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霍弘想多了,頂頂大的莊仁明天才十四,更別提其他的幾個。
「郎君,我和周仁、姜仁留下來拖延,你們快逃。」莊仁附耳冷聲道。
霍弘說不清自己這會是什麼情緒,完全沒有生命垂危、頭皮發麻的緊迫恐怖感。
有的,只是迷茫……或是無知的淡然。
前世今生倒也偶爾與屍體告別,卻很難體會生離死別的悲痛欲絕,極像是一個冷血動物。
肉體的疼痛是能抗則抗,不能抗了咬牙強忍繼續抗。
說著不蒸饅頭爭口氣,心底其實根本不在乎旁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樣的看法。
簡單直白的講,就是沒皮沒臉。
心底甚至還有一絲絲十分變態的邪惡念頭——好想親眼看看血濺五步是怎麼一番場景?
「郎君——」周仁壓低了聲音,卻遮掩不了語氣中的急迫。
「叭……」
笑容有些戲謔的六人突然拔出了手中刀劍,轉身緩步後退,皺眉看向門外。
霍弘撓頭道:「你們還有兩伙仇家不成?呃~不對,你們壓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仇人。」
「嘖嘖嘖……」
門口一玄衣中年男子無視堂前六個手持兵刃的傢伙,背手徐徐行至霍弘幾人吃飯的桌旁落座。
看的霍弘咋舌不已,細細觀來,中年男子沒有表情的面容相當溫和,雙眸微眯間,身上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氣息,隱隱似是屍山血海籠罩環繞。
轉眼霍弘便明白了中年男子的底氣所在,門口進來十幾個腰佩刀劍、背負強弓箭矢的隨從。
搞笑的是,中年男子的十幾個隨從反手關上了大門。
先前來的六人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有何恩怨?不如細細道來由老夫給你們評判一二。」中年男子徐徐說道。
感覺到身後的霍弘戳了下自己後背的莊仁拱手說道,「早年我們十二人……拜了個師門。
去年年末,師門不知何等原由遭人襲殺,欲將整個師門數百人斬盡殺絕,師門高手護送我們幾十人逃命。
我們十二人本就為師門脅迫而入,一直苦於無法下山,逃亡路上藏身目睹了師門其餘人的覆滅躲過一劫。
後來流落至嶺南,為阿郎所收留,與郎君相依為命大半年。
不想昔日覆滅師門的這些人追查而來,我們十二人並不知曉他們當年為何滅門?更不知今日為何而來?」
「原來如此!滾吧!爾等藏頭露尾的鼠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十幾個孩子也不放過。」中年男子霸氣凌然道。
「空手而歸,恐無法向家主交代。」
「呵!你們是哪家的?老夫領十萬大軍擇日前去拜訪。」中年男子冷笑道。
六人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收起兵刃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中年男子的隨從亦未阻止。
「老夫李靖,你就是霍弘?」中年男子對六人的離去好像放了個屁一樣簡單。
「是!」霍弘眼睛一亮,心道:「你的膽子也忒大了點吧,馮盎還沒投降呢,就敢帶十幾個護衛跑人眼皮子底下來。」
曲家溝離廣州城的路,隨便有支小部隊拖延一下,馮盎就能讓大軍完成合圍困殺。
轉頭一想也沒錯,李靖是誰啊?
人敢率六千人突襲號稱控弦四十萬的突厥可汗的大本營,可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嘛。
李靖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吧?」
「三仁哥,泡杯茶。」霍弘憨笑道:「聽過李將軍的大名,將軍是為三季稻來的?」
「老夫聽斥候稟報,霍家大郎尚為孩提,卻有外傅之智,相見不至盞茶,老夫敢斷言——汝之心智,次為舞夕之年。」李靖誇讚道。
霍弘一個勁的撓頭傻笑,並不接話,這話沒法接呀。該說「眼拙」?還是「過譽」?
李靖暗暗點頭,眼前孩童深諳藏拙之道,乃正途,「傳言可能當真?」
「可真可假!」霍弘沉吟道:「三季稻只有極少數的地方可一年三熟,大多地區為一年兩熟,可能還會有一年一熟的地方。
畝產量有三、四石,良田施種,精心照料或可達五石乃至六石。」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李靖點頭道。
霍弘繼續講解道:「土豆、紅薯、玉米聽先父講,更適合北方大規模種植。
土豆正常在二十石左右,良田沃肥可達三、四十乃至五十石。
紅薯正常有近二十石,最高三十餘石吧。
玉米就是七、八石,撐死了九石。
我家流出去的冬小麥可能比常見的好點,但主要還要歸功于田地與糞肥。」
李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恰巧掩飾了瞳孔的劇烈地震,又微微發亮,入口清茶全然不似平日所品茶湯,別有一番滋味,「老夫會將此事上報朝廷。此前聽聞馮盎亦有種植三季稻?」
霍弘點頭道:「對!去年年底曾派人……」
「你們想留下還是同老夫一起離開。」聽完馮盎誓言的李靖淡笑道。
「我的藥鋪還有不少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藥材。再者,離開嶺南也沒地方可去。」霍弘推辭道。
李靖起身說道:「若是有難纏身,可差人來軍營求助。」
送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靖,霍弘等人也沒心思吃冷菜,各自沉思不語。
……
長安,太極宮。
李淵將軍報遞給下首的太子李建成。
待殿內的秦王李世民、裴寂、陳叔達等人依次傳閱,李淵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李建成率先說道:「著人再去細查!」
「陛下,微臣以為,當命永康縣公於耕種之前大力搜集各類作物之種糧,送至長安。」裴寂沉聲說道。
李淵若有所思的說道:「玄真所言甚是,查育新糧的霍氏子該當如何?」
「陛下,臣以為,太子所言有理,應先行確認新糧產量如何,再做封賞之論,若是其中有假,朝廷聖令,豈不是成了笑言?」
陳叔達一門心思的只想確定事實與否,並沒有偏向已有奪嫡趨勢、針尖對麥芒的太子秦王。
李世民道:「父皇,永康縣公以加急軍報急奏此事,定不為假。
兩種可產近二十石的新糧,六、七石的玉米與可植三季的稻種。
若不加以推廣,封賞追賜,恐為不妥。」
李靖雖然是以八百里加急的軍報上奏,卻沒敢將話說的太滿,而是照霍弘所說的下限奏報。
「二弟,若是大肆封賞下去,等收割之時,糧種有假豈不更為不妥?」李建成立馬駁斥道。
李世民話剛到嘴皮,「大哥……」
就被非常有眼力見的裴寂打斷了,「陛下,無論產量高低,新糧種的出現做不得假,霍氏的冤名應當平反。」
李淵對這個特別給力搭台的好基友非常滿意,笑道:「玄真此言差矣,擬旨:各地官員,明察平反前隋冤案,可勉赦者,盡赦之!」
界定非常模糊的聖旨,全看各地官員心思。
李建成隨即說道:「父皇,兒臣以為,可派遣孝恭前往複查確認,另率大軍與永康縣公匯合,加快安撫招降馮盎之速。」
李淵瞥了眼無心爭辯的李世民說道,「按太子所述下旨,讓孝恭即刻領軍前去。」
李世民明知李淵偏向太子,更不會在此時果斷下旨封賞,故無意爭一時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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