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郢城

  華麗的宮舍之內到處都是奇珍異草。

  長尾巴的斑鳩，拖著華麗精緻的羽毛，肆無忌憚的在地上行走。

  偶然飛過一隻雲雀，見有人進來，不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極為大膽的停靠在門沿之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來者。

  侍者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這恍如夢境般的世界。

  即使這裡美的猶如空中花園般夢幻，令人流連忘返，卻不敢打量一眼。

  轉過常青藤爬滿的圍牆來到後方，又是另一方世界。

  這裡沒有之前種種華麗生動的裝飾，有的只有一桌一蒲團，以及窗外隨風搖曳的翠竹。

  一名身著四爪璃龍紋的青年男子手捧著香爐，安安靜靜的跪坐在蒲團之上。

  微微合上的雙眼，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似乎身外的世界與己無關。

  儘管侍者已經儘量的放緩腳步，生怕打擾到方休息。

  但青年男子還是在他腳尖剛踏入房間地板的時候，第一時間睜開了雙眼。

  隨著雙眼被睜開，原本靜謐的房間剎那間籠罩上一層威嚴的顏色。

  即便青年未說一語，但已經令侍者兩腿顫顫，幾乎站立不穩。

  「韓魏兩國已經合兵了吧？」

  聽蒲團上跪坐的青年如此提問，侍者忙不迭的回答道。

  「是的，大王。」

  回答完之後，他束手站在原地，沒有多說一句廢話。

  只聽屋內青年這得到他的回覆之後，一個人自顧自的說。

  「算上先期出發的齊國五國已到其三嗎？」

  青年撥弄了一下香爐中的即將燃盡的信香，使得重新死灰復燃，但由於早已燃燒殆盡，所以，青年的舉動，只不過讓它重新又再度燃燒了一陣，隨即，還是徹底的熄滅。

  「王是否要派人阻攔？」

  侍者得不到答覆又不方便退出，只好大著膽子提問道。

  「不要多事，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放下已經毫無溫度的香爐，青年站起身來到窗邊，此時，秋天的信風剛好吹來，搖曳起他的衣擺。

  「梁舞、姜雪還有趙媛，你們一定想不到，我給你們準備了多麼豐盛的宴會吧？真是期待啊，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你們沮喪的臉了。」

  房間裡只有青年的話語盤旋迴繞，侍者早已在得到他的答覆之後的第一時間退出。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唐靖在龐涓和韓瑩二人談話結束之後，第一時間找到了韓瑩。

  在這裡看到韓瑩，的確大大的超乎他的預料。

  他原以為，這次韓國一定會派出一個老城持重的將領，帶領韓國的軍隊，就像魏國派出龐涓一樣。

  不是說梁舞信不過唐靖，只是因為此戰至關重要，稍有大意，就會滿盤皆輸。

  梁舞承認唐靖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也有意栽培他。

  但前幾次唐靖之所以能夠得手，靠的都是劍走偏鋒，像這樣大規模的軍團會戰，他此前從來沒有指揮過，所以自然不在考慮範圍內。

  而且，此戰他們目的只為了懲戒楚國，並不是真的想戰勝楚國，因此，才選出了德高望重的龐涓作為總領隊。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韓國居然一反常態，派出韓瑩作為領隊。難道他們不害怕遭遇意外嗎？

  「那還用說嗎？這次是我領隊啊。」

  得到確切的答覆，唐靖痛苦的閉上眼睛，就連一旁的寧寧也忍不住別過了頭。

  「真不是開玩笑嗎？」

  唐靖抱著最後一絲期待，滿懷希冀的看著他。

  韓瑩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嗆了他一句。

  「怎麼？我不行嗎？」

  「你別誤會，我並非懷疑你的智商，但是兩國征戰並非兒戲，你又沒有統戰經驗，貿然上戰場，難道你不害怕出了事會連累你身後那些韓國精銳嗎？」

  唐靜小心翼翼的儘量委婉的措辭。

  不過韓瑩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聽到唐靖居然關心他，似乎有些意外，臉頰都染上煙脂紅。

