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巴~」電磁的雜音,從耳機里傳來。有人通話。
「不要回答~」渾厚的男音,但是辨別不出來到底是誰。
狙擊手(直升機駕駛員)眉頭一鎖,他不知道是誰。
「你們的行動會失敗~」第二句話。莫名其妙。
狙擊手想開口詢問但是等來的又是另外一句話,「不要回答~」這一次是個女人的聲音,很尖利,用的是英語。
那聲音經過聲紋加密。
「少校會死!」
威脅?不太像。是誰呢?不會是外部人員吧?但是能黑進軍方的通訊,不太可能。
「不要回答~」再一次重複。這一次是個小朋友的聲音,用的是日語。
「少校,一隻送上祭壇的替罪羊,代替了人的罪孽~」
卡巴~通訊結束了。
狙擊手不得其解。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注意到,下方有一個藍色的點,在有序地閃爍。
到了。
「自由女神」高高聳立的艦島(其實是水塔)在黑夜裡畫出一個虛影。
「大家抓穩了~」
還沒等后座的三人反應過來,直升機在空中畫起了圓圈。下面的藍色點點,換成了綠色的點。也不再閃爍。
狙擊手見了綠色的點,也不做猶豫,開始減速。直升機緩緩下降。
突突突~葉片飛旋。
狙擊手側著頭,從窗戶往下看去,一個黑人軍官站在機場上。
「嗯~」狙擊手將座位上的手套,拿起來,套上去。
嗚嗚~
氣流的嗚咽聲,隔著玻璃也能聽到。這個時候的海洋季風(事實上沒什麼季風可言),很大。
軍官是一位黑人少將,代號指揮官。負責反抗軍打擊的配合工作,是這次的對抗部隊的統帥。但是他不直接插手。
轟~
甲板輕輕一盪。直升機穩穩地停在了甲板上。
狙擊手看著三人下了飛機,一直走到甲板上,先是活絡活絡筋骨。
警察和作家,正在和少校閒談。少校拍了拍警察的肩膀,兩個人似乎很投緣。至於作家,還是冷著臉,不說話。
士兵端著自動步槍,邁著八字步,正跟一群戰士閒談,說著還用手錘了錘對話的戰士。那戰士笑嘻嘻地捂著胸膛,跟士兵撒嬌。看起來是老熟人了。
這裡有個講究,少校拍了警察的肩膀,雖是親昵,但多少還有長幼尊卑之別的意味。而士兵跟人是用拳頭捶的,倒也不生分,多了點兄弟之情。
「砰砰砰~」是敲擊擋風玻璃的聲音。
狙擊手抬頭,一個地勤人正半倚在窗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嘴裡在說什麼,隔著玻璃聽不清。大約是問候詞。
狙擊手點點頭,一腳油門出去,那人在甲板上摔了個狗啃泥。
跟我鬧。
頭頂的葉片,緩緩摺疊,開到一個懸梯上。
「落~」電梯緩緩下沉,降到了甲板下面。
正對著一個機庫,紅色的校準led燈在地上亮著,直升機緩緩的在地上滑行,前方的鐵門在咯吱聲里正緩緩打開。
入庫。
冷清的燈光從他的頭頂傾瀉下來,冷冷的。陰影斜斜地從他頭頂划過。
嘎吱,輪子碰到了地鎖,直升機停了。
呼~長出了一口氣。
摘掉頭盔,狙擊手捂著額頭,狠狠地晃了晃腦袋。
這是一個華裔: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長相很粗獷。
他在想那個神秘的提示是誰打來的。這顯然不是一個惡作劇,因為太空軍的通訊有專門的電子對抗部隊保證這一塊。
「我需要一個幫手,」關乎隊友的生死,狙擊手做不到緘默。雖然這件事情很快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匹狼不成,狙擊手深諳此道。
摘掉手套。伸手,要去拉那車門。
「滋滋滋,」耳機又響了。
狙擊手眼睛一斜,就拿起那頭盔,鼻子一哼出來一個字,「嗯?」
結果,那聲音一下便斷開了。
?狙擊手想起了開始的那句話,不要回答。
嘭~頭盔被他直接扔在了直升機上,闔上門。
