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同學，你來了。」

  周四，校長辦公室，白鳥簡述站在門口看著眼前一臉和氣的中年男人。

  他大概是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頭上已經開始蓄著銀髮，白鳥簡述打量著他的臉，他戴著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透過鏡片能夠看到他眼角處有些錯綜的皺紋，但是不難被他身上的那股溫和如水般氣質所感染。

  他的身形很好，看不到啤酒肚，大抵能夠猜測出他平常還是有鍛鍊過的，這點的判斷是通過眼神，他的眼神是如鷹隼般犀利，又因為隔著鏡片的緣故他眼睛的視線不像毒蛇那般刺眼。

  一身西裝穿在他的身上，看不到那種油膩大叔的感覺反而有些瀟灑，如果來形容的話，中年的紳士這個標籤放在他身上最合適不過了。

  有些人，只是見一面，通過對方流露出的氣質，你就大抵能夠知道他在社會上是處於什麼層次的人。

  西谷純平，青山中學的校長，來之前河崎堂本老師還特意給他講了講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白鳥簡述現在看著他的臉，覺得河崎堂本老師說的沒錯，的確是一個很有修養，很有能力的人。

  而且，不難看出他年輕時是一個帥哥，當然，和自己肯定是有所不及的。

  他主動地伸出一隻手，簡述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同樣的微笑，微微欠身握上。

  「西谷老師您好。」

  在學校里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面對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的人，統一稱呼為老師，這點絕對沒有錯。

  「嗯。」

  西谷純平點了點頭，然後讓出身位，指了指一旁的沙發，開口道：

  「白鳥同學，你先坐。」

  「謝謝老師。」

  白鳥簡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坐了下來，把身上的包放在沙發上，從書包裡面拿出來幾張文件。

  他今天來主要有兩個事情，一件是上交關於京都大項目研究的報告，雖然不知道，那個項目最後究竟測出了什麼，他們的理論驗證成功了沒有。

  不過這和自己沒有關係，他只是測試數據的，具體核心的內容也和他無關，他只需要將報告和心得寫好上交就沒什麼問題。

  另一件事情就是關於社團的事情，但具體是什麼事情白鳥簡述還不知道，河崎堂本和他說多半是和吹奏部有關。

  白鳥簡述觀察著房間裡的布置，發現這裡相比於沐野原雪晗會長的辦公室甚至有些不如，無論是從房間的寬闊程度，還是從設施的豪華程度來說。

  這點從沙發以及茶几就能看出，更別說柜子里的文件以及辦公桌上半人高的文件了。

  相比之下，沐野原雪晗的辦公室倒更像是在家裡，是用來享受的，這裡才是辦公的地方。

  「沒有什麼好的茶葉，大麥茶喝得慣嗎？」

  「喝得慣。」

  西谷純平表現的很客氣，就像書本上描述的那種非常溫文爾雅的長輩，即使是對待晚輩也沒有半點不尊重的神態。

  當然，白鳥簡述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份的原因，或許也很難排除這樣的原因，無論是沐野原家還是自己的優異程度，都會讓對方改變自己原有的看法，因此並不能通過這點來判斷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西谷純平在白鳥簡述對面坐下，將木杯中裝著的大麥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我之前在美國那邊進修的時候，就聽說了你非常的優秀，幾個月的時間就拿到了京都府的第一名，甚至在劍道和吹奏兩方面有著不淺的造詣……」

  「老師過獎了，一般優秀而已。」

  太過謙虛反而是一種無藥可救的傲慢，白鳥簡述覺得自己回答的恰到好處，伸出手，將眼前的兩份資料推到了西谷純平面前：

  「老師，這是我這次參加京大項目研究的報告。」

  「好。」

  西谷純平點了點頭，扶了扶眼鏡，然後將資料拿起逐行仔細地看了一遍。

  大概過了十分鐘的樣子，他最終放下了資料，沒有提裡面寫的什麼，因為上面寫的東西並不是現在科技最前沿的理論，對於西谷純平來說勉勉強強，對於簡述現在的高中生身份來說又有些超出。

