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這話說得客氣，可大家都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

  嚴氏要是真想留李氏祖孫吃飯，李氏祖孫進門的時候，張家的後廚就該得到消息了。

  雲氏的性子清冷，道了句「是」後，就要往外面走，卻被李氏叫住了。

  「不用，外甥媳婦不用這麼麻煩，我們今天就是來敘敘舊，哪裡還用在這裡用飯呢？」

  「我和姒兒剛來京城，家裡還有一堆東西沒收拾呢，今天就不叨擾老嫂子了。」

  本來汴梁城裡「寒暄」的正確打開方式是，嚴氏再說一些挽留和客氣的話。

  可嚴氏沒有按照正確的打開方式進行「社交」，李氏的話一落，她就道：「那好，我今天也乏了，就不送你們了。」

  「雲氏、毛氏，送送你們叔祖母吧。」

  「是！」

  李氏差點沒因為嚴氏這不走尋常路的待客方式給震驚到，可人家已經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雲氏和毛氏送李氏祖孫出門的路上，話都很少，大多數是李氏開口問，她們回答，說得也是這院子真不錯啊，老將軍和嚴氏這些年身體好不好等無關緊要的話題。

  肖姒兒垂著頭跟在後面走，她心裡有些抱怨，抱怨祖母不該在她還沒吃完所有月餅的時候就讓她開口「得罪」人。

  這下好了，「一點心」點心鋪子的月餅一天就有一千多個，他們家的僕人已經排隊兩三天還是沒買到。

  現在她吃了兩塊月餅後，她想知道那是什麼餡料兒的，這事讓她有些抓耳撓腮的，要知道她家在鎮江的點心鋪子因著她得秘方賣的也是很好，遠近聞名！

  一行人走到前院和後院間的花園時，有婆子疾步而行。

  行至他們眼前時，雲氏冷然開口問道：「什麼事兒，這般慌慌張張的？」

  婆子屈膝行禮，並不敢看雲氏，垂頭道：「鎮國公世子來了。」

  雲氏和毛氏都沒因此感到驚訝，說不出來為什麼，他們就是覺得好像趙合歡回到榮國公府後，鎮國公世子來找她們公爹的次數就多了。

  婆子的話讓李氏祖孫的眼睛一亮，他們早就聽說了，聽說這鎮國公世子玉樹臨風，是人中龍鳳，還聽說趙合歡好像就是他給找回來的，沒想到今兒在這居然遇上了。

  「鎮國公世子來了，自有前院的大爺、二爺們交代，你怎麼還往裡面傳話？」

  「回夫人的話，鎮國公世子是來尋表小姐的，還帶著內官。」

  「說是太后娘娘想見表小姐。」

  毛氏用胳膊碰了碰雲氏，雲氏也注意到了李氏祖孫支著耳朵聽話的嚴肅表情，這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你去吧。」

  雲氏說完後，朝著李氏和肖姒兒做了個「請」的姿勢，並沒有對那婆子的話做出什麼評論

  李氏和肖姒兒心裏面開始有點打鼓，這趙合歡剛才拿著和宮中貴人的關係來壓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是有些不信的。

  畢竟聽這汴梁城的老百姓們傳說，趙合歡是在還沒回到榮國公府的時候去的宮裡。

  如今她們倒是不確定了，太后要見趙合歡，還是在京城百姓中已經傳成神仙一樣的人物，戚陌親自來接，這個外面野大的小姑娘好像確實不止伶牙俐齒那麼簡單。

  李氏有點後悔和孫女一起幾次三番難為趙合歡了。

  儘管他們沒對趙合歡做出實質性傷害，可她現在想想那嘴角噙著笑得小姑娘就覺得有些瘮得慌。

  與此同時，戚陌也由剛下衙的張延之和張繼之兩人引著，往半月堂來。

  前院和後院的花園有一個建築的巧思之處，那便是兩邊各有一條廊橋連接前後院。

  但是這兩條廊橋並不連通，一條只能進，一條只能出，這樣很好的避免了外客如果進後院遇到躲避不及的女眷們的尷尬。

  張延之和戚陌同屬行伍出身，兩個人說了一些練兵的事情，張繼之雖然是文官，也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氣氛倒是其樂融融。

  「我過幾日就回西北了，你說的這個練兵方式我倒是覺得聽起來新穎。」

  「定要回去試試，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您謬讚了！」

  張延之越看戚陌越覺得順眼，想著之前母親還說要把瑤瑤留在家裡，如今看戚陌，張延之覺得不可能。

  他家的兒子和侄子雖然也優秀，但還沒優秀到這個地步。他和老二托大，算得上是戚陌的長輩，他恭敬有加，說話卻是不卑不亢，對於練兵、陣型還有朝廷局勢也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兔崽子磨鍊到這個地步，還早著呢！

