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是在很久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
李峰的悲慘人生的根源,是這個人生從來沒有給過他選擇的權利。走的每一步,都是別人給予他的。
出生的時候,是李強的家人扔了他。
他命不該絕,可襁褓中的他又能幹什麼呢?
福利院,是陳世仁幫他選擇的,陳世仁知道那個福利院不好,但因為私人恩怨,故意做出了這種行為。
福利院因為暴力時間關門大吉,李峰被退到了村里,老支書是被迫留下了他,他只能去討好別人,找一口飯吃。
上學,學習好又怎麼樣?沒有學費,是沒有學校收他的。
生存關上了一道門,前途又關上了一道門。
這人生就只能如此了。
……
現在,汪仁又把他當成了工具人。李峰沒有選擇,只能在這個局裡,充當殺人的角色。
我了解了這些,所以,我給了李峰一個選擇。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選擇。
選擇復仇,他還是這個局裡的工具人,看似結局沒有變。但內在的性質,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選擇放棄,或許對我有個交代,我對戰汪仁更加有信心。但說實話,受益最多的一定是李峰,他的下半輩子會有一個美滿的人生。
我傾向於後者,但我沒有給李峰任何建議。因為我不是李峰,在這個慘烈的人生他承受了多少,我能感覺得到,但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所以,他無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認真的接受。
……
李峰也意識到,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選擇,他的眼神很迷茫,雙手深深的插進頭髮,然後痛苦的低下頭,壓抑著內心極烈的痛苦。
我看著他的樣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吧。」
從小到大,李峰就是那個懂事的,讓人心疼的孩子。他的痛苦壓抑的太久了。終於,李峰無法壓抑自己的痛苦,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他哭,我陪著他。
路人詫異的目光投射過來,但誰會在意他們的目光。每個人的人生只和自己有關,只要我不在意,我管別人去說什麼?
「我不復仇了,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
「什麼?」
「我和你合作的話,一年能掙多少錢?」
「這我可不知道。」
「五萬?」
「工資都不止這個數。」
「十萬!」
「這應該沒問題。」
「這錢我不要了,能不能幫我把它捐到寺廟裡去。」
「啥?」
……
北京城有一家尼姑庵,有那麼幾個出家的僧尼。其中有一個人就是李峰的媽媽。
李峰媽媽年輕的時候和李強談戀愛,未婚先孕。李強是那種大院裡的官二代,他們的家庭不允許未婚先孕這種醜聞。
當時,李強勸著李峰媽媽去打胎,李峰媽媽一直猶豫著。等肚子裡的孩子大了才做了決定。因為孩子已經六七個月了,不敢在北京做了。於是,李峰媽媽就去了陳世仁開設的婦產科醫院。到了那裡之後,在陳世仁的勸導下,李峰媽媽又改了主意,決定生下孩子。
……
就在李峰出生的當晚,李強的父親帶著李強趕了過去,他們在回歸的途中,就把孩子扔了。這件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兒,本來不應該被人知道。
偏偏那天,有個人夜晚趕著馬車回來,聽到了樹林裡的啼哭聲。
李峰就這樣活了下來,陳世仁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李強的父親利用了自己的權利干涉了派出所,甚至讓派出所的人成為了他們掩蓋事實的爪牙。
……
當然,掩蓋並不是單方面的。陳世仁這邊我們已經知道了,主要還是李峰媽媽那邊,她得知生下來的兒子死了,開始鬱鬱寡歡。
幾年後,李峰媽媽從病危的李強父親那裡得知了真相,孩子被仍在山裡。