  「想不到你還會關心我？不過你放心吧，這一次雖然我是領隊，但出來的時候父王曾經交代過我，無論大小事物，都聽龐叔叔的。

  再者說了，這一次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只是配角而已。

  盟主之位應該會從趙國或者齊國二者之中選其一吧。

  既然都是來打醬油的，誰來不都一樣嗎？」

  「話雖如此，但你還是多加留意吧。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稍不留神就有全軍覆沒之憂。」

  「嘖嘖嘖，真看不出來，一段時間不見，你成長了很多啊！

  還記得咱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坑西門公子的時候，可有想過後果？現在倒是懂得瞻前顧後了。」

  提到往事，唐靖臉上不由的臊紅，輕咳兩聲轉移了話題。

  「咳咳，往事不必再提。當務之急，是想好如何應對好這次的五國伐楚戰爭。」

  說到正事，韓瑩也不再帶調侃唐靖，而是面色嚴肅的看著唐靖詢問。

  「你打算怎麼做？」

  唐靖微微一笑，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提議，在兩軍聯合的情況下更進一步的結盟，形成大同盟下的小同盟。」

  「攻守一體？！」

  韓瑩眼前一亮，這是他此前從未考慮過的。

  「不錯，正是攻守一體。

  這次楚國出動的兵馬少說也50萬以上，不，以那個國家的恐怖的人口數量來算，最壞的結果，可能我們要面對遠超50萬甚至上百萬的軍隊。

  在如此強大的軍事面前，單憑魏國或者韓國根本無力抵抗。

  就算有齊國或者趙國介入，但總有顧慮不到的地方，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聯合兩國之力互相配合的話，到時候即便真的出現意外，最起碼也可以確保有生之力得以倖存。」

  韓瑩聽完之後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但隨即想到了什麼，又唉聲搖頭嘆氣。

  「你的提議是很好，但是無論是趙國還是齊國都不會答應的。因為，這等同於削弱他們的權力。」

  「這一點我也有考慮到。」

  對此，唐靖似乎早有所料。

  因此，在韓瑩說出她的顧慮之後，第一時間就給出了答覆。

  「我提議，此事不對外公布。」

  韓營瑩大吃一驚，她萬萬沒有想到，唐靖會如此回答，有些著急的詢問到。

  「哎，那這樣一來要怎麼建立攻守同盟？」

  唐靖神秘一笑，沒有答覆，只是寬慰道。

  「安心吧，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並不一定非要靠言語或者文字。

  要知道在語言文字發明之前，人類就已經和大自然搏鬥了數千年。

  既然，咱們遠古時期如毛飲血的祖先都可以做到這件事，憑什麼我們已經進化了兩三千年的後人，反而做不到？

  相信我，等到時機合適，你會知道我如何傳遞消息的。」

  「姑且相信你吧。」

  韓瑩見唐靖非要故弄玄虛，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一定要他回答，反而是給予了他極大的信任。

  「你可以完全放心大膽的相信我！只不過有句醜話，我必須先說。

  攻守同盟，顧名思義，就是齊頭並進，無論進攻還是撤退。

  但凡事都有主有次。究竟以誰為主？以誰輔助？這件事我們還是事先說好。

  我希望這次你們能以我們魏國，以龐大將軍的命令為主，只有這樣才能夠建立完全可以互相信任的攻守同盟。

  否則，我無法保證，在人心不齊的情況下，真的可以達成目的。

  這樣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反正我們兩國合作多年，而且此前龐大將軍曾有恩於我們韓國，想必就算我把這件事告訴父王，他應該也不會反對。

  畢竟，本來他就要我聽從龐大軍的話，其實只不過是稍微轉換了一下概念而已。」

  「那就好，不過出於保險起見，我希望你能草擬你一份文書。

  啊，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懷疑你。我是害怕到時候，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心生反對的話，有這份文書在，可以免去不少後續麻煩。」