長長的睫毛,翕動著鼻翼。他想到了一個人,或許有幫助。
「呼~」深吸一口氣。
轉過門廊,走到第一層甲板,是個拳擊場。
裡面人影幢幢地圍了好幾圈人,哄鬧著。
「打他!」
「打他!」
這種地方嘈雜不堪,是人發泄獸慾的垃圾場。
狙擊手透過人影,瞥見台上有兩赤膊上身的漢子,正扭打在一起。
一個白人,一個黑人。白人一隻眼睛已經給打凹進去了,流著血。黑人舔了舔嘴角的血,半曲著身體,小跳撤步,不斷徐晃著拳頭。
白人甩了甩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然而這一甩頭,讓他一個趔趄,險些栽倒。他的頭部遭受了重創,這會強撐著罷了。
情緒垃圾場,狙擊手不想在這裡停留。作為狙擊手,不需要這樣的激烈對抗,他需要的是恆久的冷淡。
「打他,打他!」
「打他,打他!」
人扭曲著臉,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嘭~」那人被一個勾拳打在下巴,白人仰面倒下去,後腦勺重重著地,嘴巴上全是血。暈了。
一個穿了西服的裁判,翻身上台,將那黑色擋住,讓後蹲下身來,將那白人的嘴巴撬開。(他驟然暈倒,又是仰面,裁判怕他吞舌,窒息而死)
這裡沒什麼值得注意的,狙擊手往下層走去,他的目標是第三層的酒吧。
狙擊手來過這裡,對於這個酒吧很熟悉。
下樓梯,穿過飯店,理髮店,轉過一個成人用品店,就到了最隱秘的酒館。
開著一扇小小的門,霓虹燈上用英文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單詞「bar」。然而知道詳情的人才知道,這酒吧是對亞洲文化圈開放的。老闆是個某坡華裔,他不太喜歡西方酒。
推門。
濃烈的酒香鋪面,好像是汾酒的味道,呃,也許是老白乾(狙擊手不懂酒)
酒吧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坐在吧檯周圍。
華夏酒多不用玻璃杯,而多是一些小酒碗。人手一個樸素的藍瓷碗,端在手上,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黑漆盤,木座椅,墨繪山水屏風,很有華夏味道,簡約風格。裡面的陳設跟門口的那個英文招牌,一點也沒關係。
酒保,也是老闆,靠著吧檯,吞雲吐霧地抽著煙,見狙擊手進來也只是斜斜地看一眼沒有過多的表示。想來這酒館經營不佳,多少跟這服務態度有關係。
狙擊手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因為這酒店第一次來了新人。不過狙擊手還真的不是生面孔,只是最近不曾來了。
「老闆~」狙擊手在吧檯前隨便拖了一把椅子,坐下。
老闆叼著煙,下巴一點,有事你說。
「一杯白開水~」狙擊手語出驚人。
老闆哈一聲,嘴裡的煙差點沒有掉下來,這是什麼虎狼之詞。「你是」
「不記得了?」狙擊手從一摞瓷碗裡抽出一個,頓在桌上,「我還以為你會有點小激動呢?態度真冷淡。」
「怎麼又想討打?」老闆將嘴裡的煙掐了,他大概知道這是誰,也不說其他的話。從吧檯下提出一個其貌不揚的土罐子,外面貼了一張紅紙。女兒紅(酒名),也就是長期發酵的黃酒,「你有口福了,二十年成的」
「別了」,狙擊手用手蒙住了酒碗,擺擺手,女兒後綿長後勁十足,感覺沒醉,實際上已經無了,「清酒,清酒~」趕緊認慫。
「切!」老闆將非賣品酒放了下去,「來等人?」
「嗯,」狙擊手搖搖頭,有點亂。工作上的事情,狙擊手一直遵守紀律,不跟無關的人提起。
老闆也懂,沒問,面上的酒櫃裡取了一瓶葫蘆形狀的瓷瓶。太陽國清酒。這種就比較淡,適合一些不擅長飲酒的人喝。
「霍山最近來過嗎?」端起酒碗,酒很涼。
