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點經歷，往往就少一點純真。

  在冒險的日子裡，周易其實沒少見到陰暗之事，這對於他這種愛胡琢磨的人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種負擔。

  從下意識到刻意，他已經避免去直面一些黑暗陰私的事，又或深思一些事了。

  就像某些網友說的那樣，現實的種種殘酷，心知肚明，不需要再以『深刻』為由找虐。

  但你必須得承認，有些事，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你。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當然，刀分很多種，溫柔一刀，還有齁甜的包毒糖刀。

  周易認為，至高神選蕭瑜捅過來的，就屬於後面這種。

  至高神選這種很西化的說法，自然是周易自己為了方便而自己使用的說法。

  正經的東方文化講究含蓄，看破不說破，非得說，也是含蓄的點一下，讓你自己琢磨領悟。

  周易不太喜歡這一套。他成長生活在一個快進的時代，大家都風風火火的，退休了都得發揮預熱、爭當夕陽紅，每天大量的信息要過腦，哪有那空閒細品？

  所以周易喜歡直接上乾貨，尤其討厭人為設置溝通障礙。明明能三言五語說清楚，非得繞個十里八里，浪費彼此時間。

  蕭瑜說話就很繞，人來的到是不算突兀。帶著沈妙來的。

  沒錯，就是併入丹鼎門的天衍宗某長老後裔，開啟天公寶庫時，利用傳送密室將他給傳送到這、距離大雍王朝所在的神州、不知幾萬里遠的地界的那名坤道。

  實際上周易對沈妙有些恨不起來。

  畢竟往根由上說，他就是個冒險者，多半還得加上一些注入『貪婪的』、『饑渴的』前綴。

  大雍也好，嵐國也罷，他都沒有太多感情，這些都只是他冒險的舞台背景，他是為攥取他想要的信息而來。

  這信息既包括了超凡之法，也包括了導致自身心性成長、技術圓融的信息因素。

  從這個角度分析，這嵐國舞台，顯然比大雍的余縣更有嚼頭，多方角逐，矛盾尖銳、衝突激烈，漏子也多。

  就比如邪水晶，星靈將超凡版的泰伯利亞礦給整出來了，光是這個創意，就讓他大受啟發。

  他覺得他也行。

  已經在地下城的地火區域搞試點了。

  一旦成功，意義重大。以後去了超凡漸隱，或方興未艾的世界，晶簇一種，很快就不差錢了。簡直就是超凡版的轉基因技術。

  所以，非要說對沈妙有什麼不滿，自然是不尊重人，以偷襲的方式將他誆騙來此地這一點。

  這個確實沒的洗地，不告而行之，這是對他的侵害，往嚴重了說，讓他承擔了諸多損失和不小的風險。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嘴剛傳送那會兒他在意的一個問題點，那就是他傳送後的『一晃神』究竟是多久？

  恍惚對他而言是一瞬，可實際上未必是，畢竟等他清醒過來，本來一起傳送的沈妙和盛英，早就沒了蹤影。

  當然，魂力散溢的殘餘尚在，這意味著也不是很久。

  他之後在私下研究立體傳送法陣的過程中，還刻意以之為課題，進行過深入的分析。

  他想探尋一下，當時發生那樣的事，會不會是技術問題。

  畢竟他是域外天魔，跟本世界的土著還是有差異的。

  最終，答案模稜兩可，有一定的概率，但要想確認，他目前的技術水平顯然還不夠。

  正好，今次搞事人到場，自然是要問個明白。

  沈妙表示，這傳送密室，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操控的，只有激活之法，根本就沒有其他更進一步的細節操控之能，怎麼可能困住周易，方便自己逃之夭夭呢？

  周易思忖之後，覺得沈妙說的是真話。

  那天公寶庫、包括密室，都絕對是數百年後的第一次啟封，若是有人提前布置，他理論上不會一點細節痕跡都看不出來。

  他又詢問了當時沈妙見到的他傳送後的狀態。

  沈妙描述，當時的周易處於虛實之間，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盛英還上前碰觸，結果那個區域就仿佛是一塊油滑的膩子，總是能偏轉碰觸，無法摸實。

