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拿我當死人是嗎？啊！」不解氣的霍弘狠狠的拍了一把案桌，結果太用力，把自己疼的不行，搓著手倒吸涼氣，沉積勃發的氣勢頓時一泄如注。

  「噗嗤……」

  欲言又止的劉仁軌和馬周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哼！」霍弘委屈的跟個孩子一樣，不對，本來就是個孩子，腮幫子憋的鼓鼓的蹬著小短腿離去，大度的不和這兩個傢伙一般見識。

  「九仁醫院雖然為侯爺重視，但也僅僅只是重視而已，可福利院卻是侯爺的逆鱗，碰不得、惹不得。某就擔心侯爺捨命而為，京兆韋氏呢！侯爺勢單力薄，哪能扳倒他們。」

  歡笑漸漸轉變為了苦笑直至無聲，劉仁軌的出發點沒錯，不想讓前途不可限量的霍弘夭折在此，委屈！人到世間走一遭，誰不會受委屈。

  馬周習慣性的手指觸碰在了酒葫蘆上，腦海瞬間浮現話題的主角警告時淡淡的笑容，觸電一樣縮回不安分的手掌，「京兆韋氏！以京兆郡為郡望的士族！可以說是整個關中郡姓之首！

  侯爺應該不會這般無智，與其死磕，莫說如今根基淺薄、全賴新糧之名行事，即便吾二人與高智周八人獨攬三省六部之大權，也不能讓京兆韋氏徹底覆滅。

  昨日言語間侮辱福利院那幾個孩子的，是韋氏東眷房支鄖公房旁系子弟，某給王玄策再三叮囑告知侯爺細則。

  單單是一個鄖公房的旁系子弟，韋氏舍之方為明智之舉。」

  劉仁軌緩緩搖頭道：「韋氏一族，立族之法一靠門蔭、二為聯姻，隱世百家主張廢除門蔭，如斷其一足，韋氏必難平此恨。

  侯爺受爵時的封地擇定，又有韋氏的身影，此為舊仇，韋氏高居關中郡望之首，斷足之恨當不牽連，免得激化與隱世百家的矛盾。

  一旁系子弟，舍便舍了。可是賓王，我怕就怕我們的侯爺新仇舊恨一起算呢。」

  「侯爺……」馬周想起了霍弘初入京城便以直言犯諫而名增的歷史，理智的稱讚之言，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是馬周的才智遜色於劉仁軌，恰恰相反，是更勝一籌，此時的分析，差就差在對霍弘的過往和品性的了解不比劉仁軌。

  兩人議論的人兒站在九仁醫院的門口，將馬匹交給了拱衛駐守的將士。

  當初李淵留下來的三百之數的娘子軍，成員有過更迭，淘汰年歲稍長的，再從宮中禁衛中抽調年輕有為的。

  為什麼兩代帝王都會這麼做，簡單，九仁醫院的大夫，水平比宮中御醫高，為了自身與宮中貴人的身體做長遠打算，還能贏一把民心，何樂而不為呢。

  「甄老！何人為師？」霍弘看見王玄策咧到耳根的嘴臉，就知道事已定論，王智弘有一定的天分。

  甄立言的手指在白色鬍鬚上捻來捻去，「老夫想收其為徒，孫道長亦有此心。」

  「甄兄抱恙在身，莫要因教導徒弟勞了心神，貧道願代之。」孫思邈微微頷首道。

  霍弘咽了口唾沫將眼珠子塞了回去，藥王為了個徒弟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活到老，經不了。」

  「小子你有意見？」孫思邈一身的涵養每次在霍弘這兒都是喪失殆盡。

  「孫道長，我給你再找個徒弟，比智弘更讓你滿意的，讓智弘跟著甄老吧。」霍弘心頭驚嘆，藥王您老人家的徒弟可是食療鼻祖、唐朝傑出的七大醫學家之一的孟詵與初唐四傑之一的盧照鄰，搶個小和尚幹啥，丟份，我都替你丟人。

  孫思邈憑藉自己閱人無數的眼力與對霍弘的了解，確定了自個真會有個好徒弟，也察覺到了自己被鄙視了，「三年！」

  「三個！時日不定！」霍弘抿嘴道，除了兩個本來應收的徒弟，還有那個傢伙不妨一塊塞給藥王。

  「貧道靜候佳音。」孫思邈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話也有點臉紅，轉頭就心安理得，一身所學能找個心滿意足的徒弟真不容易。

