺中崩出道道裂痕,看起來就像是個廉價的破瓷器。
大地也在轟鳴中緩緩走向分裂的極端,不知是何的塵煙從地面上噴出。
數千年的寂寞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化作無聲的哀戚。
她以一副恨不得將下頜都給撕裂的樣子張開嘴,可嗓子裡連一絲的聲音都不存在。
一想到唯一一個願意陪著自己的人即將忘記自己,繼續那望不到盡頭的孤獨,她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三個字。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脆弱的小拳頭砸在焦黑的土地上,發出陣陣空洞地迴響,「求你了,不要死啊!給我活過來啊!」
伴隨著話音落下,已經鮮血淋漓的雙拳上濺出大片的血滴,慎入大地之內。
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停頓了。
崩解的天空譁然解體,露出赤紅色的深淵夜幕。
來自虛無的龐大引力不斷地將這個世界朝著深淵所在拖進去。
無數大地碎塊先行一步,扯著刺耳的破空聲直衝深淵而去,最後像是掉進熱油中的冰塊,在激烈的變化中消弭。
絲維爾看著如此恐怖的一幕,非但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畏懼,反而有些終於得到解脫的幸福。
她衝著深淵的血色張開雙手,靈魂深處萌生一種對其極其嚮往的情緒。
就好像,深淵才應該是她的歸宿。
如此積極的情緒似乎也收到了深淵的關注,一道特殊的引力降臨在絲維爾的周圍。
一整塊冰晶直接在引力柱中破碎,承托著她就要投向深淵的懷抱。
「喂,你是不是傻了!不知道跑啊!」
溫暖的手掌直接從側面伸出,將絲維爾從冰晶上撈了下來。
她頓時渾身一顫,又是擔憂又是渴盼地回過頭。
真的是林克!
只見他嘆了口氣,用手撓了撓臉頰,看著四周一派世界末日跡象的樣子無語道:「這地方到底是什麼鬼?剛才那樣子就夠陰間的了,居然還能更進一步?」
絲維爾才不管什麼陰間不陰間的,喜極而泣的跳到林克的肩頭,從側面抱著他的脖子就開始嚎啕大哭:「你怎麼突然就變成火了啊!說好了要帶我出去的!」
林克尷尬地抽動著嘴角,強忍著控制自己不要在一個女孩子痛哭流涕的時候,提醒她不要把鼻涕擦在自己的脖子上:「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宣洩了好一會兒,絲維爾總算是能夠平靜下來。
「說的也是,」她嘟著嘴擦擦眼淚,重新坐在林克的肩頭,不好意思的用袖子處理了一下剛才痛哭過的地方,「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林克托著下巴看著天穹上的深淵景象,不解地提著眉頭:「按理來說,既然我照常復活了,祂在這裡的意志應該已經是死了。這個世界逐漸崩塌也可以解釋為失去了祂的主掌所以失控了。可這樣一來,我們得怎麼出去?」
「是不是只要這個世界消失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不見得,」林克望著深淵聳了聳肩,「估計在這個世界消失之前,我們就得掉進頭頂的深淵裡了。」
雖然也是快死了,可絲維爾現在的狀態比其剛才何止好了十倍,居然帶著些許笑容:「要是能再出現一扇門送我們出去就好了。」
林克用手指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你倒是想的好···等等?!有沒有搞錯?」
幾乎是在林克話說完的瞬間,無數的神秘之力席捲而來,它們似乎來自於地下更深處的地方。
它們盤旋著,扭轉著,最後赫然變幻出一道漩渦門扉,之前見過的那幾扇門扉看起來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就是這扇門扉似乎有些透明,隱約能夠透過它看見外面。
刺目的血紅儀式,無貌的女神,一臉焦急的老爺子。
林克伸手將絲維爾托起移到自己的面前,摸著下巴很疑惑地仔細打量著:「你這算是什麼狀況?居然能召喚出來通往外界的通道?」
「哼哼哼,我厲害吧!」雖然絲維爾也不知道這條通道是如何出現的,但這不妨礙她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啊,「等我們出去了,絕對絕對不允許你把我丟下第二次!」
林克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小傢伙對通道也毫無了解的底細,給她飛了個白眼:「我才活過來不到五分鐘啊,又提這回事。話說自爆這招居然殺傷力這麼大我是沒想到的,本以為能把祂打殘就不錯了。不過疼也是真疼啊。」
「別說了別說了,」絲維爾突然打斷了林克對剛才那一招的回味,指著通道的方向大喊,「那扇門,好像快要消失了!」
林克趕忙定住眼神一看,這何止是快要消失了,都已經消失了四分之一了!
