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當飛機開始滑行，高度越來越低，姜宇卻沒能看到這裡現在的樣貌。

  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這裡正在經歷有史以來最強的沙塵天氣。

  飛機在雲層上方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

  可是已到了雲層下面，就好像又回到了永夜的時代，好像到處霧蒙蒙的。

  飛機的艙門一打開，姜宇立即感覺無數小細沙打在臉上，吹得他很不舒服。

  有兩個沒來得及戴口罩的隨行人員立即劇烈咳嗽起來，趕緊後退去戴口罩。

  姜宇冒著呼嘯的風，順著扶梯走下飛機。

  立即又外事人員迎上來：「姜統帥，歡迎您的到來。」

  姜宇跟對方握手道：「這裡的天氣好像不太歡迎我啊！」

  「沒辦法。」外事人員無奈道：「今天這已經是第三場大沙塵暴了，我們以前花了那麼多力氣建立的防沙帶都沒了。

  「現在長城北部、西北部已經基本上全部變成了荒漠，只要風一大，沙塵就會裹挾著吹過來。」

  兩個人並肩走向車隊，姜宇道：「不光亞洲這樣，非洲也是這個樣，好在撒哈拉的風不是季風，沙漠整體也比較穩定。

  「不然現在半個非洲都要變成沙漠了。」

  蘋果計劃所帶來的後果，正進一步顯現出來，全球的沙化和荒漠化是最明顯的。

  根據自救派科學院地觀察，在未來最嚴重的後果是水土流失問題。

  特別是水的流失，當季風帶著雨水經過大陸，而大陸卻因為沒有足夠的植被留得住這些水分，那麼長此以往非沿海地區將越來越乾旱。

  甚至有研究人員做了未來大陸的地理模型，只有沿海一百公里左右非常溫潤，適合人類居住。

  而再往大陸內部的話，將是一片荒野，乾旱、高溫、沙化是這裡的主色調。

  據聯合國樂觀地預計，「蘋果計劃」所造成的災難會比「冰球計劃」還要嚴重。

  經過著兩個計劃的「洗禮」，地球的大部分地區將不再適宜人類居住。

  姜宇等人快步上了車，車隊開動，一個多小時後，來到了一個別墅區。

  這是姜宇此次的目的地：常偉思的家。

  大概一個多月前，常偉思一病不起，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治療也並沒有什麼好轉。

  就在前兩天，常偉思進入了病危狀態，到今天已經暈過去兩次了。

  姜宇聞訊後立即聯繫外交部，乘坐轉機來送老朋友最後一程。

  常偉思的妻子已經過世，幾個兒女都帶著淚痕。

  姜宇跟他們簡單說了幾句話就坐到常偉思的床前，就是一張普通的實木床，甚至有點像是行軍床。

  常偉思一輩子都保持著軍人的生活習慣和作息，只不過此時常偉思已經垂垂老矣，臉上有了老人斑，臉上的肌肉也早就鬆弛了。

  此時床周圍滿是各種醫療儀器，常偉思正吸著氧像是在閉目養神。

  姜宇一下子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常偉思的時候，那時候的常偉思正值壯年，意氣風發。

  轉眼的功夫，他已經走到了暮年。

  常偉思好像感受到了有人坐在自己床前，他使勁睜開了雙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說著話，他努力朝所有人擺了擺手，大家會意，全都退出了房間。

  姜宇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裡只剩下了兩個人，常偉思也就能放心說話了：「你也辛苦了。」

  他深吸了口氣：「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其實我們對你有虧欠。

  「沒有多少人關注過你提出的燎原計劃，可正是這個計劃，讓我們的北方地區提前轉暖。

  「後來又是多虧了你的預警，我們才早做了準備，十幾億同胞才沒有餓肚子。

  「看看美洲和非洲的情況吧，每天都有那麼多人餓死，而餓死後就會成為別人的口糧，人間地獄啊！」

  姜宇微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常偉思卻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什麼是應該做的，現代人已經習慣了飽腹，早已經忘記了餓肚子的感覺，所以才很少有人感激你。

  「他們不感激你沒關係，我很感謝你所做的一切。」

  說到這裡，常偉思話鋒一轉：「最應該感謝你的，還是你對人類做出的貢獻。

  「就在前一段時間，我把三體星人撤退的消息上報了，可能會有人找你了解一下情況。」

  姜宇點點頭：「這個消息早晚是要公布的，讓自己的祖國能得到先機，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常偉思抬了抬手，姜宇趕緊伸手握住。

  常偉思用力地問：「在未來，人類有勝利的可能麼？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很久，我們跟三體星人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就算我們窮追勐趕，能有機會追上三體星人麼？」

  姜宇沉默了幾秒鐘才道：「前幾年的時候，自救派的戰略部提出了『星際博弈論』的觀點。

  「每個文明所面臨的環境和情況不同，根本不能用國與國之間的博弈論，來表達文明之間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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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學者做過相關的研究，我們跟三體星人的差距會長期存在，甚至可能永遠存在。

  「可是只要我們努力地發展，跟三體星人達到同一個層次，人類就不會滅亡。」

  常偉思好像突然鬆了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接著他感慨道：「人類未來的路很長，很難走啊！」

  姜宇微笑道：「人間本來就沒有多少輕鬆的路途，既然來到了人間，就要時刻做好面對艱難險阻的準備。」

  常偉思用力握了握姜宇的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說到這裡，他的精力不濟，又睡了過去。

  次日凌晨，常偉思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中國第一位太空軍司令逝世。

  姜宇並沒有多麼傷心，因為他知道常偉思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雖然還有顧慮，但是並沒有多少遺憾。

  姜宇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宇宙里，失敗主義的情緒一直折磨著常偉思，讓他在六十多歲就過世了。

  而在這個宇宙，常偉思卻活到78歲。

  常偉思的死，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這一代人正值壯年的時候，第一次接觸到三體文明，並將他們已經成型的價值觀打得粉碎。

  他們是憂鬱的一代人，也是對敵我認知最清晰的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