一直隱忍的李峰媽媽,終於和李強鬧掰了,離開了李家,在北京的一家寺院落髮為僧。李強為了自己的仕途,還在極力隱瞞這個事情。他對外聲稱,尊重自己妻子的信仰,無論妻子在僧院住多久,他都不會選擇離婚。
在外界,李強一直保持著孑然一身的形象,他公正,言明,有包容力,是正義的檢察官。實際上,李強貪污受賄,不敢說妻妾成群,也有好多個小三,甚至有好幾個私生子。
……
李峰用計謀算計了陳世仁,早就從陳世仁那裡得知了真相。多年來,通過不間斷的調查取證,李峰早就確認了生父是李強的事實。而且,他也知道母親並不知道他活著,為了贖罪,早就在尼姑庵出了家。
……
在這個選擇當中,李峰放棄了復仇,他讓我幫他一個忙,預知他十萬元的報酬,在這個尼姑庵捐了十萬元的香火錢。
李峰沒有去,是我去的。
捐過錢之後,我特意見了李峰的媽媽。
我能感受到,她真心的為自己的餘生贖罪。她那種虔誠的態度,可不是裝出來的。她盤腿坐在那裡念經,我拿了一個蒲團坐在她邊上。她抬起頭詫異的看著我。
「師太,我認識一個山裡的朋友,我們是生意上合作的夥伴,他想讓我告訴您,他活得很好,很有毅力,既使生活對他不公,他仍然選擇做一個好人。」
「他……他叫什麼名字?」李峰媽媽的聲音都顫抖了。
「李峰。」
「李……峰……」
「他是一個孤兒,聽說有人在山林里,撿到了他。」
聽我說完,李峰媽媽不再是那種安靜的狀態,她雙眼含淚看著我,我沖她點點頭,拿出一張名片放在蒲團上。
我轉身要走出這個佛堂的時候,李峰媽媽顫抖的問我:「是他嗎?」
「是!」
我又一次聽到了哭聲,李峰的哭聲讓我感覺到一種釋放,李峰媽媽的哭聲,卻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心碎的感覺。我不信佛,我才不相信,念經就能讓心情平靜,我堅定的認為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我認為,治療心病,最重要的是治本。
……
我走出尼姑庵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汪仁,我朝著她走過去,她平靜的說:「走吧,去喝杯茶。」
這附近就有一家禪意茶館,很有意境。和旁邊的寺廟相互輝映,讓這家顯得特別獨特。來這裡喝茶的人,大多衣食無憂,他們都在尋求一種精神上的慰藉。偶爾聽聽鐘聲……
這一次汪仁沒有喝喜歡的紅茶和白茶,反而要了一杯茉莉花茶。這裡的茶,有老味兒,鐵壺茉莉花,沸水之下,格外清香。
「唐南啊,你沒讓老九失望,他的眼光不錯,你是個可造就的孩子。」
「一直如此啊。」
「你覺得你贏了嗎?」
汪仁老師認真的問我。
「從規則上說我沒贏,因為我已經認輸了。但從理念上,我可以不客氣的說,師伯,您的預言都是胡說八道。」
聽我這麼說,汪仁老師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你還沒贏。」
「李峰已經不會再殺人了。」
「這還不是最後。」
「這還不是最後?」
「對啊,我們接著聊聊『妖精』的話題吧。」
「這不已經是過去式了嗎?」
「『妖精』最早來源我的哥哥陶月,陶月在謀局中未卜先知,如果陶月哥哥生於這個年代,他可能稱自己為預言家。但在那個時代,文化還沒有現在這麼繁榮,所以『妖精』應景而生。真正想把這個理念傳承下來的人,是黃有道哥哥。但他因為父女之情失去了靈魂。真正使用『妖精』這種本領的人,應該是我師兄朱光。」
「師伯,為什麼又提這個人的名字?」
「我的本領是先有道,後有法。道是我自己的道,可法卻是別人的法。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堅稱的未來有罪論,只是一種命題,這是你張四大師伯的博弈極致論。但我和他不一樣,我不止會這個,我還懂『妖精』」
我懂了,認真的問:「您的意識是,現在這個結局,是您看到的,還在您的布局範圍當中。」
「我不是一個小『妖精』,我能看到更多的未來,這個只是未來的一種,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一種,但它還是發生了。」
「會發生什麼?」
「一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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