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竹西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心情，有些高興，又有點淡淡的可惜，具體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小綿羊停在熟悉的位置，竹西抬頭看了一眼所住樓層，燈光明亮，似乎藏著所有的溫暖，可總有人在這樣的環境裡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煩惱。

  蘇定國把他知道的所有和陳緣相關的信息盡數告知竹西，而這也證實了她當初的猜測卻是發生了。

  這是所有人都不願意見到的情況，這個時候她寧願相信陳緣是因為不愛了而不告而別，也接受不了她是因為疾病才迫不得已選擇離開的。

  有這麼一瞬間，竹西希望看到的是文怡、梅葉和陳緣他們三個人為情所困，而不是看到陳緣正在和病魔作鬥爭，甚至可能會香消玉殞。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罪狀都可以被寬恕，因為只有生命是最珍貴的，失去了就真的沒了。

  她可以想像得到梅葉知道這些事情後的反應，一定會放棄所有，不顧一切地去找到陳緣，要親眼見她一面。

  「希望能善終吧。」

  竹西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住心裡焦躁心緒，乘電梯上樓。

  沈周一直在等竹西回來，他吃過飯回到家之後，甚至都沒理會格洛的問好，一個人就干坐在沙發上，腦袋空洞，做不出任何思考。

  門鎖突然響了，沈周一躍而起，看到竹西開門進來，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都問清楚了嗎？」

  竹西見到沈周終於是笑了笑，也顧不上喝水，直接說道：「我爸的一個朋友在冬城的城中醫院見到了陳緣，後來也托人查了住院信息，確定就是我們要找的陳緣。」

  既然查到了人在哪，那就離真相進了一大步，只要去城中醫院見到她，事情的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找到人就好，果然像我們猜測的那樣，陳緣得了什麼病？」沈周心情沉到谷底，陳緣患病是所有人都最不願意看到的。

  竹西沉默良久，才慢慢吐出兩個字：「血癌。」

  「血癌？」沈周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實在難以想像當初在學校時嘻嘻哈哈的陳緣會患上這種嚴重的疾病。

  血癌，一般稱它為白血病，沈周淺薄的見識只知道這種病需要移植造血幹細胞，或者通過靶向藥物達到功能性治癒。

  只是不論哪一種治療方式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很長時間的持續治療。

  最關鍵的問題是——錢。

  據沈周了解，陳緣的家庭情況只能說是一般，哪怕掏出全部家當都不一定承受得了高額的治療費用。她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才和梅葉斷了聯繫，因為如果梅葉知道了，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為她籌錢，甚至會做一些傻事，這是她不想看到的。

  如果單純是因為錢，那還算比較簡單，竹西知道了這件事就不會坐視不理，儘管她沒有太多的理由，可終歸是救下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可血癌也有不同的類型，陳緣的病情到了哪一步，也未可知，這些問題只能找到她之後才會清楚。

  「你還知道什麼？」

  竹西嘆口氣，道：「也就這麼多了，我爸的那個朋友並沒有查到太多消息，醫院是不允許泄露患者的個人信息的。」

  沈周點點頭，能查到這些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我得把這件事告訴梅葉……文怡那邊？」

  「還是先不告訴她了吧，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

  沈周嗯了一聲，掏出手機，沉思良久，才終於撥通了梅葉的電話。

  梅葉似乎有事在忙，鈴聲響了一段時間，電話才接通。

  「小周？大晚上的找我幹什麼？我正在游泳呢，你還別說，這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家裡居然有私人游泳池。」

  沈周心情並不怎麼好，沒理會梅葉的話，也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心思，沉聲道：「陳緣找到了。」

  水花激盪的聲音消失，梅葉也沉默下來，一切似乎都陷入昏睡，死寂無聲。

  沈周很難想像梅葉現在的心情，激動？憤怒？迫切？迷茫？

  或許都有一些，可出乎沈周預料的是，梅葉只是平靜地說道：「我去找你。」

  接著便掛斷了電話，語氣平靜到好像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

  「他怎麼說？」

  「他說過來找我……」

  竹西幽幽一嘆，道：「希望陳緣能夠積極接受治療，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了。」

  沈周明白她的意思：竹西更希望陳緣的病能夠治好，之後她會不會和梅葉繼續走下去，還是選擇放棄，都不重要了，包括文怡和梅葉有沒有以後也不重要，現在只有治好陳緣的病最重要。