  韓瑩本想說「你太多心了吧」，不過想了一下，又覺得唐靖的考慮倒也不無道理。

  雖然，自己可以無條件的信任龐涓以及唐靖，但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樣不會心生牴觸。

  畢竟，這份合約一旦達成，兩國結成攻守同盟，那麼魏國就會名副其實的成為韓魏兩軍共同的盟主和統帥，擁有對韓國軍隊生殺予奪的大權。

  她不敢保證，所有人都能夠像她一樣顧全大局。

  相反，按照他所受到的王家教育，以及過往的種種經驗來看。

  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即使是親生父子也有反目成仇的，更遑論本來就是兩個國家的存在。

  因此想明白的她也沒有多廢話，直接用自己隨身攜帶的絲絹，咬破手指，用手指代替毛筆，在絲絹之上快速擬定了一份簡潔但威懾性極強的合約。

  唐靜再三確認無誤之後，當著韓瑩的面咬破自己的手指，按下自己的指印，正式確定了合約的簽署。

  合約規定:

  此次魏國擁有全權調度韓國軍隊的權利，一切決定以及行程安排都必須要承稟大將軍龐涓，聽從他的指示。

  並且還規定無論大小事也都以魏國的意志為主，即便魏國決定中途突然終止戰爭，韓國也不得提出異議。

  但魏國必須要保證在戰後第一時間讓韓國的軍隊撤退，殿後完全由魏國獨自完成。

  對於這份合約韓瑩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幾乎沒有所求任何權利，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韓國的軍隊得以安然返回國境，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怎麼樣？」

  見唐靖瀏覽再三，韓瑩還以為唐靖對合約感到不滿，因此，略微有些擔憂的問道。

  合約你好之後，她也覺得自己提的要求確實有些過分。

  因為，一旦真的按照合約條件進行的話，那麼這一次的戰爭魏國幾乎要全權承擔戰事。

  雖然，失去了主動權，但同樣的韓國將因此不會背負戰敗後的責任，等同於是將鍋完全的甩給了魏國。

  但是韓瑩也沒有辦法，這一次她帶出來的軍隊是韓國唯一的一支有生力量，如果因為五國伐楚損失太大的話，那麼韓國接下來防禦楚國日常的侵擾困難度將大大提高。

  所以哪怕她內心感到過意不去，她還是選擇了以這種方式公然的表明了自己的底線。

  如果唐靖實在覺得無法接受的話，那麼即便再遺憾，韓瑩也只得選擇放棄。

  畢竟，一邊是他的朋友，而另一邊卻是生養他的母國。

  誰知道唐靖在看完合約內容之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似乎對此極為滿意的拍著絲絹。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我只能說多謝你願意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我在此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證，無論此戰結果如何，韓國的軍隊除了戰場上正常的犧牲之外，大部分一定可以安然返回國內。」

  聽到唐靖確切的答覆，韓瑩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也提醒他。

  「希望如此。唐靖我提醒你，這一次不同以往，你一定要格外小心。

  楚國遠不是齊國可比！不要因為僥倖戰勝了齊國一回就輕視楚國。那個國家的恐怖遠超乎你的想像！你要知道，即便曾經強大的晉國，在面對楚國的時候，也只不過只有五成勝算。」

  「安心吧不要以為我經常兵行險招，就把我當成一個莽夫。

  對於戰爭如無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輕易挑起的，雖然這次我們是被動。」

  聽唐靖說的成竹在胸，韓瑩也不在過多贅述。

  兩支大軍匯合之後，按照合約，龐涓履行起作為大軍指揮官的責任，帶領著兩路大軍，向著此行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洛陽加速前進。

  與此同時，北方的趙國，東北方的燕國以及最東方的齊國，在得到天子的命令之後，也同樣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洛陽。

  戰爭的陰霾已經籠罩著華夏大地，無數人戰戰兢兢，但他們沒有能力改變現狀，只好期盼著，期盼著戰火不會波及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