「抓穩!要是出去了你還莫名其妙的跑進我身體裡,那我是沒辦法再『開心』一次了。」
絲維爾連連點頭,眼裡期待無比的催促道:「快出去快出去!」
林克無奈地搖搖頭,越發感覺這妮子的樣子和她心裡年齡對不上號。
雖然得已復活,身體上的傷勢都完美恢復,可精神上的消耗卻沒有得到彌補。
林克也不敢太「豪橫」的動用體內的神秘之力,生怕到時候一個不小心直接把自己給弄岔氣了。
不過即便嚴加控制,林克的速度還是極為迅速,正要衝進門扉之內,卻不想深淵卻有了意見。
絲維爾的離去似乎讓深淵極其不滿,強悍到讓林克內臟都被扯疼的引力柱直接降臨在他們倆周圍。
本該踏在地面上的腳掌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引力踏空。
幾乎是轉眼間,兩人就足足離開地面十餘米。
「林克!門快要關上了!」
「我知道!」
林克狠狠一咬牙,體內的神秘之力調動部分,從手掌中化作銀色星辰被他擲向頭頂。
十餘顆星辰不斷釋放著震盪,炸裂在即。
他腰身扭轉,直接一個翻身,變成頭朝下腿朝上的姿勢,將腳底蹬在銀之星上。
與此同時,銀之星紛紛爆發,劇烈的衝擊波不斷疊加,將林克上飛的身軀重新頂回地面,穿過門扉消失不見。
深淵似乎也沒有意識到這一幕,連引力柱都停滯住了。
最後卻也只能不甘心的緩緩散去。
世界依舊在崩解,而且崩解的速度更快了。
毀天滅地的餘音中,一個蠕蟲般的身軀從泥土中鑽了出來,只有一張嘴的面孔上不住地咒罵著:「劣質!如此劣質的祭品!居然連讓我復甦一次都無法做到!廢物!都是廢物!」
咒罵聲中,蠕蟲身軀扭動著朝向著外面爬去,卻不想直接撞上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
嗜口高高抬起,喃喃道:「別挑剔了,能夠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嗞啦!
嗜血之口對著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墮落聖子落下,眨眼間就將他的身軀完全吞食。
片刻之後,已然變成墮落聖子那副陰暗病弱模樣的祂呻吟著從地面爬起,望著頭頂的深淵怨憤道:「別指望我回去!現在你能夠束縛我的力量,但別指望我會永遠臣服在你的威懾之下!這只是個開始!開始!」
祂咆哮著,尖嘯著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什麼都不剩下的空間,引來了深淵最殘酷的懲罰。
在數以百萬計的引力之下,世界被徹底撕碎,成為滋潤深淵的營養。
「林克!」
「老爺子我沒事!」林克睜開眼的瞬間就聽見了自己耳畔的呼喊聲,頭也不回的答應,視線全都鎖定在小白的身上。
濃郁的血痂像是一件陳設在時光中被遺忘的密儀長袍,披在她的身上。
他想也不想的直接伸手就要將小白身上的血痂剝落,可當他看見血痂之下的黑霧,愣住了。
此刻呈現在小白身上的異化症幾乎攀至頂峰!距離真正的神秘種也只有一線之隔!
可這一條線就是沒法邁過,甚至像是異化症主動停留在了人的邊緣,將黑暗的力量匯聚到了頂點。
此刻出現在林克腦海中能夠挽回這一切的,就只有一個方法。
晉升!
讓小白晉升,徹底拜託異化症的障礙。
雖然她身體的適應性還沒有達到盡善盡美,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想到這裡,林克手指飛快地將自己的腰包解下,從中取出了瑟斯坦準備好的晉升材料。
還有那瓶,足以在她本人不親臨現場情況下也能保護住小白意識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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