  沈妙還說，她將這事告訴了蕭瑜，不久之後，蕭瑜就開始暗中關注周易了。

  蕭瑜也在場，對此給出了說法。

  他說，只有格位特殊之人，才會出現傳送凝型的問題。

  經蕭瑜解釋，周易明白了，所謂的『傳送凝型』可以理解為傳送之物頂了傳送陣的閾值上限，因而發生很勉強的情況。

  這就好比大塊頭非要從狗洞鑽過去。

  最常見的，那些高端天魔，想要通過裂隙來到現實世界，就非常的難，它涉及的概念，未必就一定是體格、質量，還可以是能量，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能量。

  從內心深處講，周易是認可蕭瑜的這個說法的。

  畢竟自家的事自家清楚，他作為穿越者，格位的確是特殊的。

  但，另一方面，周易又覺得蕭瑜是忽悠。

  因為，他是穿越者這件事，蕭瑜不可能知道。

  甚至，只要他不說，這個世界，沒人知道，哪怕這個世界有真神存在。

  周易認為，這是一個機制問題，先後問題，大小問題。

  如果這個世界的真神，比如說那個被諸神干翻，血肉被用來造物，變相成為盤古的創世神，真的宛如地球人的對某些神的描述那般全知全能，那麼，他投影這個世界，多半是要獲得人家的許可的。