  具體就是一個上不去下不來的半吊子位置。

  「簡述君報告寫得很詳細，看來以後是想要在物理方向有著長足的發展目標？」

  「嗯……」

  白鳥簡述沉吟了一下，嘴角露出溫和的笑，眼眸向著左下角移動，想了想還是道：

  「謝謝老師，其實有些時候，大家的想法都是在不斷地變化的，就像我之前準備研究物理學方向，但現在可能沒有那麼堅定了。」

  「嗯……白鳥同學是有什麼新的想法了嗎？」

  西谷純平沉吟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資料，拿起水杯，吹了吹杯口，感受著鼻尖大麥茶濃郁的香氣。

  眼前的這個少年，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十七歲的年紀，今年應該就是十八歲了。

  這樣的年紀，有著這樣優秀的才能，自己已經能夠看到他未來光彩奪目的樣子了，這樣的人大概可以用時代新星、時代領袖，這樣的詞彙來描述吧。

  當然，之所以這樣想，並不是因為他目前所展露出來的能力，西谷純平更在意的是他身後的那些不可見的、深不見底的勢力。

  有些時候，並不需要你有特別強的能力，只是把你放在那個位置之上，即使你平庸的不能再平庸，也會在別人眼裡熠熠生輝。

  更何況，他能夠感受到眼前的這個少年遠超於同齡人，甚至超過大多數人，或許要讓他變得更完美，只需要經過時間的打磨，他會變成一塊真正的璞玉。

  因此，他未來選擇在什麼方向，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了，因為任何領域他都可以不費力地取得成功，他的起點，便是大多數人一輩子的終點。

  「還沒有想好，西谷老師，我還在猶豫……」

  白鳥簡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隨後他也拿起杯，抿了一口大麥茶。

  是很純粹的稻麥香味，這樣的茶葉應該就是標準的工業產物，只不過是原料好而已。

  或許有的人喝不慣，但是白鳥簡述覺得沒什麼問題。

  「嗯，沒關係，年輕的時候總是迷茫的，我從前也是會有這樣的時期，只不過以白鳥同學你的能力，我相信無論是選哪個方向，基本上都會有不錯的成就。」

  「謝謝老師了。」

  「嗯……」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下來，西谷純平手上翻動著白鳥簡述的報告，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放下了杯子看向白鳥簡述開口道：

  「對了，相比於這個，我聽說白鳥同學同時參加了兩個社團是嗎？」

  「是的，最開始是加入了「人類調查管理社」，後面因為沐野原會長覺得我在劍道上有一定的天賦，所以引薦我後面進入了劍道社。」

  「Soga……」

  西谷純平沉吟著，最後垂下了眼眸點了點頭：

  「沒關係，能者多勞，天才是不能用普通人的標準去衡量的，既然能在兩個社團同時有所建樹，那也是好的，不過我好像聽說簡述君是在吹奏部？」

  「嗯，吹奏部。」

  白鳥簡述點了點頭，將水杯放在茶几上，開口道：

  「吹奏部的部長申請我們去幫忙指導一下吹奏部演奏，為了參加今年的吹奏大賽。嗯，主要是因為我們社團的三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樂器，能夠得到土井部長的認可。」

  「嗯，我之前有過了解，之前吹奏部也有上報過，土井瑞惠同學說吹奏部需要一個心理輔導的老師，因為大家壓力好像都很大……簡述君你怎麼看？」

  「既然土井部長這樣說，那一定是確實有需求的地方了，不過具體的我想還是領導們決定就好。」

  「嗯，學校這邊剛好有一個申請成為心理輔導老師的人選。」

  西谷純平這樣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了身，走向辦公桌抽屜的位置，然後從中拿出了一份文件：

  「淺川老師，淺川優希，簡述君認識嗎？」

  「……」

  白鳥簡述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白鳥同學」的稱呼替換成「簡述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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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辦公大樓里出來，外面還是飄著小雪，三月份突然的降溫，讓梅花的花期變得長了一些，