「大概快了,」老闆撐著身體,切了一盤滷肉,撒上點辣椒麵、蔥花、薑絲遞過來佐酒的。這是狙擊手的習慣,「他大約還有」老闆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時針指向了7,已經小小地偏移了一下,「大概還有一刻鐘。」
機械鐘不是很準,老闆的鐘總是快一刻。他基本上經常忘了校準。
「他來的頻次如何?」猛一口,酒不出所料,淡淡的,瓷碗倒懸以示海量。
「不怎麼常來,」老闆搖頭將一雙漆黑的長筷,頭很尖,吃魚用的。
狙擊手接過那筷子,橫著腰杆,跨在椅子上,捏著長長的筷子頭,手肘頓在桌子上,「他也忙?」
「不是很忙,」老闆忙完手裡的活,用一張油膩膩的卷子,隨意的抹了兩下手,「你是知道的,電子對抗部隊基本上無事可做,他本人還經常去天空站閒逛。」
電子對抗部隊防衛的是天基信息安全,然而量子密碼面前,攻擊都很蒼白。霍山很閒。
只是世上事,哪有絕對,量子密碼真的絕對安全嗎?狙擊手表示懷疑。
不說話,狙擊手自斟自酌。老闆靜靜地看著。
霍山和狙擊手相識很早,是個軍校同寢室的「忘年交」,也稱父子情深。
呼呼~循環風從樓道里沿著門縫吹進來。
門開了。
進來了一個漢子,身材高大魁梧,像個鐵塔一樣。是霍山。
「嗯?」有點意外。
「我有事跟你說。」狙擊手忍住了那一聲爸爸將手裡的筷子按在了案上。
「很急?」兩人沒有任何的寒暄,霍山拉了一個椅子坐到了吧檯邊,狙擊手沒說話,默認就是是了。霍山招手,「汾酒~」
老闆點點頭,轉過墨色屏風往後面去了。他知道兩人要說事了,自己不合適。
「你們做的皮包,防偷不?(太空軍的地面信息交流系統安全嗎)」
皮包?霍山看了一眼狙擊手,顯然他說的不是皮包。
「嗯」霍山沉吟了一下,「只要是人製造的,都是不安全的。」
「扒手伸進去(外部侵入)?成功率有多少?」
「千萬分之一,基本為不可能事件,」霍山察覺到狙擊手有些不對勁,但是他沒有說,幹這行的人,不該問的,絕對不要問。
「自己人呢?」
「有可能,不過也不大,」霍山眼睛一掄,「每個人的交流」
語氣一頓,狙擊手眼神示意他不要說明話,「我們的東西,是這樣的」
霍山用指腹在兩人中間畫了一條線,指甲在那痕跡上從左到右點了點,桌面發出硜硜的輕響。狙擊手瞭然,他說的是量子通訊,並且還都是走單向的量子傳遞。
「我問完了,」狙擊手拿起了筷子。
「我可以問你嗎?」
「不能,」狙擊手搖搖頭。事關生死,不可不查。
「好吧,」啪啪啪,霍山拍了拍手,裡屋里一聲應和,「老闆多打一點。」
「汾酒來囉~汾酒來囉~」
霍山喜歡這種熾烈一點的東西,只不過工作性質,只能偶爾小酌一杯
杯壁下流,清冽的酒水,緩緩注入瓷杯。
狙擊手端起酒杯引頸豪飲,「你今天遲到了?」
「見了個好朋友,今天帶了個作家過來,浪費了點時間,」霍山小口悶下去,一隻眼睛微狹,酒勁很大。
「作家?」有點印象。
「嗯,找我要暈車藥,可惜我沒有,」一個軍人,怕暈,這怎麼也說不過去。霍山從筷子兜里抽出一雙短筷,在桌上頓齊。
「暈車藥」狙擊手回想起,在直升機上回眸的那一眼,作家的臉很蒼白。原來那是暈眩的效力。狙擊手有了一個想法。
「是的!」霍山點點頭。沒有注意到狙擊手的表情。
「喝酒,」霍山端起酒杯,哐當~清脆的瓷杯相碰。狙擊手將心事放下。
對酌一杯,相視一笑。
「喝~」
「聽說你要退休了。」
狙擊手點點頭,「嗯,他們要我去克勃羅尼軍校當教官。」
遠離戰爭,是個不錯的歸宿。含飴弄孫也倒不壞。
只要這次行動結束就行。
「為君賀,」霍山舉杯。
「賀,」狙擊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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