  對那樣的大佬來說，這個世界，乃至星空穹宇，都仿佛人家一手打造的洞天、神國，在這個區域裡，沒有什麼能逃過人家的感知。

  那麼，反過來說，他投影成功，可以理解為諸天投影體系，更具技術優先度。

  既然比技術，真神都只是弟弟，那麼他穿越者的身份，蕭瑜怎麼可能清楚？

  在他想來，蕭瑜也只是通過現象推敲分析，覺得他有些特異之處，於是一通話術夸捧，說白了還是想利用他。

  得出這個結論，也是結合了蕭瑜後來的一些表現，而得出的。

  按照蕭瑜的說法，沈妙的作為很不體面，作為沈妙的長輩，他不能無視其錯，那等於是害她。

  而且，這件事，也不是親自登門，說句對不起就能化解的。

  就這樣，蕭瑜名正言順的遞上了周易眼中的『糖刀』——清微雷珠三顆。

  清微雷珠，聽著不覺如何，細究卻非同一般。

  道家三十六重天，元始天尊居住於第三十五重天清微天，又在清微天開闢出玉清聖境。

  而只有在清微天採集到的雷霆製成的雷珠，才有資格稱之為清微雷珠。

  當然，這是理論。

  至於實際，周易這方面的思路比較活套。他覺得，既然五行精粹，能通過次一級的材料合出來，那麼一步步往上推，再高級的超凡材料，理論上也是有人工合成的可能的。

  只不過涉及到工本、轉化技術、失敗風險等問題，就不得不考慮是否得不償失了。

  周易很快就確認，蕭瑜沒有騙他。

  他出身清微派，清微派正是玉清一脈，且擅使雷霆。

  雖然他手中掌握的雷道法門，也就是《太華演玄錄-微靈有序》勉強拿的出手，且檔次比較低。

  畢竟太華連同真元、關令、正一，最終合一，才有了清微。這從某種角度講，意味著四派開枝散葉傳不下去了，合各派之長，讓道統能在末法時代繼續傳承。

  然而，這個微靈有序，恰恰是清微雷法中，最為根基的部分。

  你讓周易表演個掌心雷、落雷術，這個周易來不了，可要讓他鑑別一下超凡雷霆，尤其是清微雷，還真就找對人了。

  清微雷珠在蕭瑜手中時，只是被一層玻璃質的硬膜包裹的藍紫雷光，可到了周易手中，卻自然而然的破珠而出，如同游蛇一般在周易身上遊走，最終歸入體內。

  周易能幹感覺的到，蕭瑜見到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愈發真摯，眼神也變得更熱切。

  按理說，像蕭瑜這等搞外交的人物，不至於這般喜形於色，而現在發生了，說明什麼？狂喜不可自抑！

  周易很自然的就想，這是在替他高興嗎？

  初次見面，又不是什麼故交之後，應當不至於。

  那麼只能說明，他的表現，大約是蕭瑜眼中的『奇貨可居』。

  蕭瑜狀似坦誠的贊道：「果然是清微高徒，能如此馴服清微雷霆的，玄門諸派，找不出第二家！」

  如果說清微雷珠是能夠刺痛人心的刀子，那麼，蕭瑜接下來的一番話，就是製造成功的一張大餅了。

  蕭瑜是這樣說的：「老夫覺得與你有緣，便說些交淺言深的話，你覺得，為什麼我們是玄門正道，而別家就是旁門左道？」

  周易略作思考，答：「正道更重視心性修煉，強調對力量的掌控。有所為，有所不為。」

  蕭瑜微微一笑：「說的不錯，可民間有個說法：何不食肉糜。

  如果力量足夠，自能安心修行，耐心鑽研，行益處大而弊端小之法，長存久視，有序傳承……

  所以，追根溯源，我輩亦無法擺脫先求存，再求禮的規律。」

  周易點頭認可這一說法，繼而有些不可置信的問：「莫非，三清道統成為正道的根本原因，是玄力自由？」

  玄力，就是指超凡力。叫法不同，像周易就跟習慣稱超凡力。

  「玄力自由……」蕭瑜品評道：「這個說法很不錯，言簡意賅，不錯，就是玄力自由！」

  蕭瑜所畫的大餅，便是這個玄力自由。

  哪怕只是在這個世界，對周易而言，仍舊是顛覆認知級的震撼。

  「原來是中東王爺，家裡有礦，那我這算啥？沒名沒分私生子，只好白手起家？」

  這事蕭瑜幾乎已經點名了，他也是順勢推理，而不算什麼大膽猜測。

  而有了這樣的一個話題開端，接下來，就是聽蕭瑜吹牛嗶了。

  按照蕭瑜的說法，正統的三清傳承，是能夠從混沌天獲取超凡力的。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洪荒從未遠去，因為洪荒就是宇宙啊！

  周易腹誹：「你這個說法，我以前從未聽他人說過，加十分！」

  必須說，有了這個說法打底，能夠發散出很多推論，包括最初的傳道者，其實是一幫外星人……

  而蕭瑜的意思是，凡人演中的世界，不過是超凡者開闢出的花園，呃……這個比喻還顯得不夠犀利，應該說，溫室花房。

  此間能歲月靜好，是因為有超凡大佬負重前行。

  而三清道脈之所以牛掰，還真就是類似中東王爺，只不過占據的不是石油，而是群星。

  這個說法，又跟周易所知曉的古神道化群星合上了。

  眾所周知，歷史悠久的國度，總喜歡提法統、由來已久……

  這裡也是，蕭瑜表示，從很久很久以前，群星就是三清道脈的，別家想立旗杆當大瓣兒蒜，麻煩去黑暗虛空玩宇宙大爆炸，這一片有主了。

  無中生有，虛里化實，造物主之能，又豈是尋常人物所能有的？

  於是，其他道脈想要在這片群星之地活的舒坦些，多半只能是仰人鼻息。

  可就是有吃裡扒外的東西！

  蕭瑜仿佛是說著說著說禿嚕了嘴，講到情動之處不能自已，扯出了一段是非。

  具體就是周易歸納的『聖戰』。

  這同樣是個很西式的說法，但周易覺得言簡意賅，也就用了。

  對農民而言，捍衛自己的土地是神聖的，為此而發動的戰爭，就可以稱之為聖戰。

  而聽蕭瑜的意思，由於上清一系通天教主（靈寶天尊化身）立截教有教無類，致使門下弟子良莠不齊，這不，就鬧出了家醜，有人吃裡扒外，將調用原始玄力的秘法傳授給了外人，所以，這場捍衛道脈錢礦的戰爭，也是聖戰。

  既然是戰爭，規模和波及面自然是廣大和深遠的。

  周易也能想像，畢竟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以他前世的學識，國家之間因土地、糧食、能源而引發戰爭，古來有之，現代也屢屢上演。

  蕭瑜表示，從法統上講，周易也算是自己人，關鍵是『外來和尚』，非上清一系，或許就別出機杼，能演繹勝戰華章。

  當然，上清一系的大多數人都是性情中人，絕不會虧待自己人，至少不會讓親友落魄的只能靠著陰冥伎倆起步……