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延續此話一出，三個人都沉默了，他們仿佛被來自宇宙深處的雷霆所震懾，心靈也在恐懼中顫抖。

  但是東方延續首先鎮定下來：「別人不會放棄，我們放棄了，就會被逐出尹甸園。」

  兩個副艦長的眼神再次變得複雜起來：為什麼是我們？

  我們要活下去，讓別人去死吧！

  可是，可是這也太邪惡了，我們要變成魔鬼了。

  東方延續輕聲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呢？」

  是啊，我們不想成為魔鬼，可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想。

  那好，我們就不把他們想成魔鬼。

  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我們怎麼想。

  那麼，假設他們也知道我們不是魔鬼。

  問題仍在。

  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怎樣想他們。

  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怎樣想他們怎樣想我們。

  再往下，這是一個無限的猜疑鏈……怎麼打破這條猜疑鏈呢？

  交流？

  在地球上可以，但在太空中不行。一部分人死，或者所有人死。這是太空為星艦地球設定的生存死局，一堵不可逾越的牆，在它面前，交流沒有任何意義。

  黑，真他媽黑啊。

  東方延續突然道：「不能再拖延了。」

  每一秒，危險都在以指數增長，既然誰先把槍都一樣，不如我們先拔。

  三個人此時都不再猶豫，東方延續調出了艦長控制面板。

  開始準備次聲波氫彈打擊。

  她一邊準備一邊道：「作為同為亞洲艦隊的戰艦，我們最後攻擊『藍色空間號』！」

  接著，她按下了發射按鈕。

  這一刻，仿佛世界都靜止了。

  突然列文指著屏幕的一角：「快看！」

  根據雷達傳回來的數據，「藍色空間號」也幾乎同時動手了！

  東方延續雙手有點顫抖的按下了通訊鍵，很快褚岩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上，他道：「未來史學派萬歲！」

  東方延續長出了一口氣，沒錯，在未來史學派的一次討論中，他們就曾經做過現在這種極端條件下的假設。

  其中最極端的情況，就是如現在這樣，為了搶奪有限的資源，發生自相殘殺的戰爭。

  當時就約定好，如果有兩艘飛船上都有未來史學派成員，那個兩人見面後的第一句話一定要是「未來史學派萬歲」，以此消除互相之間的猜疑。

  就在剛剛，東方延續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不會害了「自然選擇號」，因為她不知道褚岩會不會按照之前的約定行事。

  就算褚岩按照原先的約定行事，褚岩也會琢磨東方延續會不會按照約定行事。

  這又是一個新的猜疑鏈。

  好在他們共同的信仰，在這一刻為兩個人兜底，這場黑暗戰爭才到此為止。

  當然，最關鍵的因素還是，星艦地球的資源足夠兩艘戰艦使用。

  在這樣的狀態下，只要有了最開始的溝通，猜疑鏈就不攻自破了。

  但如果資源稍顯不足的話，這個猜疑鏈就會繼續下去，即便再溝通也沒什麼用。

  接下來，「自由選擇號」緩緩後退，開始跟「藍色空間號」一起拆卸其它三艘戰艦的零件，收集其它三艘戰艦的燃料。

  用了兩個多月時間，「自然選擇號」和「藍色空間號」把其它飛船的燃料以及關鍵配件都收攏在一起，又給所有死者做了dna採樣。

  由於飛船上沒有足夠的的空間儲存這些物品，船員們就在船體上加設了幾個外部存貯艙。

  這讓兩艘戰艦看上去很臃腫，但更像一個遠行者。

  然後兩艘恆星級戰艦在艦距二十公里的情況下，平行向前駛去。

  在黑暗冰冷的太空中，只有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他們才有安全感，才對對方有信任感。

  在太陽系的另一邊，「青銅時代號」也突然襲擊了「量子號」，似乎是在昭示著這是新人類必經的「洗禮」。

  從此僅存的三艘飛船徹底跟人類世界斷絕聯繫，而黑暗戰役讓自由陣營再度陷入混亂，他們不停的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糟糕？

  這真的是自由陣營的繼承者麼？

  ……

  當黑暗戰役的消息傳到自救派，羅輯立即找到姜宇，兩個人做了一次深入的談話。

  姜宇道：「沒想到黑暗森林法則是這樣被完全證實的。」

  在這之前雖然他們都知道「黑暗森林法則」是真實有用的，但是具體的作用卻只能以思想實驗的呈現。

  黑暗戰役卻是真真正正證明了「黑暗森林法則」的效果。

  羅輯苦笑道：「我現在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為黑暗戰役的結果感到悲哀。」

  「不管怎麼說，」姜宇道：「我們現在都理解了『黑暗森林法則』的通用性。

  「『黑暗森林』的第一條法則：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求。

  「星艦地球在成立之初就面臨著生存危機，於是五艘飛船之間迅速形成了『猜疑鏈』。

  「這也是星艦地球的五艘飛船，會出現『同室操戈』的關鍵。

  「如果放到更大的尺度上，單以人類現在的發展速度來看，一百萬年後，地球文明就將擠滿整個銀河系。

  「而宇宙已經誕生了幾十億年，文明的種子應該早已經萌發，現在的宇宙可能已經被擠滿了！

  「誰也不知道宇宙還有多少空地方，還有多少沒被占用的資源。

  「這是對第二條法則：『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的描述。」

  羅輯補充道：「不管宇宙中的文明是不是擁擠的，一定有比人類更先進的文明存在。

  「可是宇宙里卻靜悄悄的，這足以說明很多文明都知道『黑暗森林法則』的存在。」

  接著他感慨道：「還處在搖籃中的人類是不可能理解這一點的，只有真正置身於無邊黑暗的太空中，才會被黑暗同化。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蒼白，但是一切的一切又都是以生存為基礎的。」

  姜宇點了點頭道：「太空本來就是以冰冷和黑暗為主色調，不管人們在進入太空時是如何熱血，懷揣著怎樣的夢想，但終究都會被冰冷和黑暗同化。

  「這是文明進步的一種痛，縱觀歷史文明的每一次進步，都會伴隨著巨大的疼痛，但誰都沒辦法阻止文明的進步，對於進步的疼痛也只能咬牙堅持。

  「而地球文明向太空文明的轉化，是一種質變，所以疼痛感才會格外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