  然而，那些停留在樹枝上的花瓣仍然逃脫不了四分五散的命運，只是一陣冷風吹過，梅花的花瓣便在空中和急促的雪花一齊在白鳥簡述的面前閃過。

  路上沒有多少人，是在外面吹冷風，還是在教室里吹空調，正確的選擇不言而喻。

  只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喜歡在冬天運動的熱情，白鳥簡述看向不遠處的方向，一群人正打著雪仗，滿身是雪的模樣，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之前也曾經幹過這樣的蠢事。

  那是大部分年輕人都經歷過的蠢事，利用無意義的嬉戲打鬧來讓自己的情緒變得高昂起來，並且從中感到快樂。

  然而，後面才明白，這樣的蠢事，也只能存在於那個特殊的年齡段了，說是蠢，其實大部分人還是嚮往這樣無意義消磨時間的方式。

  因為相比之下，大部分人為了虛無縹緲的目標努力，收穫的反而是無盡的痛苦，打雪仗雖然沒有意義，但是開心。

  開心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有的時候也很簡單，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快樂變得越來越難。

  白鳥簡述收回了目光，眼下，他便準備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愉悅一些，比如樓下自動售賣機里的熱咖啡。

  咖啡能夠提供熱量，熱氣能夠驅散冬天的冰冷。

  尤其是雙手捧著一杯熱咖啡，坐在四處都是雪的花壇上，相比於別處，花壇的邊沿上很乾燥，看上去也很乾淨。

  這樣坐著，精神放鬆下來，當他看著雪花從天空中落下的時候，溫馨感便油然而生了。

  時間仿佛終於慢了下來，他的生活節奏也終於慢了下來，他開始去感受那些之前自己從未感受過的東西，比如發呆。

  就像現在一樣，靜靜地利用雪花的消散來感受時間的流逝，也未嘗不是一件很舒服的感覺。

  只是，這樣獨享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一陣腳步聲便在耳邊響起。

  『咯吱……咯吱……』

  是靴子踩在積雪上的聲音，對方正朝著自己這邊走來，並沒有沿著自己之前走過的腳印，似乎對方正在用這種聲音來提醒自己，有人來了。

  當然，也不排除對方很享受這樣的聲音。

  白鳥簡述仍然一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色，直到對方和自己一樣，坐在花壇上，他才偏過頭看了一眼。

  是很熟悉的人，他十幾分鐘之前剛和另一個人提過她的名字。

  「淺川老師，上午好。」

  「簡述君，上午好。」

  她今天穿著米白色的外套帶著帽子，帽檐的一圈是毛茸茸的，是像雪花一般純淨的顏色，裡面是一件修身的毛衣，下半身是藍色修身牛仔褲，配合上黑色的低跟靴。

  尤其是她一頭棕紅色柔順的頭髮，之前的時候感覺還不太強烈，但是現在這樣銀白色的世界中便特別顯眼了，是如火般的熱烈，和她身上流露出的氣質是如水般沉靜的溫柔形成了反差。

  含蓄且炙熱，時尚又優雅。

  這樣形容應該不會有人反對。

  淺川優希的身材很好，一雙修長的大腿，白鳥簡述曾經感受過她的膝枕，確實不錯。

  她就這樣坐在白鳥簡述的身邊，抬起手在自己面前張了張，從自己修長白皙的指縫中去看眼前的風景。

  「優希。」

  白鳥簡述的聲音忽然在風雪中響起，他不像往常一般叫她老師了。

  「嗯，簡述君。」

  淺川優希沒有偏過頭，目光看向和白鳥簡述一樣的方向。

  緊接著，少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和她之前聽到的，印象中的任何一種都不一樣。

  「好像做夢一樣。」

  「你知道嗎，我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想過拯救過誰，也沒有想過自己要拯救誰……

  我自己有一個妹妹，我原本的目標，就是想要把她養大成人，變成一個很好的人，給她很好的生活。」

  「只是，後面有一天，我變了，我忽然變得無所不能，我開始有能力讓自己身邊的人變得更好，也遇見了更多的人，遇見那些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的人，也做了以前我自己從沒有做過的可怕的事情。」

  「之前的時候倒不覺得有什麼……」

  「好像一場夢一樣。」

  白鳥簡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瑩的雪花，看著她在自己的手心融化，最終變成一顆水滴。

  「現在，夢醒了，夢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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