  巧合的是，張氏兄弟帶著戚陌走到迴廊中間的時候，雲氏和毛氏妯娌兩個也正帶著李氏祖孫往外走。

  兩隊人群這種影影綽綽的樹木、灌木、水塘和亭台居然也感知到了彼此的存在，李氏祖孫的眼睛恨不能穿過這些阻礙看看那神仙一樣的人物到底長了什麼樣子。

  當然，她們什麼都沒看著，也不能這麼說，好像還是隱約看到了一個修長、健碩的身影，肖姒兒「確定」，那個人就是戚陌！

  之後的日子裡，肖姒兒的腦海中那個修長、健碩的身影經常會出現，隨之而來就是她紅撲撲的小臉。

  可惜的是，戚陌雖然很壯碩，卻不顯，如果不像趙合歡那般近距離靠近他，還以為他只是個稍微有些武技傍身的少年。

  毛氏不像是雲氏那般做到無論厭棄誰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她咳了一聲，提高了嗓門，道：「叔祖母，您放心走，這地上啊，沒石頭。」

  這一句是在提醒隔壁連廊上的男人們，這邊有女客，當然，最主要的是諷刺李氏祖孫總是惦記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戚陌等人聽到了女眷們說話的聲音，果真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其實剛才就已經聽到了腳步聲，還以為是府里的僕婦，沒想到竟然還有別人。

  肖姒兒沒有留心毛氏的話，走得依舊很慢，最後只得身邊跟著的將軍府丫鬟上來提醒道：「肖小姐還是步子緊一些吧，夫人和老安人已經在前面了。」

  肖姒兒被說得滿臉通紅，心裡卻還在想著戚陌。

  這鎮國公世子來將軍府做什麼？難道是來找趙合歡的嗎？

  得了消息的嚴氏在張氏和嚴嬤嬤的攙扶下已經在半月堂的前廳等著了，她還不放心地問道：「瑤瑤啊，太后娘娘找你進宮能是什麼事兒啊？」

  張氏也有些擔心，趙合歡卻是很平靜地道：「許是吃了月餅好吃，讓我進宮去做月餅吧。」

  這話嚴氏聽著可有點不相信，這宮裡什麼樣的廚師找不到，為什麼還非得讓趙合歡進宮去呢？

  嚴氏出身前朝的公主，對於皇家那些事頗為清楚。

  儘管從張齊安等人口中知道了戚陌對於趙合歡的好感，她還是從心裡希望，剛回來的外孫女不要攪和進皇家的家事中去。

  可這世事無常，哪裡說是能避開就避開的呢？

  趙合歡看出了外祖母的心思，也為她能為自己想到這些事而感動。

  她走到嚴嬤嬤邊上，嚴嬤嬤會意，讓出了位置，趙合歡補了她攙扶嚴氏的位置。

  她拍了拍嚴氏的手，道：「外祖母，您放心。」

  「我這般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太后娘娘喜歡得不得了。」

  「您想想啊，這京城裡哪有我這麼惹人愛的小姑娘，做吃食還好，所以啊，您別擔心。」

  張氏很少看到趙合歡這樣撒嬌，小小吃驚之餘，竟然還吃味了起來，笑著對嚴氏道：「母親，你不用過於擔心。」

  「瑤瑤心裡有數。」

  聽女兒都這樣說了，嚴氏垂著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趙合歡朝著張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被嚴氏看在眼裡，伸手指著二人，道：「你們娘倆啊，就合起伙來騙我這個老太太吧。」

  張氏和趙合歡笑著說不敢，就在大家笑成一團的時候，下人通報，戚陌到了。

  嚴氏和張氏忙整了整衣裳，點頭後，張氏兄弟就引著戚陌進了半月堂的前廳。

  戚陌今天放棄了平日裡總愛穿的墨綠色錦緞長衫，穿了一身細布的道衣長袍，再配上他那身段，別說，還真有點禁慾系的感覺。

  趙合歡的目光被戚陌的問好聲打斷，她忙低下頭，而這些小動作都被戚陌收歸眼底，他的眼睛裡都是笑意。

  兩個年輕人之間的小互動和小眼神，長輩們都看在眼裡，卻也都不想點明，最後還是嚴氏道：「世子，不知道太后娘娘召合歡進宮？」

  戚陌低了低頭，這個動作讓屋子裡的眾人都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在幾年前曾經隻身沖入敵營、手刃敵人的首級，他多少是有些驕傲的。

  現在他卻表現地如此謙卑，還真得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太后娘娘因為吃了合歡做得月餅，覺得甚是新奇，就讓我接她入宮，說說話。」

  嚴氏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一眼趙合歡。

  趙合歡知道，外祖母這是在「責怪」她剛才在李氏祖孫那裡的口出狂言。

  她朝著嚴氏吐了吐舌頭，那怎麼辦，她討厭那對老是算計別人的祖孫。

  「行了，行了，快跟著世子進宮吧。」

  「別讓太后娘娘久等。」

  說完這句話後，嚴氏又道：「要不要把家裡的月餅也拎去。」

  戚陌搖了搖頭，笑著道：「不用，我們一會還會路過『一點心』。」

  看著兩個年輕人並肩而行的背影，屋子裡的嚴氏及張家兄妹都沒有說話，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是啊，多麼相配的一對年輕人啊！

  【作者題外話】：大家家裡的月餅都是怎麼保存的呢？我家裡還有一些月餅，還沒吃完。。。。。。我最喜歡椰蓉的月餅，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