  甄權與醫家羅登方三人同來，見證奉茶拜師的一套流程，喬慧出現的地方，身旁少不了魏雨曦的存在。

  霍弘笑道：「智弘，你師傅最近身子骨不大舒服，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去問問你師傅的哥哥，就是那個老頭。」

  「哦，我記下了，侯爺哥哥。」王智弘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咳咳咳……孫道長，要不讓給你？」甄立言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來。

  瞥見傻笑的王玄策，就想起了第一次見他時聽到的關於徒弟的故事，王智弘是霍弘從佛門那兒要來的，心愛的緊。

  怪不得今天的霍弘一反常態，這麼好心沒讓王智弘拜在公認的醫術更高的孫思邈門下，感情是衝著他們哥倆來的。

  「此非良師之德矣！」孫思邈笑著撫須搖頭，明白了霍弘的心思，給甄家兄弟二人安排傳承。

  二人的醫術造詣不用多費口舌，卻時至今日都沒有一個真正的傳承者，其子、孫兩輩雖有醫者，卻不得冰山一角。

  如此良醫之所學，若是失傳，乃醫學界的巨大損失，甄權尚且健朗，修養了大半年沒有坐診的甄立言的狀況卻不大好，說逝去也只是一閉眼罷了。

  「臨了得一良才而育之，此生無憾矣。」甄立言說完笑話正色道。

  聽得懂的人紛紛沉默，壽數自有定論，甄立言已年過八十，此時逝去在這個平均年齡連五十都不到的年代，的的確確是高壽。

  似懂非懂的只有魏雨曦和王智弘兩人，他們看見甄立言的笑容好像是特別開心的樣子，就是不太明白孫思邈等人為何驟然間變得十分消沉低落。

  霍弘給王智弘一番婆婆媽媽的囑咐，與王玄策相伴離開了醫院，回到侯府便直接進了書房，等到姜仁入內輕輕點頭，示意事已辦妥，才出門安心用食晚餐。

  ……

  第二天早上，天空飄零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相比夜半時分的驚雷暴雨，更為人喜愛。

  隸屬於長安縣境內的延福坊的侯府四周，是鋪設了好幾年的青石路面，被徹夜的雨水滴洗的乾乾淨淨。

  可這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天氣與漫天的烏雲，很難讓人心生歡喜。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清晨小朝會開始前一刻鐘，到麗正殿門口小人兒腳步一站穩，就開始搖頭晃腦的吟誦《離騷》。

  房玄齡閉目聽完才問道：「霍侯這是……」

  「上朝啊！」霍弘理所當然的說道。

  這理直氣壯的回答，讓在場眾人無語凝噎，陛下未曾宣召，你上哪門子的朝，夠格嗎？這麼拎不清自個的半斤八兩嗎？

  「咯吱……」麗正殿的大門拖著長長的餘音大開，象徵著朝會的正式開始。

  「陛下召霍侯一同覲見。」宗朋的公鴨嗓音這時候是真特麼的悅耳動聽。

  眾人見禮後，房玄齡沒有落座，顯然是有本要奏，「短短數日，關中各縣開荒近五十萬畝，民意尤盛，但受限於曲轅犁與耕牛，各州縣難以加快開墾數量。

  冬日漸近，應趕在土地僵凍前增加百姓手中的曲轅犁與耕牛之數。」

  霍弘接著說道：「工部司已經在全力趕製曲轅犁，掌握的耕牛也會儘快轉予百姓，此般事項實乃陛下之福蔭。

  可庇千秋萬代，上越歷代明君聖主，下為後世帝王之楷模，微臣深感榮幸，心中感慨萬千，想獻詩一首。」

  「誦來！」李世民與眾臣只有一個想法，這傢伙今天怕是要作個大死啊。

  霍弘心裡說了句「和珅，我可是提前幫你背了罵名，記得多燒點紙錢給我。」，聲情並茂道：「嗟夫，日將出東方兮，照天朝而國疆。撫萬民於安康兮，贊天子而睿明。稟神啟出聖師兮，救蒼生於危難……」

  「陛下，臣彈劾霍弘，其……」魏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站出來打斷道。

  霍弘也截斷了老丈人的話，「陛下身懷古仁人之遺風，難道不值得稱頌？」

  「愛卿以為朕懷哪位古人之風？」殿中霎時間的寂靜被李世民頃刻間打破。

  「曹孟德！」霍弘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