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朔問東方延續：「你確定是預言麼？畢竟大低谷是歷史，誰都可以『預言』。」

  「沒錯，確實是預言。」東方延續道：「我已故的爺爺可以作證，好吧，現在確實沒人可以作證了，但我相信我爺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我。

  「我爺爺曾經也是未來史學派的成員，據他說，在章北海冬眠後，姜宇就再也沒有加入未來史學派的討論。

  「而在章北海冬眠之前的討論中，姜宇就預言了大低谷，那時候還一點預兆也沒有。」

  張本朔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好吧。」

  東方延續繼續道：「在大低谷的時候，未來史學派也受到了衝擊，幾乎已經名存實亡。

  「可是這個時候，有一個自稱鋼印族的中年人找到未來學派當時的領袖。

  「據說雙方進行了非常坦誠的交流，那時候我們才知道，鋼印族是真正存在的。

  「在人類世界，一直有那麼一部分人，正在想盡辦法逃離太陽系，完成面壁者希恩斯的面壁計劃，為人類保留火種。

  「可是當時鋼印族也遇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的主旨太空泛了，這讓他們的成員嚴重缺乏凝聚力，也已經走到了滅亡的邊緣。」

  張本朔大概猜到：「你們是天生的同盟啊。」

  「沒錯。」東方延續道：「未來史學派有豐富的思想和主旨，但是能動性太差。

  「而鋼印族雖然一直在行動，可是他們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以及可以服眾的思想和主旨。

  「於是從那以後，未來史學派重新煥發了活力。

  「一開始還需要思想鋼印，來維持逃亡主義的想法。

  「後來未來史學派的思想逐漸變成了信仰，我們發現根本不用思想鋼印，就足夠讓大家認識到一個事實：只有逃走，人類才有生路。」

  這段歷史講完，張本朔點了點頭：「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叛，嗯，逃離？」

  「這正是未來史學派思想的關鍵。」東方延續道：「人類把自己封鎖在太陽系裡，是在自尋死路。

  「就好像是兩個敵人之間的對決，本來應該是你來我往地交手，可是人類卻仿佛一直在等著三體星人來進攻。

  「關鍵是人類根本沒有防禦勝利的可能，除了逃跑，除了利用宇宙的大環境打游擊戰，根本沒有第二個對付三體星人的辦法。」

  張本朔似乎想到了一個很久遠的概念：「宇宙游擊計劃？」

  那是很早之前姜宇給他描繪的一個概念了。

  「沒錯。」東方延續捏了捏太陽穴道：「司令官，我們艦隊來自一個有著幾千年文明的古國。

  「原本這樣的文明總是會給人一種穩如泰山的感覺，不管到什麼時候，我們都仿佛能絕處逢生。

  「未來史學派是這個文明的精髓所在，它所秉承的觀念是一種跳出規則行動的超脫，以及靈活多變的古老智慧。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民族在之前經過了一個多世紀的奮鬥，重新回到了人類的頂點，開始傲視天下後，這種古老的智慧便不被大家所重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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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個世紀的今時今日，我們雖然依舊強大，可是我們秉承的觀念卻已經不再是人類最先進的觀念。

  「現在的我們就跟之前的所有朝代末期差不多，自以為是『天朝上國』，其實內部已經積累了很多矛盾。」

  東方延續感嘆道：「在歷史上，一個文明基本上會用三百年完成一個螺旋上升的過程，可悲的是我們正處在這個螺旋的最低點。

  「現代科技根本沒有打破人類文明進步的基本步伐，只不過有了科技福利，不可能再出現古代的亂世了。

  「本來這沒什麼，可是現在卻有三體星人這個巨大的變數。

  「當三體星人出現的那一刻，人類就註定不可能再規規矩矩按照自己的步伐前進了。

  「在過去的兩個世紀裡，姜宇一直在嘗試著告訴人類這個道理，可是沒有幾個人能聽得進去。

  「唯一聽明白了的，可能就是未來史學派了。」

  張本朔琢磨了一下才問：「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姜宇的一些思想，讓你們形成了一個以姜宇為主導的學派，並會做一些符合姜宇價值觀的行動。」

  東方延續笑了笑：「司令官，您還沒有明白。

  「姜宇是我們思想上的指引著和領路人，但是我們並不聽命於他。

  「就像這次『自然選擇號』的行動，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和命令，只不過我想為我們古老的文明留下一顆種子。

  「在我們的學術討論中，姜宇的自救派會代表全新的人類，甚至在未來自救派跟我們會出現像是現代智人和尼安德特人那麼大的區別。

  「我們難道不應該給『舊人類』留下點什麼嗎？」

  張本朔突然發現，自己都快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東方延續的行為了：「這就是你逃離的原因？」

  東方延續點點頭：「是的，我只是一名儘自己職責的軍人。

  「我堅信，『自然選擇號』在正確的航向上。」

  ……

  就在「自然選擇號」駛向冰冷的太空深處時，姜宇所在的量子城卻洋溢在一片熱烈的情緒當中。

  人類的聯合艦隊終於要出發了，街道上到處是慶祝和歡呼的人群。

  「聽說有將近四千艘戰艦呢！」

  「是三千八百六十六艘！船員一百多萬，人類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

  「如果自救派的艦隊也一起去就好了。」

  「是啊，加上留守在木星軌道的一千艘艦隊國際的戰艦，還有我們的許多大小不一的艦船，估計能達到六千多艘戰艦！」

  「呵，三體星人看到這樣的盛況，會作何感想？」

  「當然是從此不敢正視太陽系！」

  「……」

  在街道上的人們激烈討論的時候，人類聯合艦隊開始出發，只要是在木星軌道，就能利用舷窗看到這一盛況。

  漆黑的太空里，突然出現了三千多個太陽，它們排成了長方形的嚴正列陣，赫然出現在永恆的宇宙之夜中。

  這讓人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句話：上帝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在將近四千個「太陽」的照耀下，木星和它的衛星都像是在燃燒，即便是在地球上的人們，可能從南半球觀察到璀璨的亮光。

  這一刻，木星仿佛變成了宇宙里最耀眼的星體，銀河都仿佛收斂了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