  梅葉所住的地方距離沈周家最快也得二十分鐘，可掛斷電話後的十分鐘之時，梅葉就出現在沈周家門口。

  見到沈周，梅葉直截了當地說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沈周看到的是一張滿頭大汗的臉，神色間的急切和慌張是他從未見過的。

  「陳緣生病了，血癌，現在在冬城的城中醫院接受治療。」

  沈周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

  「血癌？白血病？」

  「嗯。」

  「只有在這些？」

  「只查到這些。」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梅葉語氣堅定地說道：「我要去冬城，就現在！」

  「你現在去了也見不到的，不如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出發。」

  已經九點多了，冬城距離這裡上千公里，哪怕現在交通已經很發達了，可這麼遠的距離也不是說去就去的。

  而且以梅葉現在的狀態，路上不一定出什麼么蛾子。越是關鍵時刻，越要保持冷靜。

  梅葉直接拒絕：「我等了這麼久，現在終於有她的消息了，哪裡還能再等下去？我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我可以和她一起抗下所有，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她！」

  他已經不能再保持平靜了，沈周嘆了口氣，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陳緣隱瞞她的病情，就是知道你會不顧一切地也要幫她治病……她不想一下拖垮兩個家庭，不想耽誤你的未來……你這樣貿然跑過去找她，不就是給她添麻煩嗎？」

  「你理解？事情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怎麼可能會理解？！只要能治好她，我去借、去偷、去搶，去認乾爹、賣屁股！只要能掙到錢，我都願意去做！」梅葉已然有些歇斯底里。

  未經人事，莫勸莫勸。

  誠如梅葉說的那樣，沒有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又怎麼能說感同身受？

  沈周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卻聽見竹西說道：「你覺得這樣做很偉大嗎？陳緣很清楚你在知道她的病情後，會做什麼樣的事，所以她對你隱瞞……可即使她坦白告訴你所有，你就要不顧一切去搞錢嗎？她會讓你這麼做嗎？錢是一個問題，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你因為錢而放棄一切的樣子。你拿著偷來的、搶來的、借來的、給人當孫子得來的錢去給她治病，你覺得她會接受？」

  竹西的一番話，讓梅葉陷入沉思。

  是啊，如果錢是從這樣的渠道得來的，陳緣又怎麼會接受呢？非但不會接受，更是會對梅葉失望。

  她喜歡梅葉瀟灑隨性的樣子，所以接受不了他為了錢鋌而走險，出賣靈魂。

  「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見她，一秒鐘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陳緣還在和病魔抗爭，甚至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梅葉每耽誤的一分鐘，都有可能是陳緣與世長辭的一分鐘。

  他不可能再等下去了。

  沈周也知道在接近真相的時候，人就會越容易失去理智，梅葉等著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沈周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竹西問道。

  沈周點點頭，道：「雖然不知道陳緣的病情到了什麼地步，可終歸很嚴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確實不能再耽誤了。」

  他沒說完的話是：陳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離開了，而梅葉要是去晚了，很可能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梅葉怔怔看著沈周，沉默不語。

  「你們收拾收拾東西吧，我打電話給你們訂機票。」竹西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她很清楚梅葉現在狀態很差，這麼遙遠的路程，以及後續會發生的事，都需要有人在一旁協助，沈周是他的髮小，自然是當仁不讓。

  梅葉嗯了一聲，道：「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二位的恩情我記在心裡，他日一定報答。」

  沈周拍拍他的肩，道：「說的什麼話，我可是你大哥，這不都是我和你嫂子應該做的嗎。」

  梅葉深深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竹西說道：「你真要和他一起去？書店這邊我是可以代為照看，可最近一批捐贈到救助站的物資近日也要送到了，你不用親自到場嗎？」

  沈周搖搖頭：「救助站那裡都交給二叔就好了，他知道該怎麼做的……至於書店，只能辛苦你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多長時間。」

  「我定了最近的航